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沒能看到穆衍氣得跳腳的模樣, 薑照著實有些遺憾。


    他原本早已安排好了一出戲,就等著氣死這混賬小子了, 沒想到卻被太子截了胡, 直接把人攔了,反倒把穆衍放了進來。


    這還是這一段時間以來, 他頭一次看到薑泠這麽高興。


    薑照心裏有些泛酸, 麵上卻仍舊冷著臉,準備好好嗬斥他一頓,待看到兩人手牽手, 旁若無人走進養心殿, 他的心態還是有點崩。


    “阿泠,過來。”薑照把她叫了過來,上下打量著穆衍, 語氣中帶著三分危險,“穆大將軍私自迴京,這事怎麽算?”


    西北多次大捷, 擊退漠北百裏,揚言在外的十萬鐵騎已經完全喪失了精氣神兒,逼得漠北不得不低頭求和,這一場征戰,北鬥都司可謂是出盡了風頭。


    勝仗打得漂亮,薑照還真是一點兒錯都挑不出來。


    思來想去, 也隻能在這種場麵上殺殺他的威風。


    “大軍已經在班師迴京的路上, 約莫明日就能抵京, ”穆衍垂眸說道,“至於穆衍未曾報備,提前抵京的過錯,任由皇上責罰。”


    薑照冷哼一聲,淡淡道:“好一個任由朕責罰。”


    顯得他自己多可憐被人欺負了一樣!


    薑泠站在薑照身側,低頭戳了戳他的袖子,小聲提醒道:“父皇,穆衍才剛從西北迴來……”


    薑照不知怎麽,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天穆衍嘴上的小牙印來,再看向穆衍的時候,他的眼神便越發不善了。隻是事到如今也改變不了什麽,他索性道:“公主的婚事可是朝野大事,哪能這麽草率就定下了?”


    “父皇——”薑泠拉長了聲音,扯著薑照的袖子搖啊搖,可勁兒的想要折騰他。


    薑照沒好氣的瞪她一眼,說道:“你就這麽著急想嫁出去?什麽時候賜婚朕自有打算,你若是再折騰,幹脆在皇宮裏當個老姑娘算了。”


    似乎也是一個辦法。


    薑照剛想著,便聽穆衍緊張的追問道:“皇上之前說過的話可還算數?”


    “一日都等不了?”薑照臉色氣得發黑,憤憤道,“就算賜婚了又如何,離成親還遠著呢!”


    往年公主出嫁大多數都是年十六,薑泠的生辰在初冬,還有大半年的光景,等過了生辰天氣便也冷了,來年初春再成親也不遲。


    見他們兩人沒敢再吭聲,薑照臉色稍緩,開口道:“阿泠你先迴去,朕有些事要跟他談談。”


    薑泠下意識的看向了穆衍,這次他立下的功勞不小,父皇總不會再為難他吧?


    “父皇最近胃口不好,兒臣讓禦膳房備了山楂丸子湯,”薑泠朝著薑照眨了眨眼,乖巧道,“那父皇先辦正事,兒臣去禦膳房催一催,待會兒再過來。”


    薑照對她的小把戲自然心知肚明,斜她一眼道:“朕若是想收拾他,在宮外就收拾了。”


    “父皇在說什麽,兒臣不明白。”薑泠無辜的瞪大了水眸,磨蹭著離開了養心殿,走到門口的時候還特意迴頭望了一眼。


    看得自然不是心裏泛酸的老父親。


    等到薑泠離去,薑照的臉色便徹底臭了,黑著臉道:“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你把公主的清譽毀成什麽樣子了?混帳東西,朕看你就是欠抽!”


    穆衍低著頭,語氣卻是不卑不亢,沒有一絲畏懼:“皇上明知公主早已心有所屬,還要詔告天下廣征駙馬,又何曾考慮過公主的意願?”


    “您怎麽知道阿泠不願意?大周的青年才俊多得是,”薑照惡趣味的瞥他一眼,嘲諷道,“比你長得俊俏的男子更是多如牛毛,早前阿泠已經看中了好幾個。”


    “她不會。”


    穆衍驀然抬起頭跟他對視,漆黑的眼底滿是坦然和堅定。


    薑照微微一愣,這樣的眼神之下,竟讓他有些羞愧,仿佛這些天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笑話和鬧劇。


    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


    “朕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薑照歇了再試探的念頭,轉而問起了正事。


    漠北之行並非無穆衍不可,但也隻有他才能壓住原來的西北大軍,而今的北鬥都司,向漠北宣戰不僅是出了這些年受過的惡氣,更是要把北鬥都司的名聲打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是交給他去做——深入漠北。


    從發現將軍府跟漠北私下勾結之後,薑照的心中便一直不大安穩,一直被秘密掌控在皇室手中的火/藥,竟然會大批量的出現在將軍府,這讓他很是不安。


    比起將軍府,他更擔憂的是漠北。


    倘若漠北拿到了火/藥的配方,大周必然會變得很被動,即便從齊木琛和陳策的嘴裏他沒有得到任何訊息,也難保漠北沒有其他人知曉。


    畢竟除了將軍府之外,薑熙也跟漠北有過聯係。


    薑照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低聲說道:“不必忌諱,我既然讓你去查,就是完全相信你。”


