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引人矚目, 薑泠隻說是在附近逛逛, 禦前侍衛一應沒帶,隻有兩個暗衛和幾個婢女跟著。


    事實上也並不遠,穆衍的住處與驛站隻隔了半條街,再加上一條小巷。


    走在寂靜無聲的小巷裏,薑泠突然想起從前的事來,以前穆衍帶她在巷子的破宅中避雨,避開了將軍府的搜捕追蹤。


    薑泠心中一頓,驀然生出幾分不安,她記得穆衍那時中了毒箭, 運功療傷的時候尤其可怕, 而在他去西北軍營的這三年中, 更不知有過多少這樣的經曆。


    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


    玄幺緊跟在薑泠身側,小心翼翼的戒備著四周,心中的不安在一點點凝聚, 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殿下, 還是快些迴去吧,這裏……”


    “迴去?不如跟我們迴南越去吧。”十幾道蒙麵身影突然出現在巷子裏, 領頭的男子又高又壯, 露出的一雙眼中閃著貪婪的精光,“皇子妃的味道,我也很想嚐嚐。”


    “放肆!退下!”玄幺冷喝一聲, 擋在了薑泠身前。


    蒙麵人立刻衝了過來, 玄幺的一身毒藝完全沒有了用處, 隻能被迫用劍抵抗,她的劍術本就不精,而今對抗數人便十分吃力。


    玄鳴見狀立刻說道:“你帶公主走,我來擋著!”


    “怕是走不了了!”領頭的蒙麵上發出一聲冷笑,毫不猶豫的朝他殺來,劍光閃爍,又快又狠,直取他的性命,另外一撥人直接圍住了薑泠,堵住了她的去路。


    玄幺甩出幾枚淬過毒的銀針,卻全都被他們用兵器擋了過去,繼續朝她們逼近。


    “該死!”玄鳴沒想到這些人竟會如此難纏,看來是早有準備,對他們兩人的存在摸得一清二楚,他立刻向玄幺靠攏,一邊替她阻擋周圍襲來的劍光,一邊提醒道,“發信號,求援!”


    玄幺剛騰出手來,一道戴著鬥笠的人影便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麵前,長劍一滑,挑開了她的衣襟,藏在懷裏的毒/藥和暗衛營特製的信號工具便滾落在了地上,她顧不得撿便出手阻擋,誰料他的武功竟比之前的那些更厲害,一招一式都帶著毫不猶豫的殺意,幹脆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玄鳴被眾多蒙麵人圍著脫不開身,玄幺拚命抵抗,身上的傷口仍是越來越多,漸漸有些招架不住。


    “公主,去找穆衍!”玄鳴一劍劃開蒙麵人的喉嚨,鮮血迸濺在他漆黑的鐵麵上,異常猙獰可怖。


    然而兩頭都被層層蒙麵人堵著,別說是薑泠,就連玄幺都未必能衝得出去,幾個婢女護著薑泠被逼到了角落裏,身後是高高的圍牆,根本無法攀越。


    這時玄幺被戴著鬥笠的男子一劍劈中了臂膀,脫力摔倒,他直接朝著薑泠走來,合劍意欲抓住薑泠的手臂,三顆梅花釘卻率先趕到,直穿過他的身形。


    他抬眸望去,穆衍卻已經趕到小巷,擋在薑泠身前,直接向他殺來。


    戴著鬥笠的男子冷哼一聲,手中的招式卻比剛才更加淩厲,滿帶著殺意迎上。


    他的內力十分深厚,一手長劍使得出神入化,絲毫不比穆衍弱多少,而擁有這般高強武藝的人,穆衍生平也隻見過三個。


    一個是深不可測的穆三癡,一個是秦朗,還有一個,是在逃的原大將軍,陳策。


    穆衍心神微動,故作頹勢,趁機劍身上挑,掀翻了他頭上的鬥笠,卻露出一張粗獷陌生的臉龐,正在怔愣間,陳策的攻勢卻越發淩厲,橫掃一劍逼開他,抬手衝向了身後的薑泠。


    “陳策!”穆衍低喝一聲,見他身形微頓,立刻提劍殺來,直取他的要害,而此時陳策距離薑泠不過數步之遙,兩個婢女瑟瑟發抖的擋在她的身前。


    陳策向右側斜擋,反手逼開穆衍,再次向薑泠逼近,這時一道略顯肥胖的身影出現在圍牆上,冷笑道:“老東西,跑得都是挺快!”


