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涼剪刀觸碰到小喜鵲舌苔的那一刻,嬤嬤臉上忽然飛來一腳。


    小喜鵲清楚的看到那隻腳上穿著雪白的羅襪和淡綠色的雲履繡鞋。


    嬤嬤手中一抖,剪刀從小喜鵲的口中滑落,“哐啷”一聲摔在地上。


    “我打啊~”


    孟飛霜的一字馬在小喜鵲眼裏異常標準。


    她露著一截細白的腿,裙擺滑落在大腿處,隨後瀟灑擺腿,直接將行刑的嬤嬤反腳踢向蘇意的方向。


    孟飛霜天神降臨般的站在小喜鵲麵前,大拇指推了一下鼻頭,隨後伸出食指,“你過來啊!”


    嬤嬤捂著臉爬向蘇錦書,“良娣,這是那個瘋子。”


    蘇意眼神閃了閃,換上一抹笑容,“見過孟美人。”


    孟飛霜不理她,轉身將小喜鵲扶了起來。


    “哭包女,還活著吧。”


    小喜鵲抖掉手上的竹夾,痛的隻抽氣。


    蘇意見孟飛霜插手,臉色微微放冷了些,“孟美人,這是我們東宮的私事,您大張旗鼓的過來,可是要找太子殿下?”


    孟飛霜“嘖”了一聲,“你們東宮?今兒還真是小刀拉屁股,給我開了眼了。”


    “你這一個尚書之女,死乞白賴的睡了太子,人太子一大早在禦湖邊哄老婆呢,你這倒好,直接登堂入室,一口一個良娣,忒不要臉了吧,現在還在這吆五喝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太子妃呢。”


    孟飛霜的嗓門極大,聲音傳的極遠。


    蘇意的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


    “煩請孟美人注意說話的場合,這裏是東宮,不是你的如繪宮。我的身份如何,今日自然會有娘娘昭告天下,不勞煩美人費心。”


    孟飛霜感慨一句,“果然,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蘇意的手指在闊袖中握成了一團。


    孟飛霜一直都是宮裏一個特立獨行的存在,仗著皇帝的寵愛,不尊禮節,舉止跳脫,但誰也奈何不了她。


    孟飛霜摻著小喜鵲,“走吧。”


    小喜鵲跟著她轉身,卻被蘭芝抬手攔下。


    “孟美人,這小喜鵲還未曾給蘇二小姐梳妝呢,她是司珍,若連自己的本分都做不好,還有什麽資格當女官呢?”


    小喜鵲的十根手指現在腫的跟蘿卜一樣粗,別說挽發,就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蘭芝這是在把小喜鵲往死路上逼。


    蘇意滿意的看向蘭芝,坐在木凳上道:“這宮中就講究個禮儀尊卑,現在小喜鵲是奴,奴婢就是應該聽主子的話,按照宮規來說,小喜鵲屢次對我出言不敬,以下犯上,這是要杖斃的死罪。今日看在孟美人的麵子上,我就網開一麵,做好你的本分工作即可。”


    蘇意咄咄逼人,大有今日必須整死小喜鵲的意思。


    “哦,對了,孟美人,你好像還在禁足的日子吧,你放心作為小輩的我今日定然什麽也不知道,你快些迴去吧。”


    小喜鵲看了看孟飛霜。


    孟飛霜撒開小喜鵲,很是不耐煩的活動了一下身上的關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斬草除根。”


    孟飛霜直接揮著拳頭打了上去。


    誰都沒想過孟飛霜會突然發難,蘇意被她一拳捶在了地上,半晌才迴過神。


    蘭芝驚唿了一聲,“你這個瘋子!”


    孟飛霜做了個猙獰的表情,“再不滾,我就讓你看看瘋子是怎麽殺人的!”


    蘭芝被孟飛霜下的不敢靠近。


    孟飛霜抬腳,將蘇意逼在台階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也算是我閨女,但是做人不能這麽無恥,欺負欺負就算了,但非要置人於死地就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情了。”


    蘇意後仰著身子,雲裏霧裏的根本聽不懂孟飛霜在說什麽。


    可她那雙毫無欲望的眼睛卻似乎能將她看透,蘇意心裏發虛。


    孟飛霜拍了拍蘇意的臉,“不要再考驗我的耐心咯,還有不要再拿皇帝壓我。”


    孟飛霜直起身子,攬著小喜鵲的肩膀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東宮。


    留下蘇意和一地的狼藉。


    蘇意被蘭芝扶起,她後怕的捂著胸口,眼角抽了抽。


    如繪宮,孟飛霜讓人從太醫院搞來一些瓶瓶罐罐的藥物。


    她卷著袖子有模有樣的給小喜鵲上藥。


    小喜鵲疼得齜牙咧嘴,眼淚流的滿臉都是。


    “美人,我求你輕一點吧,不然我真的活不到明天了。”小喜鵲淚眼婆娑的哭嚷。


    孟飛霜用紗布沾了沾她的淚水,“大早上的就觸黴頭,你還真是個炮灰體質。”


    小喜鵲五官亂飛的讓孟飛霜上好藥,盤腿坐在她的軟榻上,精疲力盡的靠在一旁。


    “你今天怎麽來的這麽及時?”


