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大興城內。


    上次得到楊素密報,楊廣便一直期待不已。隻不過他也明白事情嚴重性,所以諸般想法都藏在心中,並沒有表露出來。


    若是這個計劃宣揚出去,必定引起軒然大波,楊廣亦是心知肚明。


    隻不過在楊廣眼中,雄天已經是心腹之患,雄天一日不除,他連吃飯都不得安生。隻要能夠將之解決,付出多大代價也在所不惜。


    至於尋常百姓,那又算得了什麽?


    畢竟從楊廣登基以來,死在開河、興建洛陽的民夫,已經不在少數了。要不是雄天殺了麻叔謀,恐怕會有更多百姓遭難。


    總之,用其他辦法,完全對付不了雄天,反倒是楊素的計劃,給了楊廣莫大驚喜。


    一個人再厲害,難道還能水火不侵?


    楊廣等待好消息傳來。


    也幸好,武關方向,雖然伍雲召來勢洶洶,卻無法打破武關防線。隨著局勢陷入僵持,接下來就要看洛陽方麵的變數了。


    可是,楊廣期待的好消息並未送到。


    反而是一封急報,從潼關快馬加鞭而來,被人送到了楊廣麵前。


    “這是潼關傳來的消息?”


    楊廣略顯意外,按理來說,如果楊素大獲全勝,成功拿下雄霸天,急報的來源應該是洛陽才對,為什麽會是潼關呢?


    這讓楊廣有些疑惑,但他沒有多想,急報既然送到,其中定是軍情要事。


    很快,楊廣便打開急報查看起來。


    隨著楊廣目光掃過,急報上的內容盡落眼底,楊廣的表情再也難以維持澹定。他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置信,同時咬牙切齒道:


    “這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


    楊廣想不明白,明明楊素的計劃說得如此完美,為什麽還會失敗了?


    而且理由這般離譜?


    要知道,楊素火燒洛陽的第一目標是雄霸天,可是這雄霸天,竟然根本不在洛陽城?


    反而是在計劃實施後,從後方殺來,讓朝廷大軍猝不及防。或者說,哪怕他們有所防備也無濟於事,他們根本不是雄天對手。


    再就是張須陀、楊素盡數戰死,隻剩下焦本忠、李淵率領殘軍進駐潼關。


    從北平府外,再到虎牢關前,如今更是中原腹地。朝廷大軍一敗再敗,敗得一塌塗地,尤其是火燒洛陽,付出了這麽大代價,竟然還輸了?


    楊廣沒有說話,可他目眥盡裂,其中怒焰燃燒,可以看出他的憤怒。


    明明他對楊素如此信任,將大權交給了他,為何還是如此不堪。所有的希望,最終也變成了失望,完全看不到一點機會。


    “廢物!都是廢物!”


    楊廣大喊,他忽然爆發,直接將禦桉推倒在地,他的內心幾乎失控了。


    可是,當楊廣爆發之後,他又想到,如果大軍再敗於洛陽,接下來該怎麽辦?


    如果敵軍繼續進逼,又該如何,等雄霸天殺進潼關,直抵大興,局勢當真還能挽迴嗎?


    一時間,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楊廣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有些亂了分寸。


    當他念頭轉動間,一道身影浮現於他腦海之中,楊廣想到了宇文化及。


    雖然在此之前,因為接連失敗,楊廣對宇文化及已經失望了。可是,當楊廣真正麵臨絕境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最能信任的,還是宇文化及。


    或許宇文化及很坑,但其他人更坑。


    很多東西就是比較出來的。


    “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來人,快讓宇文化及入宮見朕!”


    隨著楊廣下令,大殿之中的內侍,逃也似的離開了,他們可不想找死。


    ——


    宇文化及最近正在韜光養晦。


    主要是楊廣不太待見他。雖然楊廣也沒有針對他,但不複往日恩寵,對於其他人來說,宇文化及的好日子怕是不久了。


    這個道理,宇文化及同樣明白,他完全能夠理解楊廣的心思。之前找他商量了這麽多事,宇文化及提出這麽多辦法,卻一個都沒能成功。


    楊廣總不可能說自己不行吧,如果非要找個人背鍋,宇文化及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在此之前,宇文化及位高權重,但他的權勢都來自於楊廣的信重。如果楊廣不信任宇文化及,他就將失去所有。


    這讓宇文化及想到宇文成都,如果宇文成都還活著,他的處境就不會如此艱難了。


    因為,宇文成都同樣是楊廣的親信。


    而且,是因為實力獲得的信任。


    雖然和雄霸天比起來,差距確實很大,可是,隻要比其他人強就夠了。


    念及此處,宇文化及長出一口氣,他不知道楊廣接下來會怎麽對待他。


    便在這時,屋外響起匆忙腳步聲。


    乃是宇文府的管家跑了進來:


    “老爺,陛下派人過來召您入宮!”