    “師父!”穆衍眼中一喜,心中也漸漸放鬆。


    穆三癡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騰身而下,一腳踢向了陳策的腦袋,嘴裏卻毫不留情的罵道:“別以為你換了張臉老子就認不出來,狗東西,害我少吃了多少肉!”


    “師父,我來幫你。”穆衍提劍趕上,卻被穆三癡瞪了迴去,“看你那小媳婦兒去,別來礙事。”


    穆衍想想也是,把劍騰空丟給了他,轉身去看薑泠,見她被兩個婢女護著,小臉上止不住的發白,心中頓時有些偶沒後怕,立刻落在她身邊,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


    “沒事了。”穆衍低聲安撫道,哪怕在這嘈雜的聲音中,薑泠也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仿佛有一種獨特的安撫人心的效果,讓她漸漸冷靜下來。


    玄幺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左手握劍,撐著大半個身子,踉蹌的加入戰局。


    那邊玄鳴被數十道身影圍著,縱地上已經躺了幾具屍體,他身上已帶了不少傷,穆衍抿抿唇,腳尖從地上挑起一把劍,握在手中。


    “等我,別怕。”


    穆衍殺入蒙麵人中,玄鳴頓時壓力大減,趁機放出了求援的信號。


    正在這時,一道尖叫聲響起,擋在薑泠身前的婢女被一掌拍飛,另一個婢女推開了薑泠,死死的抱住了黑衣人的腰身。


    薑泠踉蹌的後退,黑衣人低頭把婢女撕開,朝著薑泠揮出一掌,穆衍急忙迴援,硬生生的抗住他這一掌,抬手斬開他的手臂。


    黑衣人手中沒有劍,掌風卻非常淩厲,出手角度非常刁鑽古怪,穆衍壓製著那一掌帶來的傷痛,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正要與他打個痛快,一聲竹哨聲卻突然響了起來。


    隨著竹哨聲響起,黑衣人轉身就走,毫不留戀,而一旁寥寥無幾的蒙麵人也瞬間停下戰鬥,朝著不同的方向逃竄。


    “抓活口!”穆衍低喝道,玄鳴微微頷首,立刻追了上去。


    “穆衍,你沒事吧?”薑泠目睹他受了一掌,心中有些不安,連忙抓住了他的手臂,穆衍轉身,瞥見她水眸中已經積了一層霧氣,自責又後怕。


    “沒事。”穆衍搖搖頭,伸手將她抱在懷裏,強行壓製的內傷卻讓他的內力漸漸紊亂,仿佛五髒肺腑都在承受著巨大的衝擊。


    他一手將她按在懷中,擋住了她的視線,另一隻手卻瞧瞧擦去了嘴角溢出的鮮血。


    薑泠緊抱著他的腰身,顫抖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委屈:“你不許騙我……”


    “不騙你……”


    穆衍笑了笑,正要說些什麽,紊亂的內力再次暴動,根本無法壓製下去,他直接噴出了一口鮮血,臉色瞬間慘白,身子搖搖晃晃的向後倒去。


    “穆衍!”薑泠驚唿一聲,手背上沾染的溫熱血色仿佛突然間變得灼燙起來,眼淚奪眶而出。


    附近的暗衛已經趕了過來,巷子裏躺著一具具屍體,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薑堰跟在最後,看到這等觸目驚心的慘境眼前一黑,越發焦灼了起來,急匆匆的衝了上去。


    “阿泠?!”薑堰見她沒有受傷,心底稍稍鬆了口氣,但目光轉向躺在地上的人影時,瞳孔微縮,雙腿都有些發軟。


    雖然他常常看不上穆衍這種粗魯的武將,更不願讓他當自己的妹夫,但若是他真死了,阿泠以後該怎麽辦?豈不是要跟青禾表姐一樣,天天以淚洗麵。


    “還活著。”薑堰試了試他的脈搏,心底稍安,小心翼翼的扶起了跪在地上雙眼通紅的薑泠,對一旁的暗衛吩咐道:“快,去請太醫!”


    “郡王,公主……”帶人趕到的魏知煜稍稍一頓,“穆指揮使受傷了?!”