    孟飛霜撩起裙擺,朝她身邊挪了挪,“感激我吧,我今天早上出來晨跑看到蘇錦書一個人對著湖麵發呆,昨兒晚上的八卦滿皇宮的亂飛,我的女主痛失所愛了。”


    “本來想著去安慰安慰,結果陳君堯來了,那我這一合計,蘇意這人性子別扭,記仇,她對蘇錦書身上的怨氣鐵定要發泄到你身上,然後我就未卜先知的過來了,我厲害吧!”


    孟飛霜說的眉飛色舞。


    “謝謝你啊。”


    “舉手之勞,況且我這一切都是為了出宮做準備。”


    小喜鵲睫毛上濕漉漉,還帶著些晶瑩。


    孟飛霜瞧著可愛,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暗歎了一聲自己真會寫。


    “蘇意記仇,李沐嫻心眼子多,這倆人湊在一起,鐵定能把我搞到冷宮裏去,你看你在宮裏這麽不舒服,到時候跟我一起跑了吧。”


    小喜鵲仰頭躺下去,“我擔心小姐,陳君堯跟蘇錦書經曆了那麽多才終成眷屬,本來這都是要登基了,現在因為我沒死,全都變了,我這是把女主的氣運給奪了,我…我覺得對不起小姐。”


    孟飛霜沉默了一會兒,跟著她一起躺下去。


    “現在跟之前相比確實變得麵目全非可有一點是不會變的,那就是人的本性。”


    “我在寫書的時候,會給他們一段比較完整的人物小傳,可呈現在書裏的也隻是一個階段性的人生而已。”


    “現在我們已經成為了書中的一個人,自然是要按照自己的活法來,開心是真的,痛苦是真的,糾結也是真的,我們還是在過自己的人生,隻是換了一種身份而已。”


    小喜鵲側首,“所以每個人都有自主意識?”


    “我隻是創造了一個世界,但裏麵形形色色的路人甲都在過著自己的日子,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今天這種事情發生陳君堯和蘇錦書身上就是一定的因果,我們改變不了什麽的。”


    小喜鵲很少見到孟飛霜如此嚴肅的一麵,她說的話句句都有道理,是個非常通透的人。


    “那我想幫小姐的話,做什麽也都可以。”


    孟飛霜伸了伸胳膊,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


    “當然。”


    小喜鵲彎了彎嘴角,“所以你會幫我的。”


    孟飛霜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我可沒說。”


    “你心裏說了。”


    孟飛霜捏住小喜鵲的臉,用手圈出一個圓團子。


    “炮灰婢女現在變成狐狸精了。”


    禦湖邊,陳君堯跟蘇錦書解釋了一上午,兩人皆是情緒穩定的人。


    相識多年,從未產生過劇烈的爭吵,這次也一樣。


    蘇錦書從始至終都是身姿筆挺的站在湖邊。


    陳君堯解釋完後,想要去抱住蘇錦書,卻被她躲開。


    陳君堯看著她,“錦書,我要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


    蘇錦書苦澀一笑,“阿堯,你記得在山上自己說過什麽嗎?”


    死生白頭,永不相棄。


    此時這句誓言輕飄飄的像句笑話。


    陳君堯一時啞然。


    蘇錦書一夜未眠,腦海將過往曆曆展現出來,猶如在心口劃了一到縱深的溝壑。


    鮮血淋漓,狼狽不堪。


    蘇錦書自幼喪母,被白心月苛待長大,又被送往山上學藝,身邊隻有小喜鵲陪伴,所感收到的親情寥寥無幾。


    在山上遇到陳君堯的時候,她由衷的感謝上蒼。


    可在皇後拿前途說話的時候,陳君堯猶豫了。


    他猶豫的目光狠狠刺痛著蘇錦書的心。


    她總是被拋棄的一個。


    在父親眼裏,拋棄自己可以換的家庭和睦。


    在陳君堯眼裏,拋棄自己可以換來錦繡前程。


    蘇錦書口中愈發的苦澀,臉上的笑容卻逐漸燦爛。


    “太子殿下,我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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