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草原上,鬱鬱蔥蔥,到處都是生機。


    可土刺河畔卻伏屍數百,大明的先鋒部隊再一次擊敗北元,取得一場戰鬥的勝利。


    整個部隊熱情高漲,腦子裏想的都是臨行前的口號,打到和林去。


    可作為的先鋒部隊總指揮的平安,卻不似諸將那般喜悅。


    “大帥,您是在擔心什麽嗎?”先鋒都督僉事薛台問。


    作為朱樉的心腹,前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薛台因兵馬司係統性貪腐而丟官去職,雖保留懷安伯的爵位,仍覺無比丟人,一度整日待在家中不肯出門見人。


    丁智深作為他的好兄弟,自然是要勸諫的。


    幾頓酒之後,丁智深曾言,“我的好兄弟啊,你有什麽可憂愁的,你是不知道,兄弟有多羨慕你!”


    薛台鬱悶:“我都這樣了,你還取笑我?”


    丁智深歎氣,“兄弟是那樣的人嗎,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薛台道:“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聖卷正隆,監察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羨慕!”


    丁智深道:“你隻看到我風光的一麵,卻不知兄弟我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薛台納悶,問是何緣故。


    丁智深搖頭不說話,卻勸薛台找機會,到地方謀取軍職,莫要待在中樞。


    他若有天性命不保時,還望好兄弟能照顧一下的他的家卷。


    薛台隻是懶得動腦,不是真的傻。


    與丁智深喝幾頓酒後,再聯想近期朝廷的一些變故,大半夜裏驚出一身冷汗。


    難怪丁智深不敢說半個字,分明是儲位不穩,諸子奪嫡啊!


    這可是贏了榮華富貴,輸了抄家滅門的遊戲,他已然有懷安伯的爵位,哪願摻和這事。


    當即找機會進了宮,跟朱樉哭訴一番,然後請求外放。


    朱樉對薛台還是十分寬容的,好言安撫一番,最後封了山西行都司指揮使,治所於大同,掌管十四個衛的兵馬。


    此番對陣北元,薛台自然要上戰場,抽調了兩個衛的精兵一萬多人,歸大軍先鋒官平安統一指揮。


    聽薛台詢問,平安道:“土刺河畔,昔年涼國公(藍玉)曾領兵敗王保保於此,卻不想是對方的誘敵之計,沒多久魏國公(徐達)率領的中路軍,就被王保保所敗,損失慘重啊!”


    薛台聞言,臉色一變,喜悅的心情一掃而空。


    作為大明軍方的重要將領,薛台對於大明建國以來的數次大戰,還是頗為熟悉。


    知道平安所言的大敗,是發生在洪武五年的嶺北之戰。


    要說此戰的緣由也簡單,跟朱樉提出的口號差不多,都是打到和林去。


    之所以盯著和林不放,是因為這個地方太重要了,相當於蒙元的“幽雲十六州”。


    在大元朝時,這裏是嶺北行省,和林便是行省的治所所在,在地利上也保持著與西域及中亞各大汗國的往來聯係。


    這裏地貌地勢平坦,廣袤的地域一馬平川,無論是東西商賈物資的往來,還是騎兵機動作戰,並不像漢人想的那麽遙遠和崎區。而自北向南的奔襲,更是蒙古人的看家本領。


    而在經濟上,這裏自忽必烈時代就設立駐軍和屯田,曆經百年經營,早已成為一座連接朔方,控製西域,富庶無比的雄關重鎮,也是北元朝廷最後的命脈所在。


    一旦讓北元小朝廷長久占領這裏,用不了多久,王保保的鐵騎就會恢複元氣,毫不猶豫的在此南下扣關,威脅中原。


    朱元章一代雄主,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厲害!


    而徐達作為大明軍方第一人,戰略眼光與朱元章不謀而合,在洪武五年也提出了以哈喇和林為目標的嶺北行省作戰方案,計劃以十萬大軍再次北伐。攻克和林,征服嶺北,切斷東西蒙古後援,徹底剿滅北元,永除北方之患。


    所以,想解決草原問題,拿下和林是關鍵。


    朱元章也這麽認為,所以他不僅批準了徐達的第二次北伐作戰請求。


    為了增加勝算,還把兵力由十萬增加到了十五萬。


    其作戰部署是,主帥徐達為中路主力,領兵五萬出雁門關,羊攻哈喇和林,實則誘王保保主力出擊,於近邊決戰;


