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賦減免的大政方針通過,可到具體操作層麵,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首先要做的,是分配。


    此刻的大明,烏斯藏和奴兒幹都司屬羈縻統治,不算在大明的省級行政區域內。


    新設立的安西行省尚處在免稅時期,真正需要減稅的,恰好也是兩京十三省。


    要說稅賦最重的,莫過於南直隸。而南直隸十四個府級單位中,又屬於蘇州府的稅賦最重。


    高到什麽程度呢?


    據顧炎武考察的田稅資料記載,洪武年間,蘇州一府就得全年交納281萬石糧米,而整個浙江一省的田稅也不過275萬石。


    那一年,大明的田賦總額是2943萬石,蘇州府一府之地,卻承擔全國9.5%的田賦,令當地的百姓十分困頓。


    原因嘛,也簡單。


    朱元章爭霸天下時,蘇州是張士誠的底盤,當地百姓幫著守城,所以獲得了報複性的征稅。


    可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了,還這樣就不妥了。


    是以朱樉在減稅之前,先把蘇、鬆、嘉、湖四府及江西的田賦稅率,調整為與全國統一。


    消息傳出後,蘇、鬆四府與江西百姓,無不欣喜若狂,紛紛稱歎天子仁德。


    四府與江西籍的官員,也紛紛為家鄉的百姓上謝表,感謝天子的仁政。


    而到這一千萬石的減稅額度分配時,各籍貫的官員又紛紛上表,為自己的家鄉爭取免稅額度。


    連內閣的三位大學士和六部尚書,左右都禦史,也不能免俗,在朱樉麵前據理力爭,否則將來是要被老鄉罵的。


    到最後,又是蘇、鬆四府、浙江、湖廣、陝西、山東獲得較大的減稅額度,其餘諸省的減免比例就比較低了。


    年末,工部傳來好消息,奉命打造的火繩槍,已經試製成功了。


    朱樉聞言驚喜萬分,明朝是個火器大發展的時代,不過在明朝初年,火器的威力還是有待商榷的,至少無法對冷兵器形成碾壓態勢。


    火繩槍雖也不能,卻是裏程碑式的發展,這是現代步槍的原型啊!


    要說朱樉造槍,還要追朔到他當太子後。


    當秦王的時候,雖有自保的心思,打造不少合金兵器,卻還沒敢大規模研製火器。


    當了太子之後,也是跟朱元章請示之後,才開始組織工匠,進行火槍、大炮研發的。


    要說這時代的大明,有不少能工巧匠,然空有精湛技藝,而無科學理念。


    他們能很輕易造出朱樉想要的某個配件,卻無法弄出略顯複雜的火槍。


    主要原因是朱樉也不懂火繩槍、燧發槍的具體構造,隻能命匠人們反複打造、改進。


    要說簡易雛形,早在洪武三十年就造出來了。


    隻是非常粗糙,質量不穩,工部火器司反複完善修改,到此刻才能量產。


    大喜過望的朱樉,帶著東廠提督曹純,錦衣衛指揮使丁智深,魏國公徐輝祖,工部尚書嚴震直一同前往兵部火器司。


    “陛下,此銃槍是管用熟鐵打造,長約四尺,重約十三斤,有準星、照門,安於木托之上。銃口長出木托二寸,托後七寸向下彎曲,通條一根別再托上,重三兩,另有火繩。


    每次發射時裝火藥三錢,鉛彈重三錢,射程可達一百五十步!”


    古代人的一步是指左右腳各走一步,相當於現代人理解的兩步。


    也就是說這槍的射程,能達到三百米。


    而這時代的弓箭射程,一般在兩百米內,有效射程更隻有一百五十米。


    就這個射程的提升,便是巨大的進步。


    朱樉拿一杆火繩槍在手,衝剛才向他解說的工部侍郎宋禮道:“取彈藥來,朕打一發!”


    一眾人忙勸阻道:“陛下萬金之軀,不可犯險!”


    朱樉笑:“怎麽,這槍還會炸膛不成?”


    嚴震直與宋禮麵色尷尬,炸膛的事前幾年一直有,所以遲遲不能量產。


    最近一年是不會炸膛了,可誰能保證百分百不會炸啊!


    這要皇上試槍的時候炸了,妥妥的謀反大罪啊!


    “陛下,還是由臣為您一試如何?”


