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宮, 漆黑的夜空下。


    空氣中還殘留著雨後的水汽, 高高的房頂上又濕又滑,玄鳴站在上麵, 手裏捏著的劍有些哆嗦。


    有時候他真恨自己這一雙耳朵,該聽的不該聽的全都聽在了耳朵裏,他怎麽說都是一個老大不小的大男人了,竟然還不如一個半大小子……


    嗬,他現在就應該立刻打斷穆衍的兩條腿, 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扔到皇上麵前。


    穆衍抿抿唇, 手中握著的短劍緊了緊,問道:“都聽到了?”


    “……”玄鳴扭過頭去, 裝作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有聽到。


    “我要走了,”穆衍輕聲說道,“公主就交給你了, 你一定要保護好她。”


    “還需要你提醒?”玄鳴冷哼一聲, 強忍著沒衝上去踹翻他,他都準備看在公主的麵子上放穆衍一馬了, 誰知道他竟還敢主動來撩撥。


    真當他玄鳴不會動手的?


    “宮外危機重重, 以你的武功, 根本護不住她, 你必須寸步不離的守著, 盡量減少她出宮的次數。”穆衍說道。


    玄鳴頓時炸毛了, 朝他翻了個白眼道:“什麽叫我的武功?好像你比我厲害多少一樣, 小毛孩子一個!”


    “再說了,公主想出宮是我能隨便阻止的嗎?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呸,你也沒阻止成功過啊!”


    “混賬小子……”


    穆衍靜靜地聽著,最後從懷裏摸出一本冊子,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並不整齊。


    “這是穆家心法,也許會對你有用,”穆衍微微垂眸,輕聲道,“但你要小心,不要在外頭展露分毫,否則會給你招惹麻煩。”


    “我……”玄鳴生生把脫口而出的話咽了下去,喉結滾了滾,掩在鐵麵下的臉上劃過一抹興奮,這家夥竟然舍得把穆家心法給他?


    他對穆衍逆天的康複能力也的確很豔羨,央人在外頭找了好久,卻隻聽說這種心法出自桃花塢,尋常人難窺一二。


    “當然我也有條件,”穆衍說道,“公主是我的,你要跟她保持距離,決不能動什麽歪心思,除此之外,如果皇上派遣新的暗衛來昭陽宮,你要幫我盯著,決不能讓他親近公主。”


    “……”


    玄鳴忍了又忍,看向他的目光中滿是鄙夷,最終忍不住罵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他剛出暗衛營便被皇上派到了昭陽宮,跟了公主將近三年,看著她一點點長大,滿腦子隻有公主今天做了什麽,昨天做了什麽,何曾生出過其他念頭?


    況且今年公主才十歲出頭,打死他都想不到竟然已經有人盯上公主了……哦,還是一個十三四歲、膽大包天的小毛孩兒。


    穆衍抿抿唇,想起如今自己的年紀,臉上忍不住劃過一抹尷尬,卻還是強硬道:“沒有最好。”


    玄鳴冷哼一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簡直癡心妄想,你也不好好掂一掂自己的斤兩,不怕皇上知道了,砍掉你的腦袋。”


    “這是我自己的事,”穆衍眼底劃過一抹掙紮,最終把懷裏的銀麵和短劍,連同那本冊子一起遞了過去,“你把這兩件東西交給公主。”


    玄鳴瞥了他一眼,伸手接了過來,小聲嘀咕道:“你怎麽不自己去……臉皮可真厚,公主才不會惦記你。”


    穆衍眼瞼低垂,心底劃過一抹酸澀,公主不明白他的心意嗎?還是說,她根本不願意接受……但隻要她還允準他留在昭陽宮,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這一去不知到底要多久,前途未卜,生死不知,倘若他真的迴不來了,也許這就是他留給公主最後的東西。


    短劍是他從小用到大的貼身武器,他希望她能留在身邊,好好保護自己。


    “如果她晚上做了噩夢,你就去叫醒紅菱,讓她好好守著公主,”穆衍深吸一口氣,垂眸道,“小心二皇子,小心康王府,一旦察覺出異常,就去暗衛營找秦教頭,請他來幫忙。”


    “拜托了。”穆衍輕聲說道,隨後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玄鳴叫住了他,從懷裏摸出一個盒子,有些不自在道,“也不能白拿你的心法,這是我在外頭搞來的,也許對你有用。”


    穆衍怔了怔,玄鳴沒好氣道:“拿著吧,這張人/皮/麵/具還不夠帥,我再換張更帥的。”


    “多謝,”穆衍抿抿唇,毫不客氣的收下了,抬眸說道,“我會盡快迴來。”


    “快去快迴,自己小心點兒。”


    望著穆衍的身影消失在夜耳中,玄鳴摸了摸懷裏的冊子和銀麵,莫名有些鬧心,他可是皇上派來的眼線,怎麽就這樣跟他同流合汙了呢?


    不過,還是要先看看公主是什麽意思,再把這些東西交給她也不遲。


    穆衍與玄影在午門碰了麵,便一路直奔城外。


    他們的目標是西北方向,幾乎深入陳家長年以來的勢力中心,越往北行途中的暗哨就會越多,兩人的行蹤也會完全的掌控在陳家的手中。


    穆衍抿抿唇,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停了下來,抬眸看向身旁的玄影,低聲道:“就在這兒吧,你一路小心,記得時刻向宮裏通信。”


    “你去哪兒?”玄影打量著眼前年紀不大,卻相當沉穩的少年,眉宇微蹙,“別忘了,入軍營可是你自己想來的,沒有人逼你,你若是想私逃……嗬,你覺得可能麽?”