    穆衍稍一猶豫,便道:“經過多次查證,漠北並沒有得到火/藥配方,三王內部依舊有所爭端,但是臣卻查到了另一件事。”


    薑照頓時鬆了口氣,薑氏皇族數百年來都牢牢掌控著火/藥配方,倘若從他這兒泄露了出去,將來必定會成為大周的罪人。


    隻要火/藥配方沒被泄露,一切都有辦法補救。


    “你說。”薑照說道。


    穆衍掀起袍子跪下,神色凝重的叩首,沉聲道:“微臣查到,十幾年前,康王曾深入漠北,與漠北王進行過一樁交易。”


    他說著從袖中摸出一本奏折,雙手奉在頭頂,壓抑的聲音中帶著克製與掩飾不住的憤恨:“請皇上為穆家做主。”


    穆家?穆家的事情不是已經了結了麽?!


    薑照一頓,下意識的蹙緊了眉頭,直接取過他手中的奏折,越看臉色越是陰沉可怕。


    “混賬!”


    薑照怒喝一聲,奏折被狠狠的摔在地上,身子氣得顫了顫,後退兩步才扶著書案站穩。


    “怪不得陳策會去而複返,怪不得這些年一直跟漠北僵持不下,原來都是他在背後搞鬼,可真是朕的好弟弟!”


    他原本隻是覺得薑熙愛胡鬧,心中對他有怨,所以才一直放縱,沒想到他表麵放縱不堪,私底下卻更為大膽。


    十幾年的穆家舊案,竟然是他在背後一手謀劃,和漠北勾結陷害穆宇修,借以威脅他交出穆家心法,後又生擒逼迫,滅穆府滿門,徹底坐實了他通敵的罪名。


    這樁事了,他們與漠北的聯係卻並未斬斷,十幾年間陸陸續續送了許多糧草軍械,甚至還有火/藥!


    薑照深深地吸了口氣,腦袋依舊被氣得嗡嗡作響,他們兄弟早年也曾親密無間,後來生了嫌隙便越發書院,誰知道他竟暗地裏做了這麽多事。


    “請皇上為我枉死的族人做主,為家父做主,為死去的三萬八千名將士做主!”穆衍脊背挺得筆直,拳頭握緊,漆黑幽深的眸中帶著些許涼意,聲音卻無比森然,“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請皇上為枉死的上萬條人命做主!”


    薑照緩緩閉上眼,心中百感交集,憤怒的情緒漸漸被理智衝淡,壓在了心底。


    他跟薑熙是親兄弟,自幼一起長大,對彼此都極為了解,可這將近二十多年的歲月,終究讓他們形同陌路,背道而馳。


    條條狀狀都是滅九族的大罪,他卻做起來毫不手軟,而今還要明目張膽的到他眼前來晃一晃,告訴他這皇帝他做得有多不合格。


    他更不是一個好兄長,竟讓他有機可乘,犯下如此滔天大禍。


    薑照緩緩道:“朕會削去他的王位,貶為庶人。”


    穆衍抬眸跟他對視,眼中沒有絲毫退讓,薑照淡淡的瞥他一眼,說道:“他會為這一切付出代價,但不是現在。”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什麽叫做手足相殘,薑熙再罪大惡極,也是他的親弟弟,就這樣把他處死,他辦不到。


    穆衍頓時沉默了下來。


    當年母親伴隨著穆府葬身火海的時候,他以為隻是一個意外,是她一心求死,可是沒想到背後竟然隱藏著這樣大的一個陰謀。


    他想為他們報仇。


    “迴去吧,明日大軍迴京,朕會當朝封賞,”薑照慢慢坐了下去,臉上一片平靜,“答應你的事情朕會做到,但若是你待阿泠不好,朕也不會手軟。”


    穆衍垂眸應下,轉身退出了養心殿,薑泠正巧從遠處迎上來,見他臉色沉鬱,連忙問道:“穆衍,你怎麽了?可是父皇欺負你了?”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小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一年多沒見,她的個頭好像又竄了些,隻是依舊纖細瘦弱,白皙的肌膚在日光的映照下,越發的瑩潤漂亮。


    穆衍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眼神漸漸溫柔起來,輕聲道:“沒什麽,就是想你了。”


    嬌俏的小臉上驀然飄上了一團紅暈,眼瞼低垂,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小聲道:“那怎麽也不見你寫信迴來,連消息都沒有幾個。”


    穆衍頓時沒了聲響,冷淡的麵容上浮現出些許窘迫。


    他這雙手拿起刀劍殺人還行,可若真是捏著軟趴趴的毛筆,寫出來的東西著實惱人,連他自己看了都嫌棄,更不敢叫薑泠瞧見了。


    奏折也是他找人代寫的,就怕皇上瞧了嫌棄。


    “都說見字如麵,字如其人——”薑泠瞧出他的不自在,唇畔彎彎,揚起了笑容,“我倒是還沒見過穆衍的字呢。”


    穆衍抿了抿唇,抓著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臉上。


    “公主不必見字,見人就好了,”他噙著笑道,“穆衍就在這兒,公主想怎麽看就怎麽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絕不反抗。”


    他有些懷念的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眼神直勾勾的望著她。


    身後還有不少宮人跟著,往前幾步就是養心殿,薑泠臉上有些發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兩隻小手掐住了他的臉頰。


    “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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