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帆和雲曦之前那股怪異的情緒驟然有了解!


    糟糕,中計了!


    這兩樁案子一直以來的目的,就是兜著圈子讓他們將火燒到太子殿下的身上!


    爆炸案隱藏真兇、汪同一家身死推出汪世書……再由汪世書釘死何玉平!


    這一出真真假假穿插的線索和兩樁慘絕人寰的案件,最後的落腳點都在何玉平的這句話上!


    他要攀咬太子!


    雲曦張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太子殿下身後跟著護衛統領鄔全和冷海快步走進內殿來。


    “胡說八道!”太子殿下沉著臉瞥了一眼何玉平,衝陸青帆淡淡地解釋了一句:“本宮根本不認識他,何談指使?”


    雲曦心頭一沉,太子殿下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參見太子殿下。”


    刑部眾人朝當今儲君行禮,陸青帆墨眸湧上幾分複雜之態:“太子殿下為何突然趕到?”


    “本宮若不來,豈非被人無辜攀咬?”


    太子大步流星地走到正坐上首,將一份“請願書”丟在桌上,冷聲說道:“還有這份‘請願書’,當是你們要找的東西吧?”


    陸青帆見到此物之後臉色驟然一變,連帶著雲曦都緊張地上前兩步問道:“太子殿下,這‘請願書’是哪兒來的?”


    “是莫名出現在本宮府中的,本宮聽聞爾等正在探查此案,便欲拿來給你們瞧瞧。”


    太子殿下狐疑地望著眉目越發淩厲瞪向何玉平的陸青帆,“怎麽,有問題?”


    “問題大了……”雲曦喃喃道。


    太子殿下還不如不來。


    怪不得那“請願書”水火不侵,怪不得何玉平冒著被燒傷的危險也要將其從火場內拿出來,原來都是為了太子殿下“自投羅網”的這一刻!


    太子殿下以為的“自證清白”,恰好對應了何玉平的供詞:現下太子的行止,倒是竟生生將煙花場違令製造火藥和江南八個學子的死全都栽贓到了自己的頭上。


    何玉平哈哈大笑,指著這滿衙門的人,笑得越發癲狂:“自作聰明!自作聰明!”


    大意了。


    如今所有人竟然都被裝進了這計中計、套中套裏。


    太子殿下見形勢不對、又聽冷海和冉杓三言兩語將個中環節一一道來,瞬間了然自己中計了。


    他若不來、刑部還有法子再探真相;他自以為掌握了主動權,卻恰好跌入了這出連環殺人案的圈套裏。


    陸青帆臉色越發難看,冷聲道:“這一切也是易鐸的計謀?”


    何玉平似笑非笑地道:“易鐸算什麽東西,哪裏比得上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現下……”他看著大堂外朗澈清明的天空,輕聲道:“禦史彈劾太子殿下的奏折,應該已經在皇上的桌案前了吧?”


    “報!啟稟陸侍郎,聖上召見太子及刑部眾人入宮,特命雲仵作、嫌犯汪世書、何玉平隨同覲見!”


    刑部差役話音剛落,一個太子府兵模樣的男子亦快速上前啟稟:“報太子殿下,煙花場爆炸了……”


    太子臉色鐵青、猛地拍案而起:“你們算計本宮!”


    “可有傷亡?”陸青帆更關心的是汪家村百姓的性命。


    “順天府還在派人撲火、傷亡人數暫且不知。隻是屬下聽說之前刑部的差役不許村民前往煙花場做工,故而當隻是炸了個空場子,暫無百姓傷亡。”


    府兵的話讓眾人皆鬆了口氣。


    尤其是太子,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攤上數眾百姓的命,隻怕就不是禦史參奏這麽簡單了。


    “我不明白,”雲曦上前一步追問何玉平:“攀咬太子殿下、動蕩大明根基,於你們究竟有什麽好處?何大人,你傾心維護的一個貪腐官員,難道還比不上依舊活著的妹妹嗎?”


    方才還癲狂放肆的何玉平深深地看了雲曦一眼:“若無他,哪有我妹妹的命在?”


    雲曦櫻唇微抿,望著何玉平沉聲道:“那你可想過,若沒了你、你妹妹的下場幾何?”


