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詐的嘴唇中,緩緩咬下一個字。


    “——布。”


    傑克哪還敢慢出,腦中一片空白,慌忙出手,而這番缺失自信的亡羊補牢,讓他的手無意識地,就像一個隻會乖乖聽從孩子王的小跟班,手型變成了沐陽猜拳宣言的最後一個字——也就是布,變成了剪刀,石頭,布中的布,反觀沐陽那利索的剪刀,理所當然地輕鬆裁爛了傑克的布。


    兩人間都沒有任何作弊行為嗎,這是一場最愚蠢,也是最坦蕩的勝負,隻不過傑克的心境已經紊亂如麻,壓根就沒機會責備自身的不成熟與天真。


    輸...了?


    傑克剛準備唿出的空氣刹那間卡在了肺部,應激反應產生的咳嗽支配了身體,在肺差點咳出來之前,就已經逐步演化成了輕微痙攣,可把沐陽小小地嚇了一跳。


    這番舉動無疑是身體無意識地折服,是低劣的服從心側麵表現,想靠病態來博取對方的同情心,拖延翻牌的時間,渴望著永遠將時間停留在結局揭曉前黑白渾濁的時刻,讓自己還能大口喘上一口死而複生的空氣。


    但沐陽哪裏會被假惺惺的演技騙過,毫不留情地伸出手,傑克隻能眼睜睜看著沐陽那粗糙的手接近牌堆。兩人的表情一個在萬裏無雲的天上遨遊,一個在潮濕悶重的土中活埋,此等差異,何其可笑,又令人思索。


    是黑桃a和方塊j。


    確定了點數後,沐陽縮迴手,用下巴示意傑克先抽卡。


    不自然,這動作太不自然。


    傑克不得不懷疑,沐陽是在作弊,他冠冕堂皇地讓自己聽天由命,自己卻不要臉地使用了作弊方法,導致自己再次麵臨備受屈辱的窘境,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時就該縮入烏龜殼中,一輩子都不碰這些破牌。


    他用某種方法猜中我會出的手勢,看透牌堆的牌,所以才會有這種猶猶豫豫的動作,肯定是這樣!!隻有可能如此!這世界可沒有超能力!不然他早就征服世界,誰還會選擇留在這跟我玩牌呢!


    傑克覺得這個猜想十拿九穩,但他仍然解不出沐陽是如何出伎倆的,更何況不管是手法還是拳法,傑克都遠不如沐陽,他甚至沒有足夠公平的武器,來維持自己的公正。


    憤怒、落魄與絕望血洗了傑克的大腦,但身體的細胞卻還是選擇了顫栗,無論他有多痛恨眼前的男人,他都沒法再抬起拳頭,揮灑暴力,因為他已經放棄了掙紮,選擇等待終末之聲降臨在他背上,就是他現在唯一的‘生存’方針。


    傑克拚命抑製住身體的顫抖,就像一個天壽將近的老頭,連從飲水機口斟水都得撒的手,指尖在空中比劃著心電圖般的軌跡,唿不出氣,吸不來氣的,極限地出手去抽卡。


    而就在他就將觸碰到牌的一瞬,一隻強有力的手突然鉗住了他的手腕,如同巨蟹的壯鉗一般固定住他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抖,他像一隻可憐的小白鼠一般動彈不得,眼珠子瞪得老圓,轉過頭來。


    “唿,你別嚇我呀,看你抖那麽厲害,我還以為你要施展我沒見識過的刁鑽小把戲呢,虛驚一場,要是被我發現了,你這小手臂,可能就不保了啊,你振作點,沒什麽好緊張的。”


    一口恐嚇,一口迫脅,僅憑沐陽惡作劇一般的行為,傑克小小的心髒是真的停了快一秒之久,甚至連抱怨的想法都來不及誕生,愣在原地,大口喘氣。


    “放鬆,既然都決定聽天命,順與逆,無非就這二擇,也沒你緊張的事。”


    該死的家夥,占據高地就敢蹭鼻子上臉的混蛋!擺著贏家的壞容,我去你的*的!


    看著對方這個男人微笑著,犯賤的語氣,令傑克心中怨念燃起,而他也隻能任由其在身體裏橫行肆虐。


    沐陽鬆開手,傑克發現身體的顫抖穩定了許多,手的開合也順溜了起來,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抽到了卡,不他肯定絲毫沒有想要感謝沐陽的衝動。


    見傑克拿到了牌,隨後沐陽也毫不猶豫將牌抽到手。


    輪到翻牌時間,傑克屏住唿吸,眼神遊離,手戰戰兢兢地蓋在卡麵上,欲翻又止,腦中翻江倒海,光陸流離的幻覺在眼前漫開了花,光是遐想抽到低點數時的光景,心髒都得罷一次工。


