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01年,大明建元三年正月,王皇後病逝,享年43歲。


    建元帝朱樉,陷入巨大的悲傷之中,放聲痛哭,令宮人側目。


    內侍勸皇上節哀,朱樉道:“皇後一生,極不容易,國破家亡,亦無子嗣。隻有朕一個親人,可朕……!”


    過去種種迴憶,如電影片段般閃過,令朱樉痛苦不堪。


    這一刻的他,終於體會到鐵石心腸的朱元章,哭馬皇後、朱標時的感覺了。


    縱然是九五之尊,也留不住身邊的人,那種無力感真的很挫敗。


    朱樉很想為王皇後做些什麽,卻又發現什麽都做不了。


    她父兄的部眾,早就消散了。又無子嗣在世,想加恩厚待都不能。


    小春子見朱樉的樣子著實嚇人,大著膽子道:“陛下,我聽說,皇後的兄長,可能有後人在世!”


    朱樉瞬間轉頭,樣子極為駭人,“從哪聽說的,何不早報?”


    小春子嚇得兩腿發軟,險些跌坐在地,顫聲道:“我也是聽東廠的侯公公說的,他帶人到青甘一代辦差,偶然間聽說。隻是當時另有差遣,不敢耽擱。”


    小春子說的侯公公,乃是東廠二檔頭。


    原本曆史上,以司禮監少監的身份深入衛藏,為大明的漢、藏關係發展,做出巨大貢獻。


    亦曾作為鄭和的副手,參加了第二、三次下西洋,總之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太監。


    朱樉當即把侯顯招來,後者跪在地上,一五一十說了當時的經過。


    朱樉當即吩咐,命侯顯帶領東廠大隊人馬前往青甘地區,務必要確認那些人的身份。


    若真是王保保的後人,皇後的侄子、侄孫,亦會大加封賞。


    侯顯當即帶領大隊人馬出京,晝夜兼程,趕往青甘地區不提。


    卻說朱樉,依舊處於悲傷的狀態,十餘日不朝。


    大臣們漸漸有了意見,畢竟王皇後沒有子嗣,太子是鄧氏所出,竟有禦史言官上奏疏,表示朱樉身為天子,當為天下萬民負責,不可沒有節製的悲傷,更不能因此而怠政。


    朱樉看了奏疏,差點沒氣炸了,真想當場賜死這人的老婆,讓他一同悲傷。


    不過轉念又想,這人未必會因此悲傷啊,隻是將其貶官流放了事。


    哪知還有不知死活的,還敢胡亂上書,朱樉直接將其罷官,大臣們才作罷。


    又過十餘日,侯顯竟真的帶一幫蒙古人迴來,為首的是一名十幾歲的少年,據說是王保保的孫子。


    其父在王保保兵敗甘肅後,帥一支殘部攜隨從、親卷逃到蘭州衛一帶,一直隱姓埋名生活。


    後來知道姑母做了秦王正妃,亦不敢相認。


    一來是王氏不受寵,投降過來亦未必能得到朱樉的照顧。


    二來是大明前些年大桉頻發,王保保的弟弟脫因帖木兒早年投降大明,但很快就卷入大桉中被殺,亦絕了這幫人的念頭。


    也是聞聽朱樉登基後,將王氏封為皇後,待她還不錯,這些人才有投靠朝廷尋親的念頭。


    不想未能實現,王氏就已經病故了。


    王保保長子見狀,不敢貿然來朝,便派兒子入京。


    朱樉知道他們的顧慮,卻不會在意那些。


    畢竟他隻是想為王氏做一點事,讓自己好受一些。


    簡單確認一下身份後,朱樉便封王保保長子為洪城土司,指揮僉事,賜下大量的金銀、布匹、煙草、糧食。


    隨後帶著名為王希寶的少年,去王氏的靈堂叩拜。


    “觀音奴,朕這一生,對你實在是虧欠良多,今找到你大哥的後人,略加照顧,也能了你一樁心願吧!”


    一旁的王希寶也認真叩頭道:“姑祖母在上,侄孫王希寶給您叩頭了……!”


    朱樉有與這少年聊了幾句,問及有關王保保的事,對答如流,甚至能講出好多大明情報機構都不知道的細節。看神情不似作偽,也就不再疑慮了。


    其實他尋王保保後,也不過是尋個心裏安慰,真啊假的沒那麽重要。


    就像清朝時的“北太子桉”,各方都說是真太子,多爾袞卻說,你們爭個真假有什麽意思,我自有定論!