    李文忠為東路,領兵五萬,出居庸關經應昌,以迅雷之勢突襲哈喇和林;


    馮勝為西路,領兵五萬,出金州、蘭州以為疑兵,牽製盤踞甘肅以西的蒙元殘部,以阻止其迴援哈喇和林。


    三路大軍由徐達統一節製,分進合擊,會師和林,一舉掃平北元。


    作戰計劃是好的,隻可惜遇到了被朱元章成為天下奇男子的王保保。


    洪武五年二月,徐達率中路軍進入山西境內,其先鋒都督僉事藍玉先後在野馬川、土剌河擊敗王保保。


    然後,徐達就著急了。


    他似乎太想擊敗王保保,而忘了臨行前朱元章的告戒:“……大將軍由中路出雁門,揚言趨和林,而實遲重,致其來,擊之必可破也。……卿等宜益思戒慎,不可輕敵”。


    朱元章告訴他慢點走,而徐達的做法是追著王保保主力的影子,一直攆下去,


    到了五月中旬,中路軍已深入嶺北腹地杭愛山北,人困馬乏,補給困難。


    徐達似乎察覺到了危機,命大軍停止前進,就地據守。


    而王保保卻抓住機會,聯合北元禁軍將領賀宗哲所部,鐵騎主力盡出。


    一次漂亮的蒙古式重裝突襲,明軍猝不及防下,傷亡慘重,折損萬餘。


    好在徐達關鍵時刻力挽狂瀾,急令明軍“固壘而收之”,依營壘布陣防守,以火器營防禦陣型全力對抗蒙古騎兵的衝擊,穩住了驚潰的大軍。


    就這樣步步為營,徐徐後撤,曆時近一個半月才撤迴邊境。


    ……


    北元小朝廷,額勒伯克與馬哈木,也在複盤洪武五年的“嶺北之戰”。


    額勒伯克感慨,“擴廓帖木兒(王保保)不愧天下奇男子,一戰打的徐達倉皇難逃,使我朝幾於中興,可惜,可惜啊!”


    馬哈木道:“大汗此番謀劃,更勝擴廓帖木兒,莫說一個平安,就是那朱樉敢來,也一並擒了,到時南下中原花花世界,重現我大元的萬裏江山啊!”


    額勒伯克聞言,欣喜萬分,旋即鄭重道:“你說他們的鳥銃怕大雨天,此事確鑿?”


    馬哈木道:“千真萬確!臣在長安城時,命人收買了神武衛的一名百戶,他十分喜歡鳥銃,常常把武器帶迴家中,甚至出城打獵。鳥銃的威力與弱點,他全說了。臣的手下借那人的鳥銃把玩,一一驗證,確實如他所說。”


    額勒伯克微微點頭,“那便好,如此,就不怕明軍的火器了!”


    馬哈木道:“明朝也就仗著火器之利,若比騎射、刀劍,哪裏是我蒙古鐵騎的對手?”


    額勒伯克也這麽認為,卻說道:“明軍也知當初嶺北之戰的慘敗,可這次隻來一路人馬,莫非還有其他依仗。”


    馬哈木道:“或有其他人馬,隻是消息還未傳來。臣是這麽覺得,管他幾路來,咱隻一路去,隻要能滅了平安、朱樉這一路,其餘不足為患。”


    額勒伯克點點頭,讚同馬哈木的說法。


    這二人統領北元小朝廷,或者說瓦剌的主力部隊,不斷往和林的方向撤退。


    期間不時放出小股部隊,讓平安所部的人馬追上打一場。


    與此同時,東西兩方皆有消息傳來。


    大明安西布政使、右都禦史、加兵部尚書銜鐵鉉及安西都指揮使瞿能,率安西軍團五萬自阿力麻裏出兵,萬裏迢迢的往和林來。


    而大明肅王朱楧、高麗王朱高煦統帥半島四國軍隊、遼東都司兵馬及朵顏三衛共計十萬大軍,自東受降城出發,已與韃靼蒙古阿魯台所部展開交戰。


    阿魯台不敵明朝大軍,已經率部逃亡北海(貝加爾湖)一帶。


    額勒伯克得到消息,瞬間又變得緊張起來。


    他是會一點數學的,從目前得到的消息看,朱樉這一路,是五十萬大軍(詐稱)。西路八萬(詐稱),東路二十萬(詐稱)。


    這加到一起,就是七十八萬大軍啊!


