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堡的主將六指倫仲已經發現了平原上的大部唐軍,他用自己的獨臂俯在城垛上仔細的觀察著下麵的情況。


    六指倫仲本為吐蕃如將。(一萬人為一如,又稱萬戶長)


    這幾天他心裏甚是不安,也許是因為離家日久思戀妻兒的原故。昨夜他把西南的吐蕃大營暫時交給了自己的副手屬盧加羅,自己來到了連雲堡視察。


    不料今日,唐軍大部便出現在了。六指倫仲這才意識到自己心中的不安原來是來自於此!


    片刻之後他從城牆上抽手迴身,憑借他多年的從軍經驗來看,城下的兵馬應該在萬人左右。


    六指倫仲冷哼一聲,就憑區區萬人也想拿下連雲堡,簡直是癡人說夢!


    數年前蓋嘉運的兩萬多大軍都一敗塗地,更別說後麵的夫蒙靈詧來碰了一鼻子灰,隻能狼狽的撤軍。


    不過這樣也好,他正可利用這個機會報去年在護密道山穀中的斷臂之仇!


    心中雖然輕視了唐軍幾分,六指倫仲還是對著身後的連雲堡城主娘若果噶說道:“去點燃烽火,通知屬盧加羅帶兵來援!”


    “是,如將!”


    娘若果噶應了一聲轉身朝著連雲堡的烽火墩而去。


    不多時,烽火墩上的黑煙衝天而起!


    城下的李光在接到令旗之後,便帶著四千人來到了山腳下。


    士兵們正在迅速組裝雲梯。


    得益於封常清的戰前準備,雲梯與箭支還算充足!


    他又讓田神功帶著幾百胡兵去將連附近堆死人的那片亂葬崗砍伐一空,木材用來繼續打造雲梯。


    但是時間不等人,見雲梯已經組裝了不少,他立即對著荔非元禮下令道:“荔非元禮令你和施鐸帶一千胡兵先去試探敵人的虛實!”


    “是!”


    荔非元禮和護密國王的侄子施鐸雙雙應了一聲,帶著一千人扛著雲梯與盾牌向著山上的連雲堡衝去。


    李光同時下令剩餘的軍隊朝著山腰上緩慢靠近。


    一千人胡兵呐喊著向著連雲堡撒丫子狂奔過去,迎接他們的是吐蕃人犀利的壘石滾木。


    連雲堡修築在半山之上,隻有正麵可以搭起雲梯。


    而且吐蕃人經營此地十餘年,準備異常充分,巨石跟箭雨瘋狂的對著攻來的胡兵狂扔亂下。


    一時間胡兵們哀嚎遍野,血肉橫飛。無數人還沒衝到城下便已經斷氣身亡!


    但有一兩個人勉強攀上城牆也立刻被吐蕃人的長矛洞穿了身體,慘叫著倒下城牆。


    幾刻前的連雲堡還是安靜異常,隻轉瞬之間便已經宛如人間煉獄。


    “李將軍,施鐸頭領請求撤退!”一名胡兵的皮甲上中了一箭,他氣喘籲籲的跑過去對著李光說道。


    李光看了一眼緩緩升起於東方天際的太陽,對於那名胡兵冷冷道:“令荔非元禮和施鐸再給我堅持一刻鍾!”


    “是!”胡兵轉頭去傳李光軍令。


    攻城的胡兵似乎也學聰明了,他們不再架起雲梯朝城上攀爬。隻是在盾牌的掩護下對著城上胡亂的放箭,但吐蕃人依靠著地利之險又有城垛為憑,死傷者寥寥無幾!


    對於攻城的一方來說,一刻鍾漫長無比!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在城下,城頭的箭矢已經完全壓製了城下的胡兵。


    胡兵們不得已便開始向後方潰退,有一兩人撤退其他人自然不甘繼續留下來送死,紛紛跑向了李光所在的軍陣方向。


    李光隻冷冷的看了一眼最先逃迴來的數十名胡兵。他將手上的令旗重重一揮,百餘唐軍紛紛放箭把那些最先逃跑的胡兵們射死在地上。


    看到如此場景,剩下那些逃迴來的胡兵們一時退也不是進也不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讓其餘人退迴本陣,從此刻起!沒有我的命令擅自撤退者,斬!”李光麵露寒芒,語氣加重了幾分。


    隻一輪試探,便已經損失五百多胡兵。等到那些士兵紛紛迴到陣後,李光對著旁邊一名令兵說道:


    “讓那些大夫去替傷者包紮傷口用藥治療!”