    說話的魏國公徐輝祖,憑他身份地位,倒也有資格做這事。


    朱樉頗不舍的將手中火繩槍遞過去,徐輝祖在工部匠人的指導下進行試射。


    要說過程,那是相當麻煩。


    先得倒藥,就是將火藥從藥罐中倒入藥管中,每管藥發射一發鉛彈。


    隨後須將火藥從銃口倒入銃膛、壓實,然後取出彈丸裝入銃膛,在將其壓入火藥中。


    再裝門藥,將其倒入藥室的火門內,把藥室填滿,使之與銃膛內的火藥相連,而後將火門蓋蓋上防潮。然後再裝火繩……


    整個過程可以說是相當繁瑣,可威力之大卻把眾人看呆了。


    徐輝祖一共打了三發,當中一發將百米外的騎兵胸甲擊穿。


    也就是說,若打的準的話,這一槍就能幹掉一個滿副武裝的騎兵。


    若幾百上千隻火槍一齊開火,絕對能收割一堆啊!


    “陛下,此銃威力極強,遠勝目前軍中的其他火器,若能集中使用,隻需一輪齊射就能給敵方造成重大打擊。”徐輝祖說道。


    朱樉自然知曉,大笑道:“好,凡參與此銃研發者,皆重重有賞,你迴頭擬個賞賜名單!”


    聽朱樉如此吩咐,嚴震直喜笑顏開,拱手道:“陛下,這銃還沒有名字,便請陛下賜名!”


    朱樉道:“我看魏國公剛才用此銃打的頗準,若能多加練習,飛鳥亦能擊落,便叫鳥銃吧!”


    “鳥銃好,鳥銃好啊!”一眾工部官員附和道。


    朱樉又問:“目前產了多少?良品率如何?”


    宋禮道:“稟陛下,目前僅造出三百餘支,皆為良品。”


    朱樉道:“火器,大兇之物,不可不慎。須具體到個數,編號保管,另外良品率必須保證,若將來士卒用的時候炸膛,朕可不饒你們!”


    工部一眾官員聞聽,頓時心有戚戚然,嘴上則說,謹遵聖命。


    朱樉隨後又命工部擴大鳥銃產量,需在一年之內,打造三萬隻。


    與此同時,繼續加強對大炮和燧發槍的研製,但有進展,不吝賞賜。


    轉過天,嚴震直提交一份火器研發有功人員名單,結果都是工部的大小官員。


    朱樉瞬間怒了,命人把嚴震直叫到乾清宮。


    “你嚴大人,擬的好功勞簿啊!”


    嚴震直聽這話,已然懵了。


    他知道皇上震怒,卻有些鬧不清,怒從何來。


    “陛下,請恕微臣愚鈍!”


    “朕問你,鳥銃研製,卿居何功?”


    嚴震直瞬間老臉一紅,雖說他沒把自己列為第一,可功勞簿上,依舊排在第五。


    然朱樉一句卿居何功,卻是赤裸裸的打臉了。


    “陛下,老臣統籌協調,居中調度……!”


    朱樉一擺手,哼了一聲道:“朕想聽的,不是這個!”


    嚴震直愕然,“陛下的意思是?”


    “我是問你,這鳥銃何人所造?”


    “匠戶們所造!”


    “那為何,功勞簿上不見他們的名字,隻有你們官老爺的大名?”


    嚴震直苦笑,“陛下有所不知,那些匠戶,隻是奉命做事,雖有功勞,亦不算多。衙門裏已經賞他們銀子了,勿須直達天聽,由朝廷賞賜。也免得朝廷濫賞,令世人輕視。”


    朱樉不悅,“你說朕濫賞?”


    嚴震直慌忙跪下,“老臣失言,請陛下恕罪?”


    朱樉冷笑,“朕看你不是失言,而是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吧!”


    嚴震直不語,說實話朝中的一眾官員,對朱樉的認知很複雜。


    覺得這人好壞參半,收士紳的稅自然是大大的可惡,可提高百官的俸祿,又是好事一件。


    另外朱樉很多時候,喜歡賞賜底層士卒、百姓、工匠銀子,在這些官員看來,卻有濫賞的嫌疑。


    然心裏能這麽想,卻不能說。即便說了,也不能認啊!


    嚴震直無奈,叩頭道:“陛下,臣無心之失,還請恕罪。”


    朱樉哼了一聲,道:“迴去之後,把參與其中,立功頗多的工匠名字報上來,朕要好好賞賜!”


