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成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本就佝僂的背顯得更駝了。


    “唉……”他歎了口氣,“這是我一生最嚴重的誤判,我低估了你,低估了李家。其實我早就該想到的,李家既然選中了你,讓你來實現家族複興,你一定是天選之子,那些殺手,根本殺不了你。”


    “作為李家分布在海外的暗支,我一直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做著自己本分的事情。當時,當京城李家消失,而香江李家卻一步步做大的時候,冥冥中我有了一種錯覺——我覺得我才是天選之子,李家應該有我來掌控。”


    “人就是這樣,一旦掌握了財富,欲望就會不受控製地膨脹。我對錢早就沒有追求了,幾百億,幾千億,對我來說,都隻是數字而已。”


    “複興李家的夢,我做過很多次。掌控絕對力量,掌控無上的權力,把整個世界握在手中,想想都讓人激動啊!”


    “當然,我也隻是做夢而已。李家傳承數千年,起起落落,連李唐王朝都倒了……”


    “我心中的使命感早已隨著年華老去而消散,夢也很久沒做了。我隻想好好地守住這輩子打拚下來的江山和財富,傳給子孫,讓李家的香火代代相傳。”


    “可是,你的出現,讓我感覺到了危險。從你進京開始,我就一直在關注你的一切。你要複興李家,一定會動用一切力量,包括我們香江李家。但我那時候並不認為你能完成複興,我們香江李家就會成為你的工具和炮灰,我一生心血積攢的財富,都會被你揮霍一空。”


    “我不甘心啊!不甘心我這輩子的努力化為泡影,不甘心我的子孫無法享受我的財富,而且還可能被你拖下水,被李家的仇敵傷害。於是,我犯下了第一個錯誤,就是出了一百億,找人殺你。”


    “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你死了,才能保住香江李家,在我死後,李家子孫會按我設計好的路走下去。也許李家不能複興,但李家後人至少可以永享富貴。”


    “但我沒想到,你那麽強,做了那麽多不可思議的事,看上去,真有幾分要複興李家的勢頭了。但我已經沒有迴頭路了,於是,我做出了第二個錯誤的決定,趁你來香江的時候,公開宣布我們作為李家暗支的身份。”


    “這樣一來,如果你複興成功,我們香江李家與有榮焉。如果你死了,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接手京城李宅和你創下的京李集團,然後接下複興李家的大任。”


    李沐塵冷笑一聲:“隻是你沒想到,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象征絕對力量的東西是什麽,所以你很失望,對嗎?”


    李言成點點頭:“是的,我很失望。沒有那個東西,李家根本不可能再現李唐盛世。”


    “李唐盛世……”李沐塵搖頭不已,“你根本不在乎李家複不複興,你也不在乎李家守護的使命是什麽。你想的,不過是一個皇帝夢罷了。”


    李言成沒有說話,仿佛在迴味著什麽。


    許久,他才自嘲的笑笑。


    “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但我求你一件事。香江李家,也是李家的血脈。我找人殺你這件事,是我自己的決定,他們都沒有參與。請你看在祖宗的麵上,放過他們。我會自我了斷,死之前,我會留下遺囑,所有的資產,都留給京城李家。”


    李言成說完,看著李沐塵,眼睛裏充滿了殷切的期盼。


    “沐塵……哦不……李公子!我以李氏後人的名義發誓,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請求你放過我的家人!”


    李沐塵緩緩從沙發裏站起來。


    “好,我答應你,不傷害你的家人,隻要他們不來惹我。”


    “至於你的資產,我不需要!複興李家……”李沐塵看著李言成,淡淡地說,“你不配!”


    李言成如遭電擊,身體猛的一陣搖晃,雙手扶住桌子,勉強才站住。


    砰一聲,桌上的水晶擺件掉下來,摔了個稀碎。


    外麵的人聽見了,保姆開門進來,問道:“老爺,你沒事吧?”


    李言成揮揮手,示意她出去。


    保姆疑惑地出去了,但跟著保姆進來的另一個人卻沒有出去。


    李沐塵見過,正是李言成請來的保鏢,詠春宗師梁知煊。


    梁知煊有些驚訝地看著李沐塵。


    “你怎麽進來的?”


    “知煊,這是我的家事,你出去吧。”李言成說。


    梁知煊卻搖頭道:“李先生,你請我來保護你的安全,我收了你的錢,就要盡到我的職責。我不管他是誰,你們是什麽關係,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說罷,朝李沐塵一抱拳,擺了一招問路手。


    “詠春,梁知煊!”


    霎那間,一股淩厲的氣勢爆發出來。


    武魂的力量,瞬間充斥在整個書房裏,要不是窗戶玻璃都是防彈的,這時候肯定已經碎了。


    李沐塵點點頭:“不錯,你至少很敬業。”


    一揮手,梁知煊身上的氣勢就散了,整個人仿佛泄了氣的皮球似的,雖然還是站在那裏,擺著問路手的架勢,卻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威勢。


    梁知煊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見了怪物。


    輕輕一揮手,就破了他的武魂,這是什麽樣的力量!


    過了好一會兒,梁知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幾分淒涼和自嘲。


    “我一生習武,自以為天縱奇才,武道絕巔,世上再無敵手。沒想到隻是井底之蛙,連高手的邊都沒摸著。李公,對不住了,辜負了你的器重。”


    說罷,抬手一掌拍在天靈蓋上,自盡而亡。


    李言成呆呆地看著梁知煊。


    活了九十多,世態炎涼早就看透,世間生死也早已看淡,但梁知煊的死還是深深地觸動了他。


    當他再次抬起頭來時,李沐塵已經不見了。


    窗外的風雨越來越大了。


    李言成走到桌前坐下來,從抽屜裏拿出紙筆,開始寫遺囑:


    “李家之財產,除已分給子女的資產外,餘皆歸京城李家即李沐塵所有,若三年內李沐塵未接手,則全部捐贈給祖國。”


    他又給律師打電話,以視頻和音頻的方式留下了遺囑的證據,然後打開了書房所有的窗戶。


    狂風驟雨如攻城許久的士兵,終於衝進了城門,瘋狂地衝殺著。


    李言成站在窗口,聽著台風泰利的唿嘯,感受著大雨侵身的冰冷。


    他目注遠方,拄著拐棍,用力地挺了挺身。那佝僂了幾十年的卑微的背脊,終於挺直了,迎著風雨,直到失去體溫。


    一代傳奇落幕了。


    ……


    當第二天,人們發現李言成凍死在淒冷夜雨中,並為之驚歎惋惜的時候,李沐塵早已到了東北的白山之巔。


    天池在群峰環抱之中,猶如一麵藍寶石磨成的鏡子,壯觀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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