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卷起樹葉,露水紛落,淋在陳恆臉上,他渾身打了個激靈,終於醒了。


    他的後腦勺隱隱作痛,又迴想起剛才做的那個怪夢,呆了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躺在荒山上的一個破廟外,眼前是一片枯黃的荒蕪景象。


    陳恆感覺渾身像是散了架一樣,酸軟無力,勉強站了起來,伸手去拍身上泥土,忽然呆住了。


    這手……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纖細而柔軟,幾乎和養在深閨的大姑娘一樣,這絕不是他的手。


    還有這具身體,高挑,但是太瘦了,猶如皮包骨頭,在風中瑟瑟發抖。


    “嘶……我的頭!”


    後腦勺又是一陣疼痛傳來,這應該就是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躺在荒山中的原因了,除了這個猜測,陳恆腦海中並無其他相關的記憶。


    好在意識和思維還是自己的。


    陳恆試圖通過胡思亂想來轉移注意力,好讓疼痛減輕些,但效果不大,他甚至摸到了一些尚未幹涸的血跡,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氣喘籲籲。


    地麵有一片水窪,陳恆沾水潤了潤幹裂的嘴唇,從水中倒影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清秀而文靜,談不上俊朗但看著還算舒服,以前應該是個讀書人,有幾分沉靜的氣質。


    “穿越了呀,”陳恆對著倒影拍了拍白皙的臉龐,“小夥子,冤有頭債有主,誰打死你的找誰去,我會好好珍惜這個身體的,萬一遇到了你生前的恩怨……順手也就幫你了結吧!”


    陳恆推測他至少是穿越到了明清之前的古代中國,或者是完全到了一片嶄新的世界,總之他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這種時代背景下是很難生存的。


    踉踉蹌蹌躲進破廟,好歹不用擔心被活生生凍死了,陳恆這才開始考慮吃什麽的問題,打獵肯定不現實,看這荒山一片枯敗的景象隻怕很難找到什麽活物,然而就算有野兔什麽的,他肯定也捉不住,如今隻好先想辦法下山。


    陳恆想到這裏,廟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他眼前一亮,心中暗喜:“還好有人,我跟著他們走,應該能到附近的城鎮。”


    然而他想法剛起,破廟剩下半扇大門便被來人一腳踹開,進來一個滿臉泥汙、蓬頭垢發的粗壯男人,一股惡臭從那身破爛衣服上衝天而起,熏得陳恆目瞪口呆,竟是第一時間呆住了。


    他前世見過的乞丐恐怕都比這人幹淨無數倍!


    帶頭那人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弟,其中一人搶先半步,眼睛瞪得猶如一對銅鈴,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陳恆:“老大,景家女婿,就是他!”


    景家……女婿?什麽女婿?


    陳恆心中驚愕,正要說各位大哥我對此一無所知,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帶頭大哥已搶上前來,劈手抓住他衣領,一把提在了半空。


    “……呸,玉佩拿出來!”


    帶頭大哥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陳恆早已被他身上的惡臭熏得頭暈眼花,前麵罵些什麽也都沒聽明白,隻聽清了最後索要玉佩那一句。


    陳恆穩了穩心神,心知情況不妙,他恐怕遇到了山賊土匪,奈何他是穿越來的,對這邊的情況一無所知,等下隻好見機行事,能忽悠則忽悠。


    先試探一下,陳恆強忍那股臭味,問道:“什麽玉佩?”


    可這帶頭大哥是個不講理的,雙眼一瞪,發起怒來:“你跟老子裝傻?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生吃了!”說著手上搖晃,他臂力極大,陳恆隻覺得像是被鐵鉗夾住,唿吸艱難,腦袋數次被撞上歪在一邊的爛木門。


    疼痛激發了怒火和兇戾,陳恆伸手去抓帶頭大哥的胳膊:“放手!”


    他下意識的動作是依照了前世的習慣,這一抓要扭開帶頭大哥的手臂,以他原本的力氣或許可行,但用如今這具身體,看起來實在有些滑稽可笑。


    果然,帶頭大哥臉上怒色一滯,轉怒為笑,隨手把陳恆扔在地上,竟然笑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老大你看這書生,跟個小姑娘一樣!”


    笑聲刺耳難聽,陳恆伏在地麵又痛又怒,腦海中雖然不住告訴自己冷靜,不斷思量著脫身之法,內心深處卻還是忍不住抱怨:“媽的,別人穿越都有係統加身,我沒有就算了,還穿到個娘娘腔身上,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或許是牽動了後腦勺的舊傷,忽然間陳恆覺得眼前一陣發黑,隱約似乎看見了一個黑色的漩渦,猶如一個深邃而死寂的黑洞,寂靜中運行。


    “幻覺?難道剛穿越就要死了?”陳恆喃喃自語,心裏生出一股不甘,前世生在和平年代,又是那樣一個科技與法製高度發達的世界,要說心裏沒有一絲對仗劍行俠、快意江湖的向往,那是不可能的。


    “可惡,區區三個小流氓,能要了我的命?”陳恆在心底怒吼,死死瞪著眼前的黑暗,要在這黑暗中看見光明,努力令自身清醒。


    卻見這個詭異而死寂的黑色漩渦微微一晃,無數螞蟻般的細小金字從中湧現,同時有一道高深莫測的洪音在迴蕩,金字連同洪音化作一篇秘笈,迅速沒入陳恆腦海深處。


    與此同時,陳恆腦海中多了一些記憶與感悟,根深蒂固,猶如自身親自體悟過的東西。


    “降龍神掌!”


