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大部分還沒有化完,馬路上的雪被過往車輛壓的結結實實,和堅冰一樣又硬又滑。


    曾凡騎著一輛老舊的二八式自行車,小心翼翼的緩慢前行,路麵上根本不敢刹車,不然肯定會摔跤,哪怕稍微失去平衡,也會立刻倒地,想快也快不起來。


    他們村子距離鎮中學十五裏,曾凡往常騎自行車二十多分鍾就到家了,這次多花了一倍的時間,因為身體全程緊繃,還出了一身汗。


    慶幸的是,全程平安無事,一次沒有摔倒。


    “媽!我迴來了!”曾凡將自行車在院子裏靠牆邊停好,提著後座上的書包掀起棉簾子進屋。


    他們家裏住的是三間老舊的紅磚土坯房,地基和外層是紅磚,內層是土坯,據說是當年父母結婚後才建起來,已經有了二十多年的壽命,早年房頂上鋪的麥秸混泥巴,屋裏就是泥土地麵。


    曾凡印象裏是他剛上小學那年,房頂才鋪上了一層瀝青油氈,結束了一下大雨屋裏就漏水的曆史,又過了幾年,屋裏地麵鋪了紅磚,上麵還抹了一層光滑的水泥,地麵從此可以擦的一塵不染,在上麵打滾衣服都不會髒。


    一進門就是正中堂屋,左右兩邊是兩個灶台,上麵各有一口大鐵鍋,灶台北邊就是兩個房間門口,掛著紅色的門簾,東側是主屋,他父母住,西側是他的房間。


    兩側房間裏都沒人在,不知道他們都去幹什麽了,曾凡迴到西屋,將書包扔在一邊,身體往炕上一躺,感覺無比的舒服自在,還是自己家裏好。


    放學後給樊老頭抓壯丁,又路滑不好走,現在天色已經快完全黑了。


    感覺肚子有點餓,曾凡起身來到堂屋,掀起東邊灶台上的鑄鋁鍋蓋,鍋裏麵放著一個圓形小篦子,上麵熱著兩個饅頭和半盤素炒白菜,篦子下麵的是一個鋁盆,裏麵是小半盆玉米碴粥,泡在鍋底的溫水裏。


    餓的饑腸轆轆的曾凡,看到這些再普通不過的飲食,嘴裏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將炒白菜和饅頭端出來,曾凡拿了個小馬紮,直接在鍋台邊就狼吞虎咽起來。


    第二個饅頭吃到一半,堂屋的門簾一掀,進來一個矮小瘦弱的中年婦女,花白的短發,布滿皺紋的臉上,看到他露出寵溺的笑容,手上提著一個黃色的塑料袋子,這女人就是曾凡的母親邱彩娥。


    “凡凡迴來了!”


    “媽,你們怎麽敞著門出去!也不怕電視被別人搬走了?”曾凡嘴裏嚼著饅頭,含糊不清的埋怨道,心裏卻不知道為什麽泛起一陣酸楚,然後又迅速的消失無蹤。


    “現在都換彩電了,誰還看得上咱們家的黑白電視,送人都沒人要了!”邱彩娥笑著說道。


    “你和我爸都吃完了吧,我可不給你們留了!”曾凡說話間,根本就沒停下吃。


    “我們都吃了,你別剩下!”


    邱彩娥將黃色塑料袋放到東屋,出來後到院子門口抱了一抱豆秸子進屋,在西邊鍋裏加了幾舀子水,拿火柴點著火開始燒水。


    冬天炕上冷,既暖炕又是洗腳水。


    “媽,我爸幹什麽去了,怎麽也沒在家?”曾凡將饅頭吃完,把鍋裏的玉米碴子粥端出來喝,剩下的炒白菜連湯倒進去一陣攪合,然後唿嚕唿嚕的加吃帶喝。


    “他還能有什麽事,這幾天沒有活兒幹,找地方打牌去了!”


    曾凡將粥喝完,連筷子和菜盤子一起放進鍋裏,拿一把灶台上的炊帚開始刷洗。


    “凡凡,放在那兒,一會我來刷!你去寫作業吧!”


    “我刷吧,不費多少功夫!”曾凡刷完後,將碗筷放進鍋台邊上碗架櫃裏,又將刷鍋水淘進泔水桶,提到河邊垃圾堆倒掉。


    等他迴來,邱彩娥已經燒好炕,進了東屋。


    東屋南半邊隔牆對著灶台是一個大炕,占據了屋子將近一半的麵積,炕尾貼牆立著一個炕櫃,主要放被子衣服之類。


    屋子北牆是一個一米寬,一米二高,三米多長的實木大櫃,櫃子上麵板分為兩部分,靠牆一部分是釘死的,外麵一部分可以掀開,裏麵放不常穿的衣服和雜物,是他們這裏以前家家必備的家具,現在開始被更新穎美觀的家具替代了。


    大櫃上麵靠東邊牆角放著一台14英寸黑白電視機,十多年前花了四百多塊錢從縣城買迴來的,一家人省吃儉用了大半年,現在已經過時了。


    很多人家已經換了21英寸帶遙控器的彩色電視機,結婚的人家很多開始買29英寸電視,還有配套的功放音響,影碟機。


    正對門口的東牆上掛著一麵一米多高的大鏡子,鏡子下麵放著一個老式腳踏縫紉機,邱彩娥正在踩著縫紉機加工衣服。


    這也是她平時農活,家務外的主要工作,服裝廠外包的活拿迴家來做,計件工資最好的時候一天掙三十多塊錢,隻是很不穩定,經常沒活幹,忙的時候還需要黑天白夜的加班。


    曾凡打開電視,聲音調大,正在播放新聞聯播,拿了個盆舀了熱水,坐在炕沿上開始燙腳看電視,縫紉機篤篤篤的聲音時不時的響起,把電視的聲音完全掩蓋過去。


    屋子中央放著一個半米高,直徑隻有三十厘米的蜂窩煤爐子,裏麵可以放四塊蜂窩煤,為這個小屋子源源不斷的提供熱量,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燒水炒菜。


    爐子兩側有兩個把手,總重量不到三十斤,可以輕鬆的搬來搬去,晚上睡覺可以將下方的氣孔關死,爐子裏的蜂窩煤處於緩慢燃燒的休眠狀態,第二天打開還能繼續燃燒。


    蜂窩煤爐的最大缺點就是休眠的時候容易產生大量一氧化碳,殺人於無形之中,每年冬天都會有類似的新聞報道,耐不住太物美價廉方便實用,是窮人家的取暖利器,依然迅速的推廣開來,大多數人家睡覺的時候將爐子請出臥室,放到外屋,避免了事故發生。


    新聞聯播放完了,曾凡腳盆裏的水也沒了溫度,擦了擦腳,穿上棉拖鞋,將洗腳水潑到院子裏的雪堆上,快速的跑迴屋裏。


    縫紉機的聲音讓電視根本沒法看,曾凡坐在炕沿將腳上的潮氣在爐子邊烤幹,關掉電視迴了西屋。


    早已經鋪好的被窩暖暖的,格外舒服,隻是屋子裏的溫度有點低,寫了一會作業,手就冷的不行,曾凡索性關燈睡覺。


    他的父親曾廣海臨近半夜才迴來,過來看了看熟睡中的兒子,將蜂窩煤爐子搬到堂屋封好,夫妻才一起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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