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瓊芳別苑迴驛站後,陸青帆目送雲曦主仆迴屋歇息,便馬不停蹄地和冉杓一道入京了。


    他也有差事要辦:拜訪燕侯爺。


    馬車停在燕侯府門口,陸青帆身手利落地下車,冉杓小心翼翼地從車簾內探出頭:“陸大人,下官就不進去了吧?”


    他這張老臉在燕侯府可不夠看的,能不能得侯爺召見全憑運氣啊!


    陸青帆頷首:“也好。冉大人今日辛苦,早些迴去歇息吧。”


    說罷,他幹脆地拍了一記馬屁股,馬車驟行讓冉杓猝不及防“咕咚”一聲栽進車內。他掙紮了好半天才掀開窗簾,就看到陸大人已經去叩侯府大門的身影。


    冉杓唏噓地道:“陸大人果真青年豪傑,吾輩不及啊!”


    陸青帆敲了門、遞了帖,直到子時左右,才有個小廝恭敬地將陸青帆請進外院偏廳。


    此刻,端坐在偏廳內的是一位看上去隻有而立之年、錦衣玉袍的貴公子。


    男子衝陸青帆禮貌頷首:“陸大人?”


    “正是下官。”陸青帆迴了一禮:“閣下可是燕世子?”


    燕世子默認,揚手請陸青帆落座飲茶。


    “陸大人深夜上門,想必是為了幼弟之事。”燕世子放下茶盞,淡淡道:“此案交由刑部來辦了麽?”


    陸青帆麵不改色放下茶盞,心下已經了然:他盯上燕侯府的時候,燕侯府也著手調查了他。


    “不然。下官並未入刑部就任,算是外差辦案。”陸青帆四兩撥千斤,將刑部率先摘了出去,隨即頷首道:“既是世子爺幼弟,世子爺當對燕小公子頗為了解了。”


    “談不上了解,想必陸大人已經知曉,本世子同鈞兒並非一母同出,年歲有差、往來少。”


    據冉杓提供的情報,燕侯爺的嫡長子乃嫡妻所出;嫡妻去世後,燕侯爺續弦再娶,生了燕老二和燕鈞。


    若非燕世子刻意提及,陸青帆都險些忘了,眼前人已過不惑之年,同燕鈞起碼差了十幾歲。


    “是下官疏忽了。”陸青帆嘴上說“疏忽”,態度仍舊從容沉斂,不見絲毫窘態:“為捉拿兇犯、還請世子將燕小公子的日常起居、行事習慣提供一二,好作嫌犯排查事宜。”


    燕世子聞言,衝身畔仆從一揮手,那仆從將手裏的幾本冊子遞上來。


    “燕家素有記錄起居的習慣,想必能助陸大人一二。之前刑部有人捎信,言需調閱此物,本世子已經準備好了。”


    陸青帆接過起居錄簡單翻閱著,還不忘追問:“刑部的官員?”


    燕世子看了一眼仆從,那仆人低聲道:“迴稟大人,那位大人自稱姓冉。”


    原是冉杓,這廝倒挺周到。


    陸青帆嘴角的笑意一閃即逝,隨即起身恭敬道:“如此,叨擾了。下官告辭。”


    “陸大人請。”燕世子不曾起身,頷首相送。


    臨到門口,陸青帆聽身後人揚聲道:“陸大人,幼弟貪玩任性、但絕非心狠手辣之人,還望陸大人為舍弟討迴公道。”


    終於來了。


    陸青帆腳步一頓,迴望偏廳上首端坐的燕世子,墨眸灼灼寒芒不閃不避:“貪玩任性?”


    他譏誚反問:“擅用‘蝕心幻蘭’的貪玩任性之人嗎?”


    乍一聽“蝕心幻蘭”之名,燕世子臉色驟然一變。


    看來燕世子也並非毫不知情。


    陸青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後會有期,燕世子。”


    說完,他再不停留,大步流星離去。


    燕世子目送陸青帆背影直至不見,這才起身迴內宅。他一路前行,停在了燈火通明的書房前。


    “父親,兒子迴來了。”


    “進。”屋內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命令。


    燕世子走進去,朝在桌前練字的父親低聲道:“陸青帆走了,兒子看他的態度……當是會徹查鈞兒一案。”


    “話說到了?”中年男子抬起頭來,他虎目精光、容貌端肅,偉岸健壯的身形頗有一股上位者的淩然霸氣。


    “說了。”燕世子苦澀一笑:“陸大人不僅不在意,兒子還反被陸大人警告了。”


    “嗯,有老陸當年的風骨。”


    燕侯說罷繼續低頭練字,見嫡子還不走,皺眉問道:“還有何事?”


    “父親,鈞兒的案子就讓他們查?”


    “查,”燕侯瞥了燕世子一眼:“那個混賬東西已經死了,難道還要整個侯府給他陪葬不成?”


    “……是。”燕世子聞言,恭敬告退。


    ……


    且說雲曦主仆迴去後,心中一直為談雲蝶抱不平,小聲嘀咕了半天,竟都沒了困意。


    雲曦索性起身到桌邊,將這一次案子的線索悉數畫出來,腦海裏仍舊不斷迴想著案發地看到的線索。


    “你說……兇犯要是跟談姑娘有情,當時為何不救她,而是選擇殺人?”


    談雲蝶和燕鈞死亡時辰模糊相近,甚至可能是同時發生。


    依正常人思路,救心上人的意願總是強過複仇的吧?


    “會不會兇犯來的時候、談姑娘已經死了,所以他才憤而殺人?”青果一拍手,推測道。


    “也許是兇犯撞見了談姑娘求救,兇犯並不知談姑娘身中‘蝕心幻蘭’,便憤而衝進屋內殺紅了眼,談姑娘便在那時身亡。”


    雲曦越推論思路就越廣闊。


    她腦海裏驀地閃過一道光,立刻起身去穿外裳:“走,咱們再去一趟瓊芳別苑。”


    “哎,奴婢去套車!”青果拎著衣裳就往門外衝。


    吸取曆史教訓的主仆二人特意在馬車裏多準備了幾個燈籠,趁著濃鬱的夜色趕去了瓊芳別苑。


    白日裏巍峨氣派的別苑,在靜謐的夜色裏透出一股繁華後的孤寂。


    雲曦上前叫門,表明身份後成功入內。這一次不需人帶路,二人順利地返迴了案發地所在的廂房。


    就著燈籠散發出的微光,雲曦的清眸在夜色裏越發明亮,不放過任何細小的線索和痕跡。


    她探查物證、青果跟在後麵用牛皮紙袋裝物證,白日裏未曾察覺的線索一點點被發掘。


    大約過了半刻鍾,已經走到內間的雲曦直起腰,嘴角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跟我方才的猜測的一樣。”


    “怎樣?”青果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小姐你可別賣關子了!”


    雲曦指向窗畔:“兇犯不是從正門撞見人的,而是從這裏翻進來,看到了燕鈞行逼迫苟且之事,憤而出手救人。”


    “啊,那豈不是參加宴會的人都有可疑?萬一是哪個心懷正義的賓客憤而出手了呢……”


    青果問到了點子上。


    “你說得沒錯。”雲曦讚同道:“既然是心懷正義之人,阻止暴行、為談姑娘討迴公道便是了,何必要勒死燕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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