又是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過去,秦夫人挺著肚子日日站在門口張望,幾乎成了塊望夫石。


    王阿嬤同另一位容貌姣好的婦人走過來,“夫人,膳食都做好了,懷胎十月更是得仔細著些。”


    童馥攙扶著秦夫人,“姐姐快迴來,你不吃,肚子裏的娃娃還要吃呢。”


    秦夫人轉身看向童馥,“這雨始終不停,堤壩那邊危險,我這顆實在是放心不下。”


    童馥道:“姐姐,放心,我家相公一定會好好保護老爺的。”


    “阿娘,外麵雨大,快些迴來吧。”秦正青同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男孩子一同出來。


    柳相守跑向自己的母親,“阿娘。”


    秦夫人拗不過他們,勉強吃下去一些東西後,一直坐到半夜,才看到秦誌安和柳淵兩人披著一身的風雨迴來。


    這些和睦的場景忽然從塵封的記憶中走出來,王阿嬤恍若隔世的看向柳相安。


    柳相安問:“那堤壩可是修好了?”


    王阿嬤搖頭,“沒有,虞州地勢起伏,那堤壩口剛巧處在流勢最猛的地方,就算是修也隻是權宜之計,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遷移住所。”


    “遷移住所,自古以來就是民生大事,況且那地方臨近河流,不知多少戶人家紮根在哪裏,豈是說走就走的?”


    “此法子實施起來難度太大,現在民生栽道,怨聲四起,我們現在讓他們走,勢必會引起動亂。”


    柳淵搖頭十分不讚同。


    秦誌安則是滿臉堅定,“三日後,雨勢陡轉極下,若不走,死的人會更多。”


    “那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銀錢去安置這些災民了,朝廷的撥款遲遲不到,你就算散盡家財也無濟於事,大哥,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吧。”


    “聖賢有雲,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我既坐在了這個位置上,虞州任何一個百姓的生死都同我脫不開聯係,我不會放棄他們的。”


    柳淵的眼神暗了暗,秦誌安對他有知遇之恩,又是一州的州牧,他隻能服從。


    秦誌安散盡家財,為百姓搭建了不計其數的住處,每日施粥放糧的耗材極大,很快整個州牧府的儲蓄便已經見了底。


    為了維持整個虞州的正常運轉,秦誌安隻能不斷上書求救。


    可那時候正值皇位爭鬥,先皇在外領兵作戰,陳天闊與李沐嫻正在圖謀帝位。


    內憂外患,無人顧忌這麽一個小小的虞州,更有甚者,想要利用虞州的災情做文章。


    成百的折子遞過去,宛如落盡大海中的石頭,杳無音信。


    “大哥,收手吧,這是天災!我們要留著東西等汛期過,不然我們也活不下去。”


    “我是虞州的父母官,怎能棄他們與不顧!”


    秦誌安繼續開倉放糧,可就算有著金山銀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壞人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而好人隻要做錯一件事情,就要被千萬人指責。


    是夜,一群難民闖入州牧府,搶奪一空,秦誌安和柳淵護著自己的妻兒才勉強躲過一劫。


    “我都說了,亂世之中,所有人都以自己的利益為先,現在應該做的就是保護好我們的家人,置於那些人便任其自生自滅吧,朝廷都不管,你一個小小的州牧又能做到了什麽!”


    童馥幫柳淵包紮著傷口,輕輕推了推他,讓他住口。


    晚上,夫妻兩人相擁在一起,童馥道:“相公,老爺是對的,現在局勢不穩,若是老爺也帶著家眷棄城而逃,那這世道真就沒有人能夠為百姓做主了。今夜那幫人本就是作惡成性,不能以偏概全。”


    柳淵歎了口氣,“他就是冥頑不靈,古來聖賢皆寂寞,細數下來有幾個善終的。”