    此言一出,何玉平方才癲狂的模樣終於顯出幾分驚慌。


    雲曦誅心得成、再不多言,跟上前方引著太子入宮的陸青帆一行。


    要入宮了。


    坐在馬車上,雲曦又認真檢查了一遍跟兩個案子相關的所有證物,確認東西全都帶齊這才端坐好。


    陸青帆拒絕了與太子馬車同行,而是坐到了雲曦身邊。


    他望著小姑娘正襟危坐、雙手緊握放在膝前的緊張模樣,淡淡出聲道:“別緊張。”


    今日入宮,聖上必定會對諸事有所裁決。


    想到那位疑心深重、擅長製衡之術的帝王,陸青帆又補了一句:“皇上若問什麽,你直言便是。”


    “好。”雲曦說著,輕聲道:“大人,我想看看江南學子那份‘請願書’。”


    那是馬汝培、汪秀峰等八人用性命換來的一份祈願。


    陸青帆遲疑了下,到底還是將“請願書”從袖中掏出來。


    展開折好的帕子,雲曦終於看到了那皮質特殊的“請願書”,可上麵字字句句所寫、讓她越看臉色越白:


    什麽“江南學政白琨貪汙腐敗、穢亂科舉,引百萬江南無辜學子不得入仕,經年錯過大考、以足示朝廷公正雲雲”,儼然將父親和白家說成了江南士林的害群之馬、國之蛀蟲……


    “怎、怎會如此?”雲曦以為,這世上若還有人堅定父親的清白、惦記著白氏一族的犧牲,便合該是蒙受師恩數載的江南學子。甚至……她的父親當年為了不拖累科舉之人,選擇了伏法認罪。


    可這封“請願書”上所寫,竟是字字句句都將“貪墨舞弊科舉”的黑鍋死死地扣在白家頭上、將江南學子裏裏外外摘了個幹幹淨淨。


    雲曦分不清內心是憤恨不甘多一些、還是替父親不值更多些。


    大掌悄然落在雲曦的肩頭,陸青帆低聲道:“真相大白之時、這一切汙名便都會隨之洗淨了。”


    雲曦咬緊牙關,輕聲說道:“是。”


    陸青帆一行和太子抵達禦書房時,麵聖的人不僅有內閣學士,還有六部尚書、兩司衙門。


    這般架勢,儼然是準備問罪太子殿下了。


    “宣太子覲見。”站在禦書房的公公揚聲唱喝,太子上前幾步,臨去前看了陸青帆一眼。


    陸青帆頷首,示意太子放心去便是了。


    他的身畔還羈押著汪世書和何玉平。


    片刻後,雲曦便聽到了禦書房內傳來一陣怒喝,太子殿下急急解釋的聲音傳來,隨即便有了召見陸青帆一行的唱喝聲。


    雲曦心頭一緊,終於要得見天顏了。


    “跟上。”低沉磁性的嗓音透著些許擔憂,陸青帆說完之後,便率先羈押著何玉平和汪世書進去了。


    雲曦緊隨其後,一雙清眸卻直直落在禦書房上首,判處了父母親族滿門抄斬的九五之尊已經是個兩鬢斑白的老者,乍一看仿佛到了知天命的年歲。


    而他眉宇間的厲色、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臉色,都在無聲地向雲曦訴說著他遲暮的生命正逐漸走向盡頭。


    “咳咳,”陸青帆輕咳一聲提醒,雲曦趕緊跟隨眾人跪在地上,低聲說道:“民女雲曦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上並未將雲曦的失禮放在眼裏,淡淡地瞟了一眼陸青帆,“針對太子的陰謀?朕怎麽看,全都是參奏太子過往的爛賬呢!?”


    說罷,幾封奏折便穩準狠地丟在了陸青帆的麵前。


    陸青帆快速將奏折翻閱一遍,隨即恭敬地道:“舊事舊案,微臣不在其位,難言真偽。”


    “好,好!”


    聖上似乎沒想到陸青帆這個刺頭兒竟有公然迴護太子的意思,反而來了興致:“說說那江南八個學子和汪家村殺人案跟太子間的關係。”


    陸青帆也不耽擱,以最簡單直接的語言將刑部連日來查到的案件真相一一道來。


    “微臣綜上所言,皆有雲仵作搜尋的驗屍鐵證和兩位兇犯的證詞為佐,能證明太子殿下清白。”陸青帆仍低頭啟稟著。


    皇帝神色不改,“汪世書,與你密謀的幕後真兇,可是何玉平?”


    禦書房內、青磚石下,跪叩的汪世書突然反口:“啟稟皇上,並無人幕後主使,係小人貪念,一人為之。”


    “你一鄉野賬房如何為之?且將幕後主使說來,念及你將功補過、朕留你狗命!”


    天子一言九鼎,汪世書遲疑之下,最終轉向跪在最上首的太子,低聲道:“小人曾見過太子和何大人私下碰麵……”


    雲曦心下暗道糟了,汪世書和何玉平隻怕早就等當著聖上的麵攀咬太子,將罪名坐實!


    “放肆!”跪在最前方的太子俊顏一黑,冷聲道:“本宮外家乃戶部尚書,手握天下財庫、掌大明的錢袋子,難道還要屈尊降貴一個小小的員外郎不成?!”


    陸青帆立刻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


    說完,他衝身畔的雲曦使了個眼色。


    雲曦恭敬地朝前挪了挪膝蓋:“啟稟皇上,民女有證據證明,汪世書從未見過何大人與太子殿下會麵。”


    “哦?”皇帝的口吻明顯帶了一抹興味,淡淡道:“小小仵作,呈上罪證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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