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武縣縣衙大堂,朱爽端坐於上,衝堂下跪著的知縣李杲道:“李大人,你可知罪?”


    李杲伏地叩頭不止:“王爺,下官知罪,下官知罪。想我也是兩榜進士出身,一心報效朝廷,不意被汙吏所誘,泥足深陷,不能迴頭,求王爺開恩,開恩啊!”


    朱爽聞言冷笑,心道:“這貪官怎麽都一個德行,全都是被抓了才想起初心!”


    一拍驚堂木道:“既然悔悟,就把你這些年犯過的案子,一五一十寫出來!”


    李杲聞言,瞧了瞧麵前紙筆,實在沒力氣拿。


    朱元璋太狠了,貪汙六十兩就要剝皮實草。他這些年貪汙所得,不知有多少個六十兩。更不用說蓄意枉法、草菅人命、逼良為娼等惡行,隨便寫點就要抄家滅族啊!


    想到這叩頭在地,痛哭道:“王爺,下官早已知錯,求王爺,給留具全屍吧!”


    朱爽冷笑,“怎麽,以為拒不交待,本王就拿你沒法了嗎?來啊,把這把狗官拉出去戴枷示眾,敲鑼叫百姓們來告狀,還怕找不到你罪證?”


    李杲猛抬頭,哀求道:“求王爺,給讀書人留些體麵!”


    “我呸,大明的天下就是你們這幫讀書人搞壞的!”


    李杲一愣,什麽話,如今的大明蒸蒸日上,有大半是讀書人的功勞,這狗王爺自己不是什麽好鳥,憑什麽汙蔑讀書人?


    有心大罵朱爽一頓,展現自己的風骨,又怕朱爽動刑,遲疑半晌哀求道:“求王爺賜桌椅,下官一五一十寫來。”


    朱爽一揮手,有護衛端來馬紮、書案,“你且老老實實在這寫,免受皮肉之苦。不可有任何隱瞞,等會百姓來告,與你寫的對照,如有隱瞞,嘿嘿!”


    李杲心中大罵朱樉不得好死,卻哭道:“下官,謹遵王爺吩咐!”


    收拾完靖武縣令後,朱爽來後堂看丁智廣夫婦。這二人昨日剛到家,就被尾隨惡棍們抓了,送到縣衙大牢內。


    丁智廣被衙役們用了刑,身上多了無數傷疤,萬幸人沒殘。


    相較之下,龐氏略顯幸運。雖被扔到女牢,可因為潘富右肩被丁智深一扁擔砸折,還沒來得及霸占。


    其餘衙役、惡棍雖垂涎龐氏美色,卻不敢搶老大看中的女人。各種揩油是免不了的,好歹沒失了身子,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即便如此,龐氏也要死要活,急的丁智廣和丁智深各種規勸。


    朱爽過來寬慰兩句,丁智廣夫婦立時千恩萬謝叩頭不止,事情就算過去了。


    縣衙門前,護衛總管秦褔帶人維持秩序,接待前來告狀的百姓。放眼望去,人山人海。


    這兩日,丁氏兄弟大鬧靖武縣的事早已傳開,得知秦王帶人抓了潘富,打死湯潤,罷免了縣令,大開衙門收狀紙,一個個扶老攜幼,到衙門口跪地叩拜,咬牙切齒,放聲大哭!


    這幫害人的貪官汙吏,終於遭報應了!


    這一日,靖武縣城可謂各種聲音交織,喊殺聲、求饒聲、哀嚎聲、痛哭聲、鞭炮聲……似整個縣城內的人都歇斯底裏了。


    轉過天,留護衛總管秦褔並一百名護衛,處理縣內後續事宜。


    朱爽則帶著二百護衛押著潘富、李杲及其家眷,以及這二人供出的汙吏、惡棍、豪紳上百人,浩浩蕩蕩迴了西安府。


    入城後,都送往西安知府衙門大牢,後續審問一概交由地方負責。


    朱爽則迴府提筆,給朱元璋寫起奏折來。


    先是簡要陳述一下此案經過,又點明了潘富與駙馬都尉歐陽倫的關係,最後總結陳詞。


    大概意思是,潘富區區一名縣衙小吏,隻因結識了駙馬都尉,能為其走私茶葉提供便利,就能狐假虎威,雄霸一方,腐蝕縣衙,拉攏豪紳。


    全縣圍捕秦王府百戶丁智深時,計有為其提供幫助的豪紳十三家,共出動奴仆五百餘人。


    加上衙役捕快、守城士卒,區區一名縣衙小吏竟能驅使上千人,可見皇權不下縣,實為至理名言。卻不知今日大明各縣,又是哪家哪姓之天下!


    奏折寫完用火漆封好,命人用六百裏加急,即刻送往金陵。


    沒幾日朱元璋收到這封奏折時,瞬間眼皮狂跳,怒火中燒,目光兇狠欲擇人而噬。


    “皇權不下縣”、“卻不知今日大明各縣,又是哪家哪姓之天下”,這兩句實在太刺激朱元璋的神經了,甚至超過了潘富案本身,超過了歐陽倫走私茶葉,駙馬都尉想認義子。


    他一生的功業與心血是驅除韃虜,恢複中華,收複了被異族統治四百年的幽雲十六州,建立起幅員遼闊的大明帝國。


    現在,他的親兒子告訴他,皇權不下縣。一個縣衙小吏就能輕易竊取地方權力,成為有實無名的百裏侯。而且,這種情況應該不止一處,大明不知多少州縣是這種情況,這叫他怎麽受得了?


    朱元璋本以為他對大明王朝的設計已經很完美了,可現在有人告訴他,你的大明隻能算半個帝國,這對一個老人的打擊未免有些大。


    朱元璋很憤怒,卻沒第一時間做出批示。他思索、翻史書、諮詢大臣、考較皇孫,都沒有滿意的答案。然後,就病倒了!


    病床上,朱元璋親自提筆給秦王、燕王寫信,都寫完後用火漆封好,將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叫到麵前。


    “你派人火速將這兩封信送到秦王與燕王處,命他二人看信後不許思索,即刻作答。得了迴信即刻封好送迴,但有差池,株連九族!”


    蔣瓛驚得心怦怦跳,卻是一個字都不敢多說,將兩封信拿走後,派兩隊人馬火速奔赴秦、燕兩地。


    靠在暖榻上的朱元璋則又咳嗦起來,貼身太監慶童忙傳太醫,朱元璋擺手,“心病,非藥石可醫,就不費那事了!”


    慶童跪地哭道:“奴婢知道,就是見皇上這麽苦著自己,心裏不是滋味。”


    朱元璋笑:“人老了,本來就活的沒什麽滋味,想我年輕時,咳咳,能喝一大壇好酒。現在……!”


    說起年輕時喝酒的事,朱元璋竟有些饞了,“去給咱取些酒來!”


    慶童愣住,大哭道:“皇上,您不愛惜自己,總要為大明考慮,此時此刻哪喝的了酒!”


    朱元璋道:“咱也不喝,就是想那味了。我記得朱樉走時,留了個小瓷瓶,你給咱找來!”


    慶童苦笑:“皇上,您不是說不夠一口的,放那留個念想嗎?”


    “是啊,所以咱不喝,就拿來聞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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