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賬目有恙,戶部就更能預料得到了。


    冉杓不愧是看卷宗的行家,將兩部的賬目進行比對,半刻鍾的功夫,就尋到了交叉點的一些疑慮。


    陸青帆看到兩部賬目重合的時間,沉聲道:“果然不出所料。”


    雲曦聞言亦起身上前去探看,忍不住驚唿一聲:“兩處賬目不妥的重疊時間未免靠得太近了吧?”


    都是三日內左右便出了紕漏。


    “這不是巧合。”陸青帆將賬目合攏,沉聲說道:“我們得廣撒網了。”


    從一百多名官員被神秘兇犯殺害、到村莊五人碎屍,又牽連出了煉鐵場內的貓膩,接連兩部都出了岔子,此事隻怕得將三司都拖下水。


    哦不,應該說,是陸青帆準備拉人一起頂雷。


    “我等暫且兵分三路行事:冉大人、任師爺,你二人前去調查這幾年的煉鐵場諸事,何人審批、何人經手,最後為何關停,在三司會審之前務必找到足夠多的罪證。


    冷海、冷川,你二人一人走訪調查戴良等五人生平、以及大調時的升遷貶謫情況;一人前去無極樓,探尋一下江湖上可有人拉幫結派修習我派劍法……記住,隻尋己事、勿要擴大事態。”


    至於他和雲曦主仆,就驗屍情況本身調查案件,等到情報集齊,再去應付三司。


    自此,刑部諸人各自行動起來。


    陸青帆跟著雲曦主仆來到驗屍房,雲曦還沒來得及講,眉眼已然有了幾分內疚之色:“屍首上的線索極少,就算拚湊齊整了、有用的訊息不多。”


    “無妨。你此前不是說了,要想探尋最終的真相,必須得迴歸案件本身。”


    墨眸專注地觀察著五個死者,陸青帆望著屍首喟然道:“分明死去幾日,屍首卻因特殊的死亡方式保存得這樣完好、腐爛速度都延緩了。”


    “大人這話不對。”


    雲曦走到桌邊,將驗屍記錄遞過去,認真地道:“這兩日看著還好,過幾日之後,屍首會因為肉質熟透而飛速腐爛。”


    也就是說,若非他們發現及時,說不定到時候那些肉被村落裏的狼狗啃食殆盡都未必能被發現。


    陸青帆聞言臉色一變:“竟會如此?”


    “是嘞,熟肉比生肉更容易腐爛,就是這個道理了。不過大人放心,我家小姐剛剛拚湊好屍首就塗了一層防止屍首快速腐爛的草藥汁,屍首停放在此、起碼能多保存半月有餘。”


    青果略顯得意地說著,就將那草藥汁獻寶似得遞送給陸大人。


    陸青帆確實有些稀罕,不禁拿到手裏觀察,隨即問道:“同上次用在薄娘身上的是一種麽?”


    “不是,但確實相似。”雲曦彎了彎眉眼說道。


    她肅正了臉色,便開始講述屍首上的新發現:“這位大人當是經常跟隨運送的……對,穀秉聖。”


    穀秉聖指節寬大、手掌心有厚厚的老繭,手臂、手背上都有細碎的傷口,手腕上的積液暴露了其勞損程度頗為嚴重。


    “至於這位戴良大人,當是做文差多些,”雲曦指著戴良中指上被筆墨硌出的一點點淺繭:“雖已經被烹煮過、上麵的墨印和厚繭都有變化,但還是能依稀辨認出些的。”


    陸青帆探上前看了眼,隨即嘴角忍不住譏誚地道:“說不定那些假賬,便出自此人之手。”


    “未必沒有可能。”雲曦點點頭,很讚同陸青帆的猜測。


    剩下三人中,有一人實為特別:呂響。


    “他當是眾人中最懂硝石冶鐵的人。”雲曦準備了兩個小碟子,裏麵都放著古怪顏色的黑乎乎汁水。


    “此物是用來作甚?”


    “我幼時無聊調製出來的,這藥汁跟鐵水摻在一起會變色。”


    她此前類似的操作不少,陸青帆聞言了然,隨即就看到呂響指尖滴上藥汁的地方驟然變出一點點淺淡的顏色、已足夠確認呂響經常接觸煉製鐵器了。


    “這個藥汁是用來測此人是否會使用洞穴內岩石起火……”這是雲曦裝了石頭迴來測試了好幾次才現配出來的藥汁。


    “滴上接觸肌理後,若是慣常接觸火藥或者是硝石類的物件起火的話,就會……”


    雲曦話音未落,陸青帆就望著呂響的指尖上一點點的淺紅色蔓延開來,不僅如此、他的手掌心、腕間也伴隨著流過的藥汁留下了一串淺紅色的印記。


    “果是行家。”陸青帆自語道。


    既是說呂響,又在講雲曦。


    “我推測,呂響這般擅長工事,定然會有特別的接頭人。我們以此為突破口,說不定能摸到兇犯的痕跡。”


    從這五人身死的情況來看,個中人員複雜、才更好讓兇犯渾水摸魚。


    陸青帆沉吟片刻,頷首道:“行,我差人去查。”


    “辛苦大人。”雲曦能做的、能分析的已經到位,餘下的事情就需要刑部差役多出力了。


    “你二人累了兩宿,暫且迴去歇著吧。”


    陸青帆看著天邊發白,眸光喜怒難辨:“天亮了。”


    他們即將打一場硬仗。


    雲曦主仆迴家歇息,吃了一頓早膳才躺到床上。


    青果把小臉兒陷進柔軟的被褥裏,可可愛愛地道:“還是奴婢的狗窩舒服啊!”


    雲曦聞言莞爾,無奈地道:“你倒是描述得準確。”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嘛!


    “雖然大娘家也舒服,但就是沒在家的自在,奴婢睡得渾身別扭……”


    “哦,別扭還打唿嚕啊?”


    雲曦笑著調侃小丫鬟,氣得青果重新把自己邁進被子裏當鴕鳥,一派“我不聽我不聽”的無賴樣兒。


    雲曦躺在床上,思緒還停留在案子上,一時想到莫名身死的卓爾;一時迴顧著白氏一族滿門抄斬後府內凋敝之態;一切的一切,又都化作那些爛熟的人肉塊,一點一點地在雲曦的腦海中不斷地拚湊著……


    雲曦不知何時睡著,淩亂的夢境讓沉睡的人兒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刑部卻無人歇息,所有人都像陀螺一般轉動不歇。


    尚書房。


    “什麽?!三司會審不夠,還要把工部和戶部拉進來?”盧尚書一聽忍不住道:“百十個官員死了,你是不是還打算拉百十個官員陪葬?!”


    “大人說少了。”


    陸青帆眸光微沉,淡淡地道:“工部和戶部若出了岔子,吏部免不了介入……到時候錦衣衛查抄是免不了的事。”


    六部以內、三部卷入案件裏,內閣恐怕都得插手,何況小小的三司會審?


    盧尚書氣得臉色鐵青,跌坐進椅子裏不斷喘氣兒:“這不是麻煩了麽?”


    攤上大麻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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