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呂文德也是麵色頓時變得隱隱發白。


    他必須伸手扶著旁邊的桌子,將自己的重心轉移到桌子上,才勉強能夠站穩。


    呂家兄弟這些年來在大宋混的風生水起,從底層的丘八,一直混到如今的荊湖置製使,襄陽安撫副使的高位上。


    雖然他們自己的能力出眾是重要因素。


    可趙昀對他們的提拔之恩也是不可抹殺的。


    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能力出眾的人多了,但能爬到高位上的又有幾人?


    比起大宋對劉整等北歸降將的猜忌,呂家這邊完全可以說是君臣相得的典範。


    如今驟然聽聞官家駕崩的噩耗,呂文德心中的哀痛也是發自真心的。


    傳令兵吸了吸鼻子,神情悲痛的再次開口說道。


    “啟稟大帥,臨安方麵傳來噩耗,官家駕崩了!”


    “新帝已經在靈前登基,年號鹹淳,朝中的諸位相公請兩位大帥入京吊唁。”


    呂文煥聽聞噩耗被確定,腳下一軟,一屁股坐迴了椅子上。


    臉上的肌肉不斷的抽搐著,眼眶隱隱泛紅,他的心中滿是悲痛,感覺堵得慌。


    曆史上,呂文煥雖然最終投降了蒙元,做了漢奸。


    落了個晚節不保的下場。


    但他能在內外斷絕,沒有任何援兵的情況下,死守襄陽六年,為大宋撐起南國半壁。


    直到襄陽城內糧草斷絕,兵丁死傷殆盡,實在堅持不住了,才向蒙元投降。


    這樣的一個人,要說他對大宋沒有絲毫的忠心,那是在扯淡。


    那可是整整六年的鏖戰啊!


    呂文煥即使是在氣節和忠義上比不上文天祥,陸秀夫,陳宜中他們。


    也比這天下九成九的文人士大夫都要強。


    呂文煥死守襄陽六年,彈盡糧絕才投降。


    而那些罵呂文煥是漢奸的文臣們,別說六年了,他們有在蒙古人麵前抵抗六個月,六天,哪怕是六個時辰再投降的嗎?


    那些投降的一個比一個快的“大宋忠良”們,有什麽資格罵抵抗了整整六年的呂文煥是漢奸?


    文天祥,陸秀夫他們罵呂文煥那沒毛病,但那些投降蒙元一個比一個積極的文人士大夫們,他們可沒有這個資格。


    節堂內的其餘諸將聽聞此言,也是紛紛麵色大變。


    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悲傷的神色來。


    君父,君父,這個時代的皇帝對天下人來說,既是君也是父,君父駕崩,天下同悲可不是說說而已。


    理宗趙昀或許並不是那種能力特別出眾的賢君明主,但他也絕對不是什麽昏君。


    趙昀這輩子所做過的最出格的事情,無非也就是貪戀美色和怠政。


    並沒有過分的折騰天下人。


    被稱讚一句好皇帝是不為過的!


    這個時代的人們的要求就是這麽的低,隻要統治者不折騰,他們就很滿足。


    就會認為這是一個好皇帝!


    再加上趙昀登基禦極四十年,天下人早已習慣了他的統治。


    是故,對於趙昀的駕崩,有不少人都是發自內心的感到悲傷。


    呂文德也是軟軟的坐了下來,粗糙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然後開口說道。


    “傳令下去,官家駕崩,全軍戴孝!”


    “文煥隨我一起入京吊唁,文信暫時代掌軍權,小心防備北虜的侵襲……”


    “……”


    這一日,襄陽城內到處都掛上了白帆。


    一名名呂家軍士卒換上了白衣,即使沒有白衣的,也是在腦袋上裹了一條白色的頭巾,算是為皇帝守孝。


    ……


    隨著尋烏水畔的決戰結束,李崇在下令靖海軍退兵之前,便命人釋放了文天祥,陳宜中,以及韓曠等宋軍將領。


    文天祥和陳宜中一行人一路北上,準備要返迴臨安,去向官家請罪。


    隻是,他們才行至半路,便得到了官家駕崩的消息。


    一時間,悲痛萬分!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繼續北上,快馬加鞭,晝夜疾馳的北上。


    於景定五年年底抵達了臨安城,為臨安帶迴了南下討賊大軍,數路皆敗的噩耗。


    ……


    樞密院,正堂。


    賈似道穿著一身孝服端坐在正堂上,本就清瘦臉頰上的顴骨略顯突出,眼眶深陷。


    很顯然,由於趙昀駕崩的事情,賈似道最近瘦了不少。


    而在他的麵前,文天祥和陳宜中站著,韓曠等武將跪著迴話。


    文天祥和陳宜中是正統科舉出身的文官,哪怕是領兵作戰戰敗,也有武將背鍋,他們不會有事。


    在他們身後,有整個科舉出身的文官係統在為他們撐腰。


    大宋的刑不上大夫可不是說說而已。


    可韓曠等人不是啊!


    他們隻是一群武夫丘八,背後可沒有同科同年之類的關係做靠山。


    此次朝廷討賊戰敗,他們大概率是要幫文官背鍋的。


    如果不想被朝廷重罰,表現的謙卑一些,總不會有錯。


    賈似道重重的咳嗽一陣,然後雙手揉著太陽穴說道。


    “南下討賊戰敗的事情,本相已經知曉了。”


    “對於你們所說,本相也全部都了解了。”


    “但是,朝廷最近要以為先帝治喪為第一要務,暫時是無力再發兵南下討賊的。”


    “討賊之事暫且擱置,便先這樣吧!”


    趙昀剛剛駕崩,大宋的人力物力都在向著給皇帝治喪方向匯聚。


    賈似道現在無心,也無力發兵南下討賊。


    陳宜中忍不住開口說道。


    “可是賈樞密,我大宋若現在不發兵剿賊,那夥兒占據廣州的賊寇,將來恐成心腹之患啊。”


    文天祥也是開口附和道。


    “樞密相公有所不知,那夥兒占據廣州的海賊絕非一般賊子。”


    “其非但火器犀利,兵甲精良,士卒驍勇善戰,且已經開始建製理政了。”


    “那夥賊子誌不在小,大宋絕不可放任其做大!”


    李崇強行拉著文天祥和陳宜中給自己上課,可不光是他從兩人身上吸收到了不少的知識。


    在上課的過程中,兩人對李崇,對靖海軍也都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他們看來,李崇此人絕非簡單之輩。


    李氏能從一夥小小的海賊,僅僅用了短短半年時間便發展為嘯聚嶺南,力挫討賊官軍的一方勢力,也絕非巧然,或是運氣好可以解釋的。


    李家背後,絕對有高人在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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