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妻是廣州人士,從小便是在廣州城內長大的。


    在她的記憶中,這幾十年來,廣州的知府通判換了一個又一個,但葉家卻是一直屹立不倒。


    甚至據她所知,從她的父親,爺爺,太爺爺,祖爺爺那一輩起,葉家便已經在廣州立足了。


    這麽些年下來,廣州城內很多東西都已經物是人非,但葉家依舊是那個葉家。


    他們家確實是有些錢沒錯,但又如何能鬥得過葉家這個龐然大物呢?


    現在的葉家家主在廣州,那可是實實在在的葉半城。


    胡長壽躺在床上,聲音中滿是不甘心的說道。


    “我不甘心啊,酒樓我經營了大半輩子,就和我的孩子沒什麽分別,如何能夠舍得兌給葉家。”


    老妻歎了口氣說道。


    “錢沒命重要,我們鬥不過葉家的,再說了,你侄子和外甥還在大牢裏待著呢。”


    “我們不向葉家服軟,又該怎麽救他們呢?”


    胡長壽躺在床上,發出一聲悲唿。


    “狗日的朝廷真黑,不給我們這些老實人活路啊!”


    “葉家怎麽不去死,怎麽不去死!”


    老妻在一旁手忙腳亂的想要捂住胡長壽的嘴巴,讓他不要再說了。


    他的兒子拿起鋤頭,就要去找葉家拚命,兒媳抱住兒子的大腿,拚命的阻攔。


    整個胡家的小院,鬧得雞飛狗跳。


    就在這時候,胡家小院的大門卻是被敲響了。


    咚咚咚!


    雞飛狗跳的胡家小院頓時陷入了安靜之中,所有人都是麵露警惕之色,生怕是攻占廣州的海賊上門。


    “是……是誰?”


    胡長壽的兒子掙開自己妻子,手持鋤頭給自己打氣,鼓起勇氣詢問道。


    在問完之後,胡長壽的兒子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緊張之色,握著鋤頭的手指骨節都已經明顯泛白了。


    就在所有人都緊張不已之際,小院外響起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聲音。


    “堂哥,是我!”


    胡長壽兒子臉上的表情一滯,這個聲音他可實在是太熟悉。


    正是他那個被官府抓走的堂弟!


    雖然錯愕堂弟怎麽被放出來了,但他還是迫不及待的上前去打開了院門。


    就見院門外,站著好幾個漢子。


    其中兩個鼻青臉腫的,正是胡長壽的侄子和外甥。


    剩下的幾人神情兇悍,渾身上下殺氣騰騰,手中還拿著兵刃,一看就是悍匪,身份不問可知。


    “你……你們是什麽人?想要做什麽?”


    胡長壽的兒子看著麵前的這些殺氣騰騰,手中還拿著兵刃的漢子,聲音有些哆嗦的詢問道。


    說話時,胡長壽的兒子手背在身後,悄悄示意自己的婆娘躲著些。


    別被眼前這些看起來就不好惹的賊子壞了清白!


    麵對胡長壽的兒子的問話,為首一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開口說道。


    “桀桀桀,小兄弟別害怕,我們是好人,現在已經不幹那殺人越貨的勾當了。”


    “今天來到小兄弟家,也是聽說了小兄弟家所麵臨的困境,準備要幫小兄弟主持公道的……”


    胡長壽的兒子:“……”


    好家夥,現在不幹了,那意思是以前經常幹唄?


    “什……什麽意思?”


    胡長壽的兒子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後開口詢問道。


    那為首的漢子笑嗬嗬的說道。


    “我們大當家善心,要給廣州城內那些受了貪官汙吏,土豪劣紳欺壓的無辜百姓主持公道。”


    “到時候,需要你們這些原告去府衙門口遞狀子,我這次來,便是提前通知一下,讓你們也好有個準備,提前把狀子寫好。”


    胡長壽的兒子聞言,下意識的搖頭。


    “不……不用了,我們沒受委屈。”


    聽了眼前這個海賊的話,雖然他也有所意動,有接著海賊的手報複葉家的想法。


    但他知道,自家這種普通人永遠也鬥不過葉家這樣的龐然大物的。


    如果這次自己做了這個出頭的椽子,那等將來朝廷殺迴來,收複廣州,那他們這細胳膊細腿的,肯定扛不住葉家的報複。


    後果不堪設想!


    是故,他寧願自己受些委屈,也不敢生出報複葉家的心思。


    普通小民們總是膽小怕事的,不到實在活不下去的地步,又有幾人能豁得出去呢?


    隻是,胡長壽的兒子話音才剛落,便見門口的漢子冷笑一聲說道。


    “怎麽,你害怕葉家事後的報複,就不怕拒絕了老子,老子現在就殺你全家?”


    “今天老子來這裏,隻是通知你一聲,讓你提前準備好狀子,然後明天去府衙狀告葉家仗勢欺人,而不是來和你商量的。”


    “現在你隻需要告訴老子,這事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的話,你現在就去準備狀子。”


    “有問題的話,你現在就去準備棺材。”


    “這幾天廣州城內的棺材鋪的生意會很火爆,你全家上下十來口棺材,不提前準備等事到臨頭可備不齊整。”


    這漢子接下來還有好幾家苦主要去“勸說”,可沒那麽多時間和胡家磨嘰。


    直接劃出道道,然後看你胡家答不答應就完了。


    胡長壽的兒子聞言,臉色頓時慘白,不再敢推脫,隻是囁嚅著說道。


    “沒……沒問題,我這就去準備狀子!”


    為首的漢子見此一幕,這才滿意的頷首。


    “嗬,懂事!”


    “這不就得了嗎,非得逼老子動粗?”


    “他媽的,大當家交代過讓老子盡量別動粗,可你們這些人啊,真是賤皮子,老子和你們好說好話沒用,非要老子動粗才肯聽話。”


    “呸,真賤!”


    語罷,這名漢子便大搖大擺的帶人離開了泥瓦巷,然後找別的苦主去了。


    ……


    大宋景定五年,六月十一。


    廣州府衙大門口!


    李嘯身上穿著不怎麽合身的官袍,因為這官袍原來是蘇文盛的。


    端坐在一張大案後,李嘯手中捏著一塊驚堂木,顯得威風凜凜,神氣十足。


    而在府衙前的街道兩側,簇擁著黑壓壓的人群。


    這些廣州城內的百姓,都是被自願來府衙門口看熱鬧的。


    實在是海賊的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不自願也不行。


    啪的一聲,驚堂木被重重的拍在大案上。


    李嘯大喝一聲道。


    “帶人犯!”


    府衙門口兩側站立著的兵士們一個接一個的大喝,將聲音向外傳遞。


    “帶人犯!”


    “帶人犯!”


    “帶人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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