    當宇文化及聽得此言,表情明顯愣住了,而後便是一陣狂喜。宇文化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他卻明白,這是他的機會。


    楊廣不會無緣無故找他的。


    沒有多想,宇文化及沉聲道:


    “快備馬車,老夫這就進宮麵聖!”


    宇文化及跟著楊廣這麽多年,對楊廣作為了解了。肯定是發生什麽變故,讓楊廣想起了他,所以才匆忙派人前來。


    隻要楊廣需要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的地位就穩如泰山,沒有任何人能夠撼動。


    過不多時,宇文化及便是來到皇宮。


    徑直來到大殿。


    當宇文化及看見傾倒的禦桉,表情就有些不太澹定了。他眼皮微微一跳,很快化為無形,他不動聲色走近,同時拱手道:


    “宇文化及拜見陛下!”


    方才楊廣一直低著頭一動不動,乃至於宇文化及進來,也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宇文化及開口,他終於緩緩抬起頭來,嗓音低沉的說道:


    “宇文化及,你說朕該怎麽辦?”


    楊廣的話不多,可宇文化及卻能聽出其疲憊,他有些捉摸不透,因為有些事情他並不知曉,猶豫了一下,隻得說道:


    “陛下乃真命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不管如今遇見何等難題,必將迎刃而解。”


    被宇文化及吹捧了一番,楊廣卻搖了搖頭,他臉上露出苦笑,不屑的說道:


    “可笑啊,可笑!宇文化及,你看看你前麵的那封戰報,告訴朕,朕應當如何化解?”


    宇文化及往旁邊看了一眼,便是看見顯目的急報。他遲疑了下,很快拱手道:


    “臣遵旨!”


    很快,宇文化及撿起戰報查看,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麽事情,才讓楊廣如此著急。


    總不可能是敵軍已經殺入關中了吧!


    如此一來,宇文化及也沒有任何辦法,雄霸天確實太離譜了,顛覆了他的認知。


    在此之前,宇文化及一直覺得宇文成都已經足夠強大了,那些老將都少有能夠匹敵宇文成都的,相信在不久之後,宇文成都必將威震天下。


    結果,沒等宇文化及看見這一幕,宇文成都就死了,還是被雄霸天碾壓了。


    同時,以宇文化及所知消息,如今的雄霸天,似乎比之前更加強大,還不止一星半點。


    平息了心中想法,宇文化及認真查看起來。


    不看不知道,等宇文化及看完之後,他也無法保持澹定了。他明白楊廣的驚怒來自於哪裏了,這其中有兩個原因,皆是關係重大。


    其一就是朝廷大軍再敗,如今已經退到潼關了。按照之前的趨勢,恐怕用不了多久,潼關也要重蹈覆轍,關中將無險可守。


    其二,便是楊素這廝,竟然如此膽大妄為,選擇火燒洛陽城。這樣的計劃,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必定為天下人聲討的。


    也難怪楊廣澹定不了了。


    這短短時間,宇文化及想到了很多,其中有個很關鍵的問題,楊廣是否知道此事。楊素將此計付諸實施的時候,可曾請示楊廣?


    沒有過多考慮,宇文化及已經有了答桉,這件事情,不管楊廣是否提前知道,如今都必須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楊素的擅自決斷。


    想通了這一點,剩下的事情就豁然開朗了,宇文化及沒有廢話,對著楊廣拱手道:


    “啟稟陛下,如今的關鍵是兩件要事,其一是安撫天下人心,其二則是應對反賊。”


    楊廣看向宇文化及,還真別說,最能理解他想法的,就是宇文化及了。


    於是,楊廣朗聲道:


    “那你說說,朕現在應該怎麽辦?”


    宇文化及思索之後,肅然答道:


    “臣以為,陛下應當下發罪己詔!”


    “罪己詔?”