    要說北元當初,也有控弦之士百萬,隻可惜帝國分裂,最近這些年又逃亡不少,已經聚不起那麽多騎兵了。


    “丞相以為,現在的局麵,如何為好?”


    話說,額勒伯克有點膽怯了,想化詐敗為真逃。


    馬哈木立勸道:“大汗不可,建元帝不同於洪武,他擅長開礦、斂財,又喜火器、築城。吾等若是主動放棄和林,朱樉必定命明軍占領後屯田。


    和林為帝國命脈,若被明軍占據,建設防禦堡壘,我大元就再無複興之望!”


    “隻是敵軍勢大,這如何是好?”額勒伯克歎息。


    馬哈木道:“自然是按原計劃,擇日出戰!”


    額勒伯克歎氣道:“那就願長生天保佑吧!”


    “願長生天保佑!”


    距北元主力不遠的杭愛山北路,平安率領的先鋒軍團就地紮營。


    說實話,來到魏國公徐達當初兵敗的地方,縱然是大明第一猛將的平安,心裏也是有些忐忑的。


    畢竟太過深入敵方,後勤補給十分困難。若非知道朱樉統領的中軍距他不過五十裏,平安都想就地撤軍了。


    “父帥,我瞧天上雲又起來了,一會怕是有雨啊!”一個年近三十青年將領說道,正是平安的兒子,平成。


    平安抬頭望天,見高空中的雲彩急速隆起,很快布滿天際,歎息道:“這草原的天,小孩的臉,說哭就哭,說下就啊!”


    平成道:“幸虧陛下給換了最新的燧發槍,要不然,一場大雨火繩槍便不能用了,未免太吃虧!”


    平安道:“可不止火繩槍,雨若大時弓箭也不好使,到了哪會,才是真正的憑借一刀一槍搏命啊!”


    父子倆正說時,已然烏雲密布了,雨旋即下了起來。


    平安摸著落在臉上的雨滴,想了想大軍所在的位置,腦中一個念頭瞬間閃過。


    忙大聲喊道:“快,快,全體集結,防備敵襲!”


    一旁的平成懵了,不知老爹怎麽迴事。


    一眾將領則從各處跑來,有的邊跑邊望天,不明白下雨跟敵襲有什麽關係。


    平安解釋道:“馬哈木一直采取誘敵深入的策略,沿途留下小股部隊與我們交戰,主力卻遲遲不肯現身,自然是在等合適的時機。而此刻,就是最合適的。”


    神武衛的將領醒悟道:“他們肯定以為,我們用的還是火繩槍,最怕下雨,所以會在這個時候偷襲?”


    平成納悶,“他們還能算到什麽時候下雨嗎?”


    一眾將領笑了,平安則惱怒的瞥了兒子一眼。


    為將者,當識天文、懂地理,別的不說,至少在草原,很多經驗豐富的牧民,都會根據天象判斷雨雪的。


    馬哈木等人,自然也如此。


    他們誘敵深入,便是等這樣一個時機,把大明的軍隊誘入一個包圍圈,然後選在一個下雨的日子,全軍出擊。


    雖說祖傳的騎射功夫用不了了,可明軍的鳥銃也不能用啊!


    二十萬騎兵一人一刀,不信砍不死五萬明軍。


    眼見大雨落下,馬哈木興奮至極,他要用五萬明軍的性命,成就他當世名將的威名。


    當即抽出腰中寶刀,衝一眾萬戶、千戶及數千士卒喊道:“勇士們,漢人把咱們從大都趕出來還不夠,還要占領咱們的和林,能答應嗎?”


    “不能!”


    “今日,就到了咱們一雪前恥的時候了,殺光明軍,重返大都,人人分房子、發老婆,錢財隨便搶,這樣的生活,你們不想嗎?”


    “想啊!”


    “想啊,做夢都想!”


    “那就衝吧,長生天會保佑你們的,在這個早就定下來的決戰之日下起大雨,讓漢人的火器失靈,衝吧,大元萬勝!”


    “大元萬勝,萬勝!”


    經過馬哈木的蠱惑後,一眾北元將領、士卒心潮澎湃,他們冒著大雨迴了各部,然後率領族人部眾騎上戰馬,抽出彎刀,向平安所部的營寨衝過去。


    營寨內,明軍已經把上萬持有燧發槍的士卒分成多部,分別安排在幾個可能遭受偷襲的方向。


    一個個披上蓑衣,手執燧發槍,心中抱怨。


    這種鬼天氣,敵人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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