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子的手印。”雲曦望向陸青帆,沉聲道:“她受傷後爬行過一段。”


    雲曦斂去沒說的是,恐怕那女子就是死在了此處痕跡消失的地方。


    陸青帆轉而看向冉杓,冉杓驚訝地張著嘴:“確如姑娘所言……下官就不隨大人進去了吧?”


    似是覺得這般推拒不妥,冉杓又補充一句:“發現屍首那日場麵混亂,案發地不少線索都被來往客人破壞殆盡,若下官再進去,怕是會誤了線索。”


    “也好,我們也沒有多餘的腳套子。”陸青帆說著便戴上腳套子,沿途小心翼翼繞過幹涸的血跡,率先進了廂房。


    雲曦主仆、冷海,皆戴好腳套子魚貫而入,徒留冷川雙手抱臂站著沒動。


    留在原地的冉杓和眉目冷淡的冷川四目相對,尷尬得隻剩下唿吸的聲音。


    “陸大人他們方才戴的是什麽?”冉杓沒話找話,試圖提提氣氛。


    “雲姑娘發明的腳套子,不破壞案發處。”冷川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倒是新奇……”


    冷川:“嗯。”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且說陸青帆走進屋內,墨眸便是一沉,裏頭的情況比外間還糟糕。


    雲曦落後陸青帆幾步,眼睛一直關注著各處細微的痕跡、間或輕輕摩擦一下血漬,手裏的小工具也不斷地變換著:一會兒用小鑷子夾物品,一會兒將發現的證據裝進小牛皮紙袋……


    主仆二人忙忙碌碌地走進去,打眼就瞧見了裏間的狼狽:玄關處的帷帳被扯斷、珠簾滾落了一地,還有些珠子被踩碎了;順著被扯落的圓桌布旁有琳琅破碎的茶盞……


    視線順著淩亂的地毯向前,床鋪上燃了一半的蠟燭頭湮滅著、小小的玉鞭沒頭沒尾地撂在枕邊……血跡順著床單蔓延到隔壁的小間,屏風被蹬倒,旁側地上還有團在一處的紗,有點像玄關處的帷帳。


    “什麽味啊。”青果跟隨雲曦驗屍數載,小鼻子尖得很,一下子就聞出了不妥。


    雲曦抿了抿唇,小丫鬟不知男女之事,她無從說起,半晌才含糊地道:“不好的味。”


    陸青帆抬眸看了雲曦一眼,即刻低下頭搜查線索。


    “乖乖,倆死者玩兒挺大啊!”冷海隨自家大人辦案無數、見過不少醃臢事,一眼就瞧出這房中人沒幹好事。


    伴隨著案子逐漸顯現的輪廓,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四人查探了一番,雲曦主仆就率先出來了。


    她得去驗屍。


    “冉大人,屋內痕跡已經看過。咱們可以去驗屍了嗎?”


    冉杓猜測過這清麗漂亮的小姑娘可能是陸大人的貼身丫鬟、亦或是侍妾,卻獨獨沒料到她竟是仵作。


    “姑娘是仵作?”驚訝的尾音到後麵都有些走樣,冉杓說完之後趕緊輕咳掩飾。


    “正是。”雲曦從容頷首,溫聲追問:“可以驗屍嗎?還是這案子不能讓女仵作辦?”


    冉杓暗暗責怪自己眼光狹隘,忙不迭道:“怎會呢?還請隨下官來。”


    “多謝大人。”雲曦和青果快步跟上。


    她心道陸大人猜得果然沒錯:兩位死者身份尊貴,發現兇案時又太過不可描述,官府不願接也不敢接,屍首隻能留在瓊芳別苑。


    承郡王真是個倒黴催的。


    冉杓對瓊芳別苑各處十分熟絡,七拐八繞地來到一處僻靜的偏院。


    “兩個死者的屍首分別在左右耳房。雲仵作還有需要嗎?”陸大人比之冉杓的品階高不知多少,他對雲曦的態度都客客氣氣的,冉杓也不敢隨便得罪人。


    “不需做什麽。隻是雲曦有一疑惑想請教大人。”


    “雲仵作請講。”


    “冉大人是第一次來瓊芳別苑嗎?我看您對此處十分熟悉,連這些林蔭小路亦知之甚詳。”雲曦好奇地歪歪頭。


    冉杓啞然笑道:“下官也是第一次來。不過……”他指了指太陽穴:“這瓊芳別苑的地圖,卻記得清清楚楚。”


    雲曦輕笑一聲:“怪不得。冉大人有大才,日後必定前程似錦。”


    說罷,她和青果略一福身,便徑直進了左邊的耳房。


    目送雲曦一行進房驗屍,冉杓低聲喃喃道:“借雲仵作吉言……”


    可他深知,年過不惑、晉升之路難如登天。


    冉杓站在門邊等了一會兒,看到左邊耳房燭光照亮了窗戶,這才溜溜達達地往迴走。


    耳房內放置著一口精致秀美的棺槨,應是上好的紅木所製。棺槨裏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屍臭。


    雲曦和青果上前,棺內少女秀美的容顏泛著淡淡的青色,一些屍斑已經從臉頰順著脖頸蔓延到了衣衫之中。


    “小姐,看來死者的親人是鐵了心要討個公道呢,連防止屍首腐化的香包都準備了這麽多。”青果指了指棺槨側麵:除了陪葬品,泰半都是小香囊。


    那物件她們可再熟悉不過了,正是“福祿香”。


    “抬出來吧。”


    雲曦頷首,二人分開行事:她騰出幹淨的桌子鋪白布巾,青果將屍首背出來放下。


    不得不說,因了“福祿香”,屍首上不少線索痕跡猶在,可見青果判斷無誤,死者的親人執意討迴公道,不願讓死者背負著汙名而亡。


    這世道對女子,到底是更苛責些。


    “開始吧。”雲曦戴上透明手套子,開始驗屍。


    死者的外傷不少,雖然被人細細收拾過遺容,畢竟是死去好幾日的,此前沒露出的屍斑痕跡盡顯。


    主仆二人隻是看了個屍表,熊熊怒火便燃燒起來。


    “簡直禽獸不如!”雲曦恨恨地道!


    “什麽混賬東西,竟然如此對待女子!畜生!”青果咬著牙恨聲道:“丟他們家仙人!不得好死!呸!”


    如柳的彎刀切入腹腔,伴隨著髒腑裏爆出的真相,雲曦才知道她們方才還是罵輕了。


    這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強搶官眷女子,還用下三濫的手段逼人就範?!


    真真不得好死!


    雲曦一邊驗、一邊咬牙切齒地讓青果記錄,等發現死者的死因後,兩個女孩子皆是一默。


    這世間最大的共情便是感同身受:感受到了兇犯對女兒家與生俱來的惡意。


    那份惡意裏摻雜著自以為是的輕蔑,連靈魂都透著惡臭,令人不寒而栗。


    半個時辰左右,雲曦主仆麵色沉重地出來,進了右耳房。


    此間停靠的棺槨竟比方才的精致棺槨更加富麗華貴:鑲金的遊龍走鳳昭示著高不可攀的尊貴身份,上好的金絲楠木成色極佳、便是皇家禦用的品質也不過如此了。


    雲曦和青果對視一眼,開始好奇死者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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