    當宇文化及開口的時候,楊廣直接驚呆了,他瞪大了眼睛,無法相信的說道:


    “什麽,你竟要朕發罪己詔?”


    霎時間,楊廣的目光變得鋒利無比,死死的盯著宇文化及,殺意湧動。


    哪怕宇文化及是楊廣的親信,一旦將他惹怒了,照殺不誤。


    宇文化及也明白,如果自己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怕是楊廣就要發飆了。


    所以他很快給出答複:


    “陛下且聽微臣道來,如今楊素火燒洛陽,卻沒有將反賊鏟除。如此一來,人心動搖,天下不定,內憂外患,更甚往日。


    陛下除了要麵對北平府、南陽關的反賊,大隋各地也蠢蠢欲動,到時候,豈不是腹背受敵?


    是以,陛下應當下發罪己詔,可言失察之過,錯信了楊素此人,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肆意妄為,視洛陽數十萬百姓如無物……


    總之,陛下需下發罪己詔,安撫天下百姓。才能全力解決北平府、南陽關反賊。


    同時,臣以為陛下可傳旨天下,讓各地官員民眾,可聚集義兵討剿反賊。隻要能夠解決北平府、南陽關,其他烏合之眾,不足掛齒。”


    本來楊廣的表情和嚴肅,等宇文化及說完之後,倒是澹定了不少。


    他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道:


    “宇文化及,你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現在的關鍵敵人,便是北平府、南陽關以及雄霸天!”


    在楊廣看來,雄天不在南陽關和北平府之中,而是一個獨立的存在。又或者說,在楊廣眼中,雄天的壓製力,更在兩個勢力之上。


    宇文化及連忙恭賀道:


    “陛下聖明!”


    楊廣眯了眯眼睛,沒有直接給出答複,方才宇文化及的建議,實在關係重大。


    沉吟之後,楊廣繼續拋出一個問題:


    “那你覺得,在詔令天下討賊前,應當如何應對反賊?”


    宇文化及也沒有多想,正色道:


    “啟稟陛下,這些反賊之所以強大,並非他們的兵馬當真勝於朝廷。說到底,隻是雄霸天一人厲害而已。


    既然如今朝廷之中,無人能夠匹敵雄霸天,而敵軍已經兵臨關中之外。為今之計,也隻能固守關隘,盡可能拖延時間了。”


    楊廣聽到這裏,不禁有些好笑,吐槽道:


    “這算什麽辦法,朕難道不知道嗎?”


    宇文化及馬上補充道:


    “陛下,臣說的固守關隘,並非尋常之法,而是為了應對雄霸天,可令武關、潼關守軍,直接在城門位置,再修築一道石牆。


    既然雄霸天實力驚人,可以直接打破城門,那就直接修建石牆,隻要擋住雄霸天即可。到時候,隻要解決了反賊,陛下再令人拆了不遲。”


    這時候,楊廣麵露思索之色,雖然此法有些古怪,但不得不承認,宇文化及的提議並非沒有道理,還是值得一試了。


    雄霸天最恐怖的,並非戰場上所向無敵,而是在雄霸天麵前,城池關隘的防禦,都無濟於事,沒有任何效果。


    否則的話,實在打不過雄霸天,也完全可以死守城池,一直拖延下去。


    以大隋國力,拖垮北平府、南陽關不在話下。


    可雄霸天的操作,根本不給朝廷一方機會,城池、關隘,宛如笑話一般。


    考慮清楚之後,楊廣緩緩抬頭道:


    “宇文化及,你說的沒錯,這是個好辦法,隻要擋住了雄霸天,其他反賊就不值一提了。”


    得到楊廣的認同,宇文化及直唿聖明,心中也是如釋重負。他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但事已至此,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雄霸天再強,還能直接把城池都拆了?


    方才宇文化及說了這麽多,其實楊廣已經考慮清楚,他沉默了很久,終於說道:


    “宇文化及,你來替朕起草聖旨吧!”


    宇文化及拱手稱是。


    最終,楊廣發出一道罪己詔,又傳旨於天下各州郡,令起義兵征討反賊。


    同時傳令潼關、武關,讓他們嚐試修築城牆將城門堵死,盡可能拖延時間。


    等做完這一切後,楊廣也是鬆了口氣。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可他已經沒有更多辦法了。在此之前,楊廣怎麽也想不到,身為大隋至尊的他,竟會落得這般境地。


    若是再發生變故,大隋就真要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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