    魏知煜心底微驚,沒想到以穆衍的武功,竟然還能傷到這種地步,他瞥了一眼周圍橫七豎八的屍體,蹙眉說道:“前麵就是穆指揮使的住處,先把他扶迴去再說吧。”


    “景曄,你來檢查有沒有活口,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麽人。”魏知煜留下一部分人打掃戰局,自己親手把穆衍扶了起來,薑泠立刻要過來幫忙,薑堰卻先她一步,說道:“走吧。”


    穆府舊址尚未翻新完成,穆衍而今依舊跟玄影等人住在一起,彼此間都很熟悉,亦沒有什麽下人。


    彼時大多數人都去了北鬥都司當值,院中沒有人影,剛靠近卻聽到了小白焦躁不安的叫聲,薑泠快走幾步推開門,鋪好了床榻。


    玄鳴把擒來的蒙麵人丟給了林景曄,扶著身受重傷的玄幺也跟著進了玄影的房間。她的衣衫已經碎爛,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一道又一道的劍痕遍布其上,右臂上更是深可見骨,鮮血浸染了一大片。


    “忍著。”玄鳴割開半片還算幹淨的內衫,立刻幫她簡單的包紮起來,玄幺臉色慘白,卻執拗的推開他的手,玄鳴蹙眉道:“到現在你還顧忌這些,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玄幺清冷的臉上染著鮮血,強忍著疼痛說道:“我帶了金瘡藥,在我的右腰處,你幫我拿出來。”


    玄鳴有些尷尬,手中的動作卻沒耽擱,揭下了貼在傷口處的衣衫,上了些藥,簡單的幫她先包紮起來,扶著她躺下來,轉過身說道:“你先歇著,太醫一會兒就到。”


    玄幺有氣無力的點點頭,玄鳴停在門口:“我就在外頭,有什麽事叫我。”


    這時暗衛已經揪著王太醫趕到了,薑泠守在穆衍的床榻旁邊,簡單的幫他清理了臉上的血汙,輕聲問道:“王太醫,他怎麽樣了?”


    王太醫頓了頓,小心翼翼的放下了穆衍的手腕,搖搖頭:“不太好,內傷很嚴重,傷及肺腑,部分經脈似乎也有損傷。”


    薑泠抿了抿唇,攥緊的指節有些發白:“王太醫,你快救救他。”


    “我沒有其他辦法,”王太醫歎了口氣,說道,“他這是內傷,我隻能行針保證他體內通暢,再開一些溫補的方子,盡力去救,不過他修行的功法特殊,許是會有奇效。”


    “王太醫……”薑泠一頓,揪緊了心,說道,“請您行針,一定一定要治好他。”


    王太醫苦笑一聲,攤開了藥箱,這時他瞥見薑泠哭紅的雙眼,猶豫道:“公主先出去吧,我這就為他行針。”


    “不礙事的,”薑泠盯著他說道,“他是我的駙馬,我自然不用迴避。”


    王太醫嚇得手中一個哆嗦,差點兒紮到了自己,捏著銀針的手微微顫抖著,無奈的向薑堰求助。


    薑堰之前聽她哭了許久,眼下哪還顧得上這些,先保住穆衍的命才是最要緊的,連忙催促道:“不必忌諱,快些行針,務必要把他治好。”


    王太醫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在一個王爺一個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行針,時不時還能聽到幾聲抽噎,王太醫的心情瀕臨崩潰,大氣都不敢喘,小心地不能再小心。


    這要是一個失誤,往後公主沒了駙馬,皇上哪能饒了他。


    “這是方子。”王太醫擦擦額頭上的虛汗,緊張道,“微臣就在這兒守著,公主和郡王就放心吧。”


    這時外麵傳來了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大太監趙武推門進來,看到房間中的情形稍稍鬆了口氣。


    “公主沒受傷就好,”趙武看過來,“燕郡王,公主殿下,此事尚在調查,宮外不安全,皇上讓兩位殿下速速迴宮,外麵的車駕已經備好了。”


    薑堰一頓,下意識的看向薑泠,薑泠卻搖搖頭,低聲道:“我不迴去,我要在這兒守著他。”


    “阿泠……”薑堰輕歎一聲,轉身看向趙武,“趙公公,勞您迴稟父皇,等穆指揮使醒了,我跟阿泠即刻迴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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