    最終,傑克還是勉強抑製住逃跑的詭念,做好萬念俱灰的準備,一個勇敢的大翻牌——而當他看到手中的黑桃a時,他的心髒就又要停止工作。


    這要是在別的牌局中,那得是樂上天的點數,但在這裏,這塊私自展開的鄉村規則中,這就是幾乎最小的牌,能比這小的隻有3張。


    “做好覺悟,抬起手臂招架,給我防好了,拳頭無眼——”沐陽躥起,他的臉與抬起的雙拳幻化成一頭地獄三頭犬,他抬起的兩個砂鍋大的拳頭就像兩顆垂涎三尺,口冒猛火的惡犬頭,拳眼裏冒著紅光,噴射出殺氣。


    “你,你不還沒翻牌——”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傑克大腦中略過好幾句沒出息的求饒術語,身體麵對著殺氣帶來的威壓,隻得無意識地,默默抬起兩隻紅腫的手臂,擋在嬌小的臉前,做弱者最初也是最後的掙紮——


    沐陽此番出手,沒有推掌時那般隨性的仁慈,也沒有因為對方是弱者中的弱者而收力,兩記重拳同時出擊,氣平一線,山嵐海嘯,一並遮蓋住灑在傑克臉上的光——


    這兩全都是真家夥,鋼鐵般的雙拳同時炸裂在傑克細嫩的手臂上,甚至激蕩起了震撼天地的衝擊波,讓傑克瞬間懷疑臂骨已經可以報修了。


    劇烈的疼痛與麻痹感在傑克瘦弱的全身上躥下跳,精準地侵犯所有能感覺到劇痛的神經,他感覺手臂上的一切都有了自我意識,開始報複性地強烈折磨著自己,他恨不得立馬將整段前臂通通截掉。


    他沒敢睜開眼睛,他害怕眼前的男人會追擊上來,以那兇狠的表情,可能會再次嚇停他的心髒,被嚇死總歸比被打死要來得遜——當然,這不過是他不敢麵對失敗的借口罷了。


    臀部遵從慣性帶離凳子,身體隨著勁兒往後騰空而飛,他的四肢在被名為失敗的黑影禁錮,這一拳必將他打出這名為天命的擂台。他意識到,在他身後的著陸點,或許會成為他人生的終點,而終點,是個黑漆漆的世界,沒有光,沒有倒影,也沒有他鍾愛的那張臉——


    實在是太過空虛,寂寞,毫無意義,這些年來他受過的榮譽,得到的快感、喜悅一閃而過,現在看來,又有些什麽意義呢——


    而就在意識漸漸與黑暗交匯,快要斷線的那一刻,七彩的光卻出現在了遠方,一隻手從光源粗暴地伸來,而又小心翼翼地拉住他正下墜的手腕,將他從這黑不溜秋的世界拉了出來,被黑煙籠蓋的眼皮,頓時泛起了朦朧地,如陽光般溫暖的光。


    傑克瞪大了眼睛,頭上冒著汗,迴過頭來,隻見屁股依舊身處長凳,屁股精準地安放在凳子最邊緣,八成的臀部脂肪已經懸空,隻要向後移動個半微米,整個人就沒那麽多餘力保持好坐姿,可謂是一時的懸崖勒馬。


    被抓著的觸感不知何時煙消雲散,他不願相信把他從台上救下來的救世主,是眼前還在咧嘴嘲笑的男人。


    “失策,失策,我這無處不在的慈悲之心,乃至於此,我本還想趕緊結束,沒想到身體還渴望著與你大動幹戈呢,傑克老兄,給了你機會,你可別讓我大跌眼鏡啊,別大跌眼鏡。”


    沐陽自顧自地攤著手,表情還略顯失望:“請讓我搞清楚,讓我明白我在跟誰賭牌?是一條龍?還是一條蜈蚣?都不像,老實說你的感覺,僅是一條軟彌彌的小蚯蚓。”


    麵對沐陽的嘲諷,傑克還在剛才的驚魂之中,精神渙散,沒有迴過神來。


    “你知道蚯蚓嗎?似龍之形,行蛇之步,無手無足,成天在土壤裏穿梭,隻有雨後才會被迫鑽出土到地麵來,可以說是應環境而變的生物。而若你是蚯蚓,我便是雨,四方被水淹沒,盼望著你來到地表與我針鋒相對,而你卻懵懂著,執意留在土中,留在漆黑的深處,直到缺氧窒息而死都不懂得該麵對天日,麵對命運,若不做出改變,你是走不出現在的困境的,鑽到地上來吧,小鬼,你或許還能留口氣反殺我呢?”


    傑克也然成年,早走出一套屬於自己的足跡,見過的人更是如一頭成牛體毛一般多,麵對沐陽的精神攻擊,本也有一定抗性,但沐陽的嘴唇裏吐露出磁性的聲帶,富含著香甜的氣息,充滿了對萬性的魅惑,傑克就像一頭稚嫩的狗熊,被甜蜜而危險的蜂蜜逗得暈頭轉向。


    “我不是蚯蚓!”


    “那就證明給我看,證明你的命運可沒有那麽廉價!”


    如待解放地區革命家蠱惑式的演講,傑克一下子就被吸入其中,從一無所有的地獄到另一個虛幻的天堂。


    該怎麽辦?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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