    第二天直接宣布“太子”是假的,隨後假太子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大明朝堂聞聽朱樉尋來皇後侄孫,還對其封賞有加,多少也是有些意見的。


    隻是害怕悲傷狀態下的朱樉殺傷力太強,不敢胡亂言語。


    鄧氏雖有怨言,可她如今一心扶正,亦不敢跳出來搞事情。


    至於一眾藩王、勳貴,都覺跟他們沒關係,哪會跳出來惹朱樉不快。


    到了三月,王皇後下葬,整個葬禮才結束。


    ……


    隨後,就到了由禮部、煙草司聯合舉辦的,大明首次煙草司招錄考試。


    這次考試的形式,有點類似於科舉中的鄉試。


    不同的是,鄉試是舉人參加,在各省省會進行。


    而煙草司的招錄考試,是將一個或幾個省劃定為一個考區。


    原因也簡單,如西北地區多數省份人口稀少,都劃到長安。


    一時之間,長安城內考生雲集,無數底層寒門士子,背著行囊前來西安。


    畢竟科舉是貨真價實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從秀才到舉人就要刷掉大部分學子,而從舉人到進士,又是千難萬難。


    考中進士,若排名末尾,亦不過到偏遠地區當個七品縣令,未必有多滋潤。


    可要是進了煙草司,便衣食無憂了。若有幸當個主事,趕上朝廷監管不嚴,幾十上百萬兩銀子也能弄到啊!


    再者說了,如今的建元帝,已經是聖明天子了,那曹二勇不也照樣貪了二百多萬兩了?


    其餘大大小小的貪官,哪個沒弄幾十萬兩啊!


    是以這幫秀才的考試熱情,竟比考科舉還狂熱。


    通往長安的官道上,一個年輕的書生背著行囊趕路,他麵容清秀,衣服上帶著補丁,顯然家世不好。


    走的累了,就在路邊歇著,取出幹糧啃上兩口。


    碰上飛馳而過的快馬,就忙在路邊背對過去,絲毫不敢亂看。


    正趕路時,忽聽一個聲音道:“哪裏跑!”


    書生迴頭,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長髯壯漢,手執一把鋼刀,追三人個往他這邊跑。


    書生已經嚇呆了,眼睜睜看著那壯漢,趕上來一刀一個,將那三人砍死。


    感覺血濺到臉上,書生渾身顫栗,險些暈倒。


    生怕那人殺的興起,連他也剁了。


    壯漢卻道:“書生莫怕,我不是壞人!”


    書生心道:“可你怎麽看也不像好人啊!”


    見書生依舊害怕,壯漢道:“這三個人,都是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刑部下了海捕文書,懸賞緝拿的。我取了這三個人頭,能換不少銀子。見者有份,要不分你一個如何?”


    書生嚇的連忙揮手,“多謝大俠好意,君子不奪人所好,您都收著就好,我就不要了!”


    壯漢見了,哈哈大笑,一刀一個將人頭剁下,取一個袋子裝了背上,問書生:“你要去哪?”


    “我去長安!”


    “正好,我也要去長安,大家一起!”


    書生有意推脫,可見壯漢手中鋼刀還在滴血,又不敢拒絕了。


    二人同行聊了一會,相互通了姓名。


    書生叫寧澤,金城人,一介窮書生。壯漢叫夏侯尚,也是窮苦人出身,因在刑部有些關係,才能做追捕江洋大盜,領取賞金的事。


    不過人在人情在,這碗飯怕也吃不了多久了。


    聞聽寧澤是要去長安參加考試,夏侯尚羨慕道:“還是你們讀書人好啊,隨便參加什麽考試,便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我們就不行了。”


    寧澤道:“我看兄長一身武藝極為不凡,當今聖上亦是雄主,何不投於軍中,疆場上一刀一槍,搏個封妻蔭子?”


    夏侯尚冷笑,“你以為我不想嗎?之前打帖木兒、察合台,老子亦在軍中,還立下不少功勞。”


    寧澤納悶,“既是這樣,兄長何故在此啊?”


    夏侯尚歎息道:“我自視本領高強,不願逢迎那些勳貴子弟,惡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被處處打壓,有功不賞,過錯全落老子頭上。一怒之下,我打了上司一頓,便從軍中逃了!”


    寧澤驚訝,“夏侯兄不是軍戶嗎?這般逃走,豈不要連累家小?”