    嚴震直無奈,迴去之後,命下麵的人去統計名單,最終報上三十三名工匠的名冊。


    可朱樉拿到後,並未立即封賞,而是捏著名單,讓工部提供左證。


    就是詳細表述,這些工匠在參與鳥銃研發時,具體的功勞情況。


    這命令一出,可把工部的官員和匠戶們難為壞了,好一通整理、潤色功勞,重新上報。


    朱樉拿到最新的功勞簿後,挑選幾個命錦衣衛查證,確實沒有過多水分後,直接下將他們封為子爵。


    這番操作,著實把滿朝文武驚呆了。


    因為大明目前的爵位體係裏,就沒有子爵啊!


    朱元章定鼎天下後,查閱前朝爵位體製,列爵五等以封功臣外戚。後革除子、男,隻留公、侯、伯三等。


    並定製:“凡爵非社稷軍功不得封,封號非特旨不得予。”


    且爵分兩種,一種是隻授終身(沒有世券),一種是可以世襲(有世券)。


    至於是否世襲,以軍功大小而定,均給誥券。


    而如衍聖公及皇後、皇太後父兄或駙馬這些憑借恩澤受封的,都隻是給誥而不給券。


    而朱樉目前的操作卻是,直接把最低等的匠戶,變成勳貴,這叫一眾士紳怎麽想?


    雖說隻是最低等的“子爵”,那也不行啊!


    不等大朝會,便有無數言官上書,表述朱樉這番操作,不合祖宗禮法。


    朱樉才不管那些呢,統統留中不發。


    且命禮部,趕緊為那些匠戶,頒發封爵誥券。


    禮部尚書任亨泰不敢抗旨,命人為受封的匠戶頒發子爵誥券,大明的官場,也就多出三名子爵。


    對於正統出身的士大夫而言,工匠獲的爵位,純屬聖上瞎搞。


    可對於滿天下的匠戶而言,則無異於漆黑的夜色中,看到一縷曙光。


    其實早在秦王府時,朱樉對一眾工匠就不吝賞賜,可都以財物為主。


    與封爵所能造成的影響,不可同日而語。


    一時間,滿天下的匠戶,都想到長安城碰碰運氣。


    朱樉也適時設立一所“科學院”,凡於百工之術有所研究的,皆可入院。


    消息傳開後,各地的匠戶紛紛湧入長安,試圖加入其中。


    原因嗎,也簡單,待遇太好,前途光明。


    以致不少科舉無望,又沒考入的煙草司的秀才,也來打聽能不能到科學院裏做學問。


    得到的迴複是,若研究八股文,就不用來這了。


    若研究“格物”之學,可以來此。


    這樣的答複,瞬間勸退許多。卻還有少部分秀才留下來,願意待在“科學院”研究“格物”之學。


    經過簡單的考核,願意留下的基本都被收了。


    待遇也很優厚,每月五塊銀元,足矣令全家老小在京城生活了。


    消息傳出,又引得不少落魄書生前來,卻被告知今年不招了,想入等明年吧!


    令無數士子,失望而歸。


    乾清宮內,朱樉正在編寫“幾何”課本。


    當太子的時候,為了避免受人猜忌,朱樉並未顯露這些“雜學”知識。


    如今大權在握,就無須在乎那些了。


    先後編寫了物理、數學、生物課本,都是些很淺顯的知識,因為高深的早忘了。


    他準備用這些教材,先給大明的學子啟蒙。


    “父皇,您在寫什麽啊?”


    最小的女兒長安公主進門,見朱樉在紙上畫圖形,及各種看不懂的符號,覺得很新奇。


    “這東西叫幾何!”


    “幾何是什麽東西啊!”


    朱樉隨便講了勾股定理,小姑娘居然聽懂了,且瞬間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朱樉又試著講了幾個物理小常識,結果發現小姑娘聽得津津有味。


    “父皇,你以後能經常給孩兒講課嗎?”


    “當然可以啊!”朱樉隨口許諾。


    心裏想的卻是,女兒自小吃的好,住得好,又受過一定的啟蒙教育,所以理解接受能力較強。


    那自己也可以從一眾藩王、勳貴的子弟當中,尋找、培養有科學潛力的孩子。


    一來可以避免將宗室子弟當豬養,二來嘛,若能多培養出一些學者,也算給朝廷做貢獻啊!


    想到此處,朱樉越發覺得這個想法可以。


    當即決定,在長安設立大明皇家子弟學校,凡親王、郡王,國公家年過八歲,未滿十八歲的孩子,皆可入學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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