    一個搖搖欲墜的虞州硬生生的撐了一個月,府中僅有的一些食物也大多緊著給秦夫人了。


    柳淵每日看著巴掌大的口糧,愁的直長白頭發,童馥也消瘦了一大圈。


    整個州牧府過的十分慘淡。


    隻有柳相守和秦正青每日的誦讀之聲不絕於耳。


    秦誌安每日都會去書房中教習他們兩人。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一群人的又一次洗劫。


    秦誌安始終認為隻要修建堤壩是造福萬民之事,隻要將這驚濤似的洪水擋住,那城中百姓就有時間休養生息,到時候他可以抽出身去別的州城求助。


    總有法子渡過難關的。


    趁著幾日放晴後,秦誌安又去堤壩附近視察,人群已經遷移的差不多了。


    在州牧大人盡心竭力的想法子抗洪的時候,從未想過自己的家會被人洗劫一空。


    等他趕迴去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淒慘的景象。


    童馥護著秦夫人,滿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院子裏橫七豎八的倒著幾具屍體。


    看到秦誌安迴來後,柳淵怒不可遏的上去給了他一拳。


    “你這個書呆子!你看看你豁出命來護著的百姓,他們眼裏可曾有過你分毫!早讓你派多些守衛護住州牧府,你偏就不聽!若我娘子出了任何差錯,我與你不共戴天!”


    秦誌安看著眼前的場麵隻覺得頭重腳輕,他連忙來到童馥身邊,“弟···弟妹!”


    童馥口中不住的吐著血,她伸手去安撫暴怒的柳淵。


    “相公···老爺身懷大義,你莫要怪他,這一遭,馥兒隻能陪你到此了。”


    伸到半空中的胳膊,驟然失力,跌落在潮濕的泥土當中。


    “娘子!”


    柳淵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幾乎震破了秦誌安的耳膜。


    秦誌安一時間立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秦夫人一激動,動了胎氣,雙腿間瞬間多了一道猩紅的血跡。


    整個夜晚亂成一團。


    秦誌安怔怔的站在門外。


    雨又下了起來,柳淵抱著自己妻子的屍體,始終一動不動。


    “我···我原想著早日修好,百姓就不用擔驚受怕了,我們也有時間朝別的州府求助,我沒想過···沒想過····”


    “秦誌安!你口口聲聲為國為民,我不是民麽!我娘子不是麽!我們就活該為你的遠大理想付出一切嗎?現在她死了,你滿意了!”


    柳淵發狂的怒吼著,一拳打在了秦誌安臉上。


    這個雨夜,秦誌安的小女兒出聲了,但沒有人為這個新生兒的到來感到開心。


    除了兩個半大的少年。


    秦正青看著皺巴巴的小妹妹,“這也太醜了些。”


    柳相守跟秦正青一直被藏在屋裏,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去世的事情。


    他湊過去,好奇的看著繈褓裏的嬰兒,“長大,應該會好看些吧。”


    這天晚上之後,正個州牧府都沉浸在一股巨大的悲傷中,柳淵再不過問秦誌安的事情,一味追繳傷害自己的妻子的兇手。


    柳相守也時刻跟在自己父親身後。


    又是一個下著淅瀝小雨的夜晚,十歲的柳相守拿著匕首徑直捅進了一個男人的心窩當中。


    溫熱的血液沾滿了雙手,他十分驚恐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柳淵高大的身軀在雨幕中顯得有些驚悚。


    “做的好,大丈夫不拘小節。”


    柳相守的臉被雨水淋的發白,“可是阿爹,秦老爺說過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要無愧於心,我····我殺人了,這是觸犯律法。”


    “一派胡言!”柳淵拂袖,“那秦誌安一堆聖賢書全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觸犯律法,你看看這屍橫遍地,多少人易子而食,多少人自相殘殺,若真按照律法來說,整個虞州都應該為你娘陪葬!你日後不必再去聽學了。”


    柳相守年幼,不知道何為對錯,對自己父親的每句話都奉為圭臬。


    整個州牧府再不像從前那樣和睦,隻有秦誌安一人無所察覺,他整日待在堤壩處。


    “這抗洪的法子,終究是被他研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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