    夏侯尚哈哈一笑,“我父母皆亡,又未曾娶親,不怕連累啊!”


    “夏侯兄這般人才,怎會不曾娶親?”


    “窮唄!再者說了,又有哪個好人家的子女,願意嫁軍戶啊!”


    寧澤聞言默然,因為他也未曾娶親。


    雖說是秀才,也算大明的統治階層。可因為家中隻有老母,體弱多病,更無餘財,寧澤此刻也是娶不上媳婦。


    “當今萬歲,是聖明天子,以後會好的!”


    夏侯尚冷笑:“亂自上作,就說這煙草司貪汙桉,我聽說一眾官僚貪了兩千餘萬兩,咱們大明一年,才收多少賦稅,都被這幫貪官拿去揮霍了。隻恨某家沒本事,不能斬盡貪官汙吏!”


    寧澤忙道:“夏侯兄,慎言,莫讓廠、衛的探子聽了去,要吃牢飯的!”


    夏侯尚道:“我孤身一人,吃牢飯亦無所謂,這世道若不讓咱活,便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寧澤見其言語過於反動,隻差喊出殺官造反了,不敢與其多聊,亦不敢拋下他獨自離開,隻能這麽結伴同行。


    一路上經過各處關卡,見夏侯尚各種文書、令牌都不少,袋子中的人頭,亦無人查驗,不由令寧澤懷疑,這真是一個普通逃兵嗎?


    轉眼間到了京城,二人分別,寧澤到城內客棧投宿,然最便宜的客棧,亦不是他能消費起的。


    無奈之餘,隻能道城外的寺廟借宿。


    所謂的借宿,亦需花一些銀錢,隻是比城內客棧少了許多。


    寧澤在寺廟挨過一夜,轉過天到禮部預審,到了衙門口一瞧,好家夥,長隊排了好幾趟,放眼望去,怕有幾百上千人。


    然長安考取招錄的名額,僅有三十人,弄不好要百裏挑一啊!


    寧澤忍不住抱怨,“怎麽這麽多人?”


    前後都有人說:“是啊,怎麽這麽多人來考?一個煙草司的普通書吏,又不是管事!”


    “誰說不是呢!”


    “可架不住銀子多啊,就算是最底層的吏員,沒有外撈,一年的俸祿也比六品官多,誰不想做!”


    “確實不錯啊!”


    一眾生員熱火朝天的討論,而從他們的裝束看,大多是底層家庭出身。


    官僚子弟雖也覺得到煙草司當差不錯,但更高層次的政治目標就沒法實現了。


    以致朝中的官員很是糾結,最終自許沒法科考天賦的孩子去。


    派到下午時,寧澤才審核完,拿到了屬於自己的號牌。


    然看到上麵的考試時間,寧澤都快哭了。


    他們必須天不亮就到考場外麵排隊,驗明正身,進去後答一天的題目,天黑了才能出來。


    也就是說,他今晚必須在城內住宿,否則無論如何也趕不上。


    可城內的客棧價格實在太貴,他是真的住不起啊!


    寧澤無奈,隻能背著行囊,在四處尋找容身之所。


    可直到天快黑時,亦無落腳之處。


    加上一天隻啃了幾個幹糧,竟暈倒在路邊。


    “小姐,有個書生暈倒了!”


    “叫老張去瞧瞧,若能救迴來,給他些水喝!”


    趕車的聞聽小姐吩咐,忙上前查看,見寧澤暈倒,掐人中將其救迴,又拿水袋給寧澤喝了幾口水。


    簡單問過幾句後,車夫過來複命。


    小姐道:“帶他迴府,讓他在柴房睡一宿吧!”


    寧澤聞言,歡喜的不行,對車夫及所謂的小姐千恩萬謝。


    車夫卻道:“小子,我家小姐心善,你可不許亂想,更不許亂說,若敢壞我家小姐名聲,爺爺一刀剁了你!”


    寧澤忙道:“那是自然,小子感激還來不及,如何敢亂說!”


    隨著陌生女子的車架,進了一處府邸,寧澤身在其中,也不知有多大。不過從府中的裝飾看,不是普通人家。


    雖是柴房,卻有被褥、飲食,寧澤飽餐一頓,安心睡下。


    轉過天,早早起了床,結果主人家送來洗漱用品和一些餐食。


    寧澤感激萬分,衝車夫道:“收留之恩,銘感五內,沒齒不忘,可否告知主人家大名,令學生有報答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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