    “這是……係統?”陳恆目瞪口呆,絕望與悲憤轉瞬消失,統統化成了狂喜。


    這一切隻在一息間發生,帶頭大哥身後一個小弟笑嘻嘻指了指剛被扔在地上的陳恆,說道:“老大,你看他是不是傻了?”


    另一個小弟接道:“我看是傻了,不傻怎麽笑得出來,老大功力深厚,隨手一推也不是這窮書生能接的!”


    帶頭大哥在一旁聽了,滿臉得意:“傻了便傻了,我看這窮酸本來就傻頭傻腦的,問也問不出什麽,直接把他衣服扒了慢慢搜!”兩個小弟齊聲道:“正是!”


    三人就要出手扒陳恆衣服,看那落魄模樣,想來他們不單看上了那所謂的玉佩,還有陳恆這身還算幹淨的白色書生袍。


    陳恆卻已先一步站了起來,退後兩步,右手成掌悄然藏在身後,臉色依然蒼白,目光卻比剛才有神,淡然盯著帶頭大哥:“你過來,我告訴你玉佩的事。”


    沒人看到,他藏在背後的右手微微顫抖,蒼白的手掌上忽然生出幾絲血色,和身體其他地方相比極不協調。


    “什麽玩意兒?”帶頭大哥不將他放在眼裏,大大咧咧走過去,探手又要抓他。


    陳恆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低聲道:“是你欺人太甚,就別怪我了。”


    帶頭大哥完全不把陳恆放在眼裏,這句話自然也沒聽清楚,下意識問:“什麽?”話一出口,瞳孔就猛然收縮,陳恆的右掌已經落在了他的左肋!


    咚!


    破廟裏突然響起一聲悶響,猶如莊稼人一巴掌把一個西瓜拍碎,兩個小弟正在納悶,忽然就聽見他們的老大悶哼一聲,整個人就軟倒在了地上,雙眼瞪得仿佛銅鈴,嘴中不斷湧出鮮血。


    “老大!”


    兩人駭然,同時驚叫,去扶帶頭大哥,結果卻發現老大已經沒了心跳和唿吸,嘴中卻還在不停湧出鮮血和內髒,恐怖至極。


    “你你你……”其中一人嚇得當場摔在地上,地麵很快濕了一片,陳恆皺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可以滾。”


    那人如蒙大赦,嘴中不停念叨著謝過大俠,一邊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另一人也嚇得不輕,臉色幾乎和陳恆一樣蒼白,見同伴走了,下意識也要轉身逃命,陳恆卻嗬止了他:“你,站住!”


    “大,大大大俠,有,有什麽,吩吩咐?”這人嚇得不輕,說話也有些哆嗦,腿腳不住打顫,幾乎要跪在陳恆麵前。


    這人就是最開始指出陳恆“景家女婿”這個身份的人,陳恆目光陰沉地盯著他:“我還有些問題要問你……”


    天光從雲裏透出半縷,這時雲也停了,天色依然陰森,雨將下未下,陳恆半張臉隱在破廟陰影裏,他臉色蒼白得可怕,靜悄悄盯著那嚇破膽的小賊溜下山去,活像個怨氣衝天的鬼。


    “竟是這樣一個世界……”陳恆伸出一隻手掌,接到了天上飄落的幾滴雨,心中忽然感慨萬千。


    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名叫陳洪,父母據說是有本事的人,很早以前就帶著當時還年幼的陳洪和當地豪門,就是景家,定了親,據說對方是景家大小姐。


    陳恆一聽就有些頭疼,苦笑不已,這種狗血套路,他前世聽多了,對這個身份不怎麽在乎,景家女婿什麽的,更是無感,反而是從小賊口中問出的關於這個世界的情況,uu看書.uukanshu.cm 才吸引了他的興趣。


    這大概是一個武道與修仙並存的世界,之所以說是大概,因為那個小賊本身也沒多大見識,腦袋裏最熟悉的都是些髒話,再加上被陳恆嚇破了膽,說起話來顛三倒四,含糊不清。


    好在陳恆問的都是些常識,反複威嚇總算確認,這片大陸浩瀚無邊,光是腳下這片洪威國地界就讓小毛賊老大的老大走了一輩子也沒走出去。


    並且這裏既有行俠仗義的武者,也有行蹤飄渺的仙人,陳恆對仙人是否存在持質疑態度,畢竟小賊說到仙人的時候臉上那神色他太熟悉了。


    迷信,狂熱!


    但是武功與武者的存在,陳恆眼中閃過一抹狂熱,剛才莫名其妙獲得“降龍神掌”,生死過頭又憑著一股剛剛領悟的掌力一掌打死一個看起來挺強的山賊頭目,他對武功的存在早已深信不疑。


    “原本都打算平平淡淡過一輩子了,既然來了這樣的世界,我……”陳恆眼中的狂熱越來越熾烈,腦袋裏正在胡思亂想,忽然間一股熱意湧到了喉頭。


    “噗——”


    殷紅而溫熱的血,蒼白而冰涼的手,兩者混在一起顯得格外刺目,陳恆隻覺大腦嗡嗡亂響,眼前發黑。


    “糟了,這掌法太霸道了!”


    陳恆苦笑,喘著氣從門上扯下一塊破木板,躲進了破廟一個角落裏,木板放身邊擋風,好在他從小賊身上繳獲了半個又黑又硬的饅頭,如今顧不上嫌棄,幾口吃了,昏昏沉沉睡去。


    雨,終於還是飄了下來,好在風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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