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地下室裏沒有通風設備,毒氣很快彌漫到每一個角落。


    提前屏住唿吸的付蘭趕緊爬起來,繞開倒地的眾人,第一時間衝向離貓箱最近的施寧語,抓著她的肩把她扶起來。


    還好,她沒失去意識!


    她沒有錯過那句“好好配合”的暗示。


    付蘭特意在流程進行到激活淨化法陣的步驟前,不斷用兩根手指做出摸鼻子的動作。而施寧語讀懂了這個動作的含義,故意念反了淨化法陣的第二到第四個音節。


    反轉的法陣釋放了毒霧,她也同樣提前屏住了唿吸,沒有受到毒氣影響,隻是被衝擊波撞得有點頭暈。


    付蘭攙著她跑出房間,迴頭看了一眼,其他人都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沒有遲疑,用力關緊了房門,然後帶著施寧語一路小跑。


    本就虛弱的施寧語,在中途差點就要撐不住大口唿吸。付蘭急忙指著自己口鼻,對她拚命搖頭。


    他也很難受,長時間缺氧對他本就脆弱的心髒傷害非常大。


    但他還是堅持屏息,努力帶著施寧語衝上地庫的斜坡。直至來到地麵上的開闊空間,他們才迎著晚風大口唿吸起來。


    “把衣服脫了,上麵附著了很多有毒物質。”付蘭快速脫掉自己外套,內外翻轉團成一團,扔到腳下。


    施寧語為難地低頭看向自己的粉色襯衫:“可我隻穿了這一件……”


    付蘭一時也不知怎麽辦才好,環顧四周:“那就得快點找到水,我們需要立刻衝洗臉部,否則還是會……咳咳咳!”


    他彎下腰劇烈咳嗽,施寧語也麵露痛苦之色。


    水銀中毒原本算不上急性,但法陣裏不僅有汞蒸氣,還有很多反應後的混合氣體。大概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個配方不會生成磷化氫了。


    付蘭咳了一陣,感覺有點眼花。舉目四望,這荒地上似乎找不到河流之類的水源,連條水溝都沒有。爛尾樓更是不可能通水。


    頭暈更嚴重了,他整個身子都不自覺地要往旁邊倒。他跌坐下來,降低重心,同時抓住施寧語的手臂:“快,我教一個新法術給你……”


    “不行……我現在都……沒法集中精神。”


    “可以的……你可以的!”


    “為什麽你不——”


    “我不會施法。”麵對施寧語驚訝的臉,付蘭重複道,“沒錯,我其實……放不出任何法術。隻能靠你了!”


    施寧語咬了咬牙,用力點頭。


    她跟隨著付蘭的指點默念了幾遍咒語,又比劃了幾下不熟練的施法動作,感覺法術迴路都沒什麽反應。


    “小蘭老師,還有沒有別的……”


    身邊傳來一聲輕響,施寧語轉過頭,看見付蘭緊閉雙眼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她立刻撲過去拍拍他的臉想要喚醒他,卻又感覺喉管裏湧上一陣更強烈的燒灼感,頭痛欲裂。


    於是她不再猶豫,趁著還有意識,重新做出施法動作,先對自己施放了那個解毒魔法。


    一股清涼的通透感傳遍她全身,毒氣帶來的影響瞬間消失了!


    她大為驚喜,急忙抓住施法成功的那個感覺,給昏迷過去的付蘭也解了毒。


    “你感覺怎麽樣?”她盯著醒轉過來的付蘭。


    付蘭撐著地麵坐起來:“好多了……你學會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施寧語無力地笑笑,又不安地看向他習慣性捂住胸口的手:“你的心髒呢?有沒有受影響?畢竟你的病……”


    付蘭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我還在想,咱們會是哪一邊先攤牌呢……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


    施寧語也愣住了:“你早就知道我知道?”


    付蘭點點頭。


    兩人都沉默了。


    施寧語也不顧幹不幹淨,脫力地躺倒在地上,望著遠離城市燈光的燦爛星空:“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給家裏留遺產嗎?”


    “對。”說完,付蘭低下頭,卻又否認道,“不對,那隻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借口?”


    付蘭也躺到了地上,粗糲的沙石硌得後背生痛,卻帶給他真切活著的感覺。


    “是的,借口。我說不定哪天就會死,就算換了心髒,預後壽命也不算長,而且……”他自嘲地笑了笑,“因為一時的迷茫與逃避,我在前半生為之奮鬥的一切,都成了不堪入目的爛攤子。


    “作為家庭的一員,我留給家人的也隻有失敗和失望。


    “我都這個年紀了,卻在各種意義上都一事無成。肩上總擔著些討厭的東西,壓得喘人不過氣,卻又要顧全大局,不得不……”


    他望著清澈的天穹,群星則各自閃耀著,對地麵上勾心鬥角的人們不屑一顧。


    “年輕時我可以不求迴報,但現在不一樣了。


    “得病之後,我想既然都這樣了,那我在如此惡心的世界裏取迴一些本該屬於我的東西,不算過分吧?


    “於是我說服自己,魔燼本就是魔法使正常補魔所用的道具,原本用得好好的,是普通人非要過來摻一腳,把價格抬到了不屬於它的高度。那他們非要往裏砸錢,被我憑本事撿走,他們又怪得了誰?


    “我作為一個絕症患者,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給家裏留下一筆遺產,又有什麽問題?


    “這借口不僅能騙過我自己,也足以騙過每個人。可是真正接近死亡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假的就是假的,我無法否認那個陰暗自私的自己。


    “我就是為了有個像樣的結局,為了無謂的意氣之爭,才做這種非法生意的。


    “我就是個爛人。”


    從死亡邊緣走過一遭,付蘭忽然放下了很多東西。而這種釋然,這份麵對自我的勇氣,明明是他早就擁有過的。


    施寧語似懂非懂地聽完他的話,雖然對其中一些內容不太理解,但也明白了他真正的初衷。


    “那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呢?”她不由得問,“你對老八說的想要退出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假的。”付蘭揚起嘴角,露出不帶愉悅的微笑,“但我可能會換一種方式麵對這份生意。”


    “比如?”


    付蘭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塵土,同時撿起之前扔在地上的衣服:“我們得先迴去處理一下遺留痕跡。貓箱不能留在那,還有老八的手機……送原料的人可能也快到了。”


    施寧語反應過來,現在的確不是閑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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