    “是,將軍!”迴答完畢,令兵匆匆向陣後跑去。


    “城上準備十分充分呐,現在還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床弩!”荔非元禮肩上中了兩箭,好在他穿了鐵甲,箭矢隻是他身上帶出了兩道口子。


    李光記得當初在堡內時並未在城牆上發現床弩,連雲堡城牆頗高但是並不寬闊床弩擺放不開。


    但是城門洞內卻安裝了一架巨弩用於應對撞木所用,不過李光也不打算用撞木撞門,若在此地使用撞木無疑是給城上的壘石滾木當活靶子。


    “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李光對著荔非元禮說完,又轉頭看向了已方陣列。


    “荔非守瑜,雷震!”


    “屬下在!”兩人出列紛紛迴答。


    “命你二人率八百疏勒軍與一千胡兵,再去攻城!”


    “屬下領命!”


    兩人帶著一千八百軍隊再次向著連雲堡城牆掩殺過去。


    有了前者的教訓,更有八百唐軍做為中堅力量,一千八百人紛紛舉著盾牌緩慢的向著城牆靠攏。


    盾牌依舊擋不住壘石滾木的衝擊,一旦被砸中便是骨斷筋折。


    荔非守瑜之前仔細的觀察過吐蕃人的戰術,他讓弓箭手站於盾牌之後向城頭放箭。


    漸漸的,已經有士兵在盾牌的掩護下開始豎起雲梯向著城牆上攀去。


    而在下首的平原之上,八千吐蕃軍已經騎著戰馬猛衝過來。


    帶隊的是吐蕃副如將屬盧加羅,他還不清楚唐軍來了多少。隻覺得連雲堡危急,帶著吐蕃騎兵不管不顧的撞向了李光嗣業的陌刀陣。


    李嗣業持刀而立穩如磐石,他的副將田珍也是新崛起的陌刀勇將。


    麵對如浪潮般不斷襲來的吐蕃騎兵,陌刀泛出的白光在陣中不停翻飛。


    宛如驚濤駭浪與森嚴大壩在不停的反複爭鋒,吐蕃副將屬盧加羅手拿弓箭。他一邊鼓勵手下接二連三的發動攻擊,並不時瞅準空檔用箭矢射向失了防備的陌刀軍麵門。


    李嗣業暴喝一聲拔出射入重甲的箭矢,一刀將馬上的吐蕃士兵連人帶馬砍為兩瓣。待他摸了一把臉上的鮮血,朝他射箭那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每一柄雪亮的陌刀斬下便帶走一名吐蕃士兵的生命,雙方在平原上反複拉鋸,你撞我砍,殺聲震天!


    吐蕃人不要命似的衝鋒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重甲陌刀畢竟體力有限,被疾速狂奔的戰馬撞上,即使穿了重甲人也要吐血向後栽倒。


    看出了陌刀軍漸漸不支,賀婁餘潤立即率領四千唐軍騎兵衝了上去。


    這座不大的平原上空,無數的鷹鷲與烏鴉在空中匯集過來,盤旋不去!


    淒厲的慘叫與哀嚎在四周的雪嶺間來迴飄蕩,戰場之上各種斷肢與軀體腸穿肚爛,讓人見之欲嘔。


    大唐與吐蕃雙方的軍隊還在咆哮著相互拚殺,每一刻都有數名唐軍或者吐蕃人慘死。


    雙方都殺紅了眼,不到最後關頭不會有任何人後退半步。


    高仙芝身旁的幾名文官雖然離的較遠看不清楚,但有人早已經兩股戰戰甚至嘔吐不止。


    監軍邊令誠也是臉色慘白,但他身為大唐監軍好歹需要裝模作樣一番。


    他在安西撈到的油水頗豐,若是在這幾個隨軍文官身旁露了怯,再被他們迴去向皇帝告一狀的話,那他這個監軍還能不能繼續當下去還真不好說。


    高仙芝麵色如常,他看了看平原上的戰鬥,又看了看日頭,招來身邊一位令兵說道:


    “速去傳我軍令!讓李光必須在正午之前給我奪下連雲堡,晚一刻我便殺他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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