    “我不會逃,”穆衍頓了頓,垂眸道,“越是深入我們的行蹤越無法掩藏,我打算改頭換麵潛入其中,時機合適了,我會主動聯係你。”


    “你……”玄影遲疑一瞬,在他眼中,雖然穆衍武藝高強,行事沉穩,可到底還是一個孩子,在兵營中最容易被老兵欺負暗算,怕是想保住小命都不容易。


    穆衍沉聲道:“半旬之內我會聯係你,不要輕舉妄動。”


    “好,”玄影沒好氣道,“保重。”


    “保重。”


    穆衍拱手告辭,身影迅速消失在微亮的晨曦中,霧氣遮掩了一層又一層,掩住了遠處的路影。


    玄影輕歎一口氣,高高的揚起了鞭。


    此去西北,路途遙遠,龍蛇混雜,他們兩個隻是最微不起眼的棋子。


    但,都要活著迴來。


    昭陽宮。


    薑泠一連幾日都睡得不大安穩,今早起來的時候,小臉上帶著幾分疲倦,坐在梳妝台前,任由紅菱折騰著她的頭發。


    拉開妝奩盒子,裏麵各色的寶石熠熠生輝,薑泠掃了一眼,眼神便在梳妝台上四處打量著,問道:“那顆紅寶石呢,怎麽不見了?”


    “奴婢收起來了,殿下可要看?”紅菱小聲問道。


    “收起來了啊……”薑泠努努嘴,小臉上劃過一抹落寞,早知道穆衍要上戰場,她應該給他換把劍才是。


    劍柄上的紅寶石掉了,到時肯定會惹人笑話的。


    紅菱輕輕撫過她的發梢,眼底劃過一抹無奈,這已經是第三日了,臉色差得都不敢讓她出門,若是讓皇上知道了,免不了一頓責罰。


    “殿下有心事?”紅菱將其他宮女揮散,放下梳子,輕輕揉捏著她的額頭,“這幾日殿下的臉色一直不太好,皇上知道又要擔憂了。”


    薑泠眼瞼低垂,抬眸望著銅鏡中的人影,怔了半晌,說道:“紅菱,你說這世上最尊貴,最美好的女子,會是誰呢?”


    是她嗎?可是……


    薑泠伸手捏了捏小臉,望見銅鏡中軟軟的臉頰,竟然有些沮喪。


    她現在還是個孩子呢。


    紅菱笑了笑,輕聲道:“除了殿下您,這世上,還有誰稱得上最尊貴?”


    “可是……”薑泠癟癟嘴,小聲道,“這世上的女子,在心上人眼中,不都是最尊貴,最美好的嗎?”


    隻要想到好不容易救迴來的穆衍,就這樣被別的女子騙走,還要為她出生入死,連這條命都不顧了,她就覺得很是難受。


    憑什麽呀,穆衍明明是她的暗衛,是她昭陽宮的人。


    “尊貴二字可不是隨口說說就是的,”紅菱眼底劃過一抹笑意,“殿下自幼便是如此,自然不覺得如何,可在旁人眼中,尊貴的世家小姐亦有許多,可要說最尊貴,誰也不敢越過您去,否則便是大不敬。”


    薑泠眨眨眼,小聲問道:“是這樣嗎?”


    “自然。”


    “可我現在年紀還小,”薑泠眼底劃過一抹茫然,低頭望了望身上的某處位置,小臉一熱,嘀咕道,“真的還小啊……”


    她時刻謹記著自己的年歲,不敢露出太重太成熟的痕跡,也沒想過誰會對一個小孩子產生非分之想,可是穆衍他……


    薑泠頓了頓,穆衍今年也才十三四歲,還不到該談情說愛的年紀,腦袋裏不知整天都在胡思亂想什麽,也不嫌害臊……她彎彎唇,雙手忍不住拍了拍小臉。


    偏紅菱還在一旁說道:“不小了呢,再過兩年,殿下的婚事就該訂了……”


    “不會的,”薑泠眨眨眼,唇畔彎了彎,兩頰微微泛紅,小聲說道,“還早呢,再等等吧。”


    原來真的是她呀,那個讓她輾轉反側,遲遲想不明白的女子,那個讓他豁出性命博軍功的心上人,那個差點兒把穆衍騙走的女子,竟然就是她自己。


    她有些歡喜,甚至忍不住去想,前世穆衍是不是也是因為如此,才願意去將軍府救她?


    那她這一世她早早地把他放到自己身邊來,還對他那麽好,豈不正是引狼入室?!


    薑泠眼底被笑意暈染,唇畔彎了彎,可緊接著小臉就垮了下來,如今這隻狼它跑了呀,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迴來。


    “殿下,該用早膳了。”紅菱見她臉色好轉,愣著出神,忍不住提醒了一聲。


    薑泠心不在焉的坐了下來,掃了一眼桌子上的早點,又低頭望了望某處,想了想,認真道:“紅菱,我想喝花生豬腳湯。”


    “啊……”紅菱有點驚訝,看到薑泠微微發紅的小臉,忍著笑意說道,“好啊,奴婢讓禦膳房每天都做。”


    “我就是想喝了,”薑泠弱弱的補充道,“沒有其他意思。”


    “當然啦,公主還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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