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薑泠氣鼓鼓的眼神, 穆衍心頭微動,一時竟有些心虛, 好像自己對她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可她的確不能再多吃糖了, 否則將來會更難受, 穆衍在這種事上一點都不敢馬虎。


    他努力不去看她的雙眸, 把心中的動搖降到最低,卻聽薑泠冷哼一聲, 稍稍揚起下巴,板著小臉說道:“你才出去一趟,就不聽話了, 穆衍,膽子大了是吧?”


    “卑職不敢。”穆衍低下頭。


    薑泠癟癟嘴, 莫名的有些委屈, 她以為穆衍會好好的幫自己存著,誰知道他卻吃掉了。


    “誰說你不敢,你膽子可大了。”薑泠說道。


    穆衍無奈的歎了口氣, 見她沒精打采的模樣, 藏在手心的半塊花生酥片突然有些紮手。


    “公主身子不適,不能多吃, ”穆衍柔聲安撫道, “等過些日子好了,卑職一定再去多買些。”


    薑泠兇兇的瞪他一眼,說道:“你別把我當小孩兒哄,我才沒那麽貪吃呢, 是你膽子大了讓我生氣,我才不高興的。”


    一塊點心穆衍吃了也就吃了,她沒什麽舍不得的,但還是有些小失落,她以為穆衍會幫她留著的。


    薑泠低下頭寫字,一時都忘記問他到底查到了多少線索。


    穆衍輕歎一聲,到底見不得她這般模樣,低聲問道:“公主可還難受嗎?”


    “昨日就不疼了。”薑泠聲音中帶著委屈,看都不看他一眼,悶悶的低著頭寫字。


    穆衍猶豫著把手伸到她眼前,攤開掌心,剩下的半塊花生酥片原原本本的躺在上麵,還能看到她的兩顆小牙印。


    “那少用些,也不礙事的。”他說道。


    薑泠一怔,眨了眨眼,將剩下的花生酥片捏在手中,問道:“穆衍,你藏起來不給我吃,是怕我牙疼嗎?”


    “嗯。”穆衍低低的應了一聲。


    薑泠彎彎唇,眉眼暈染著笑意,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目光,穆衍臉色漸漸柔和起來,他總是拿她沒辦法的。


    “穆衍,你坐下來,”薑泠將他按在石凳上,掰開他的嘴巴,把剩下的半塊花生酥片丟了進去,“你吃。”


    穆衍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的望著她,薑泠臉上笑意濃鬱,眼中亮晶晶的,說道:“你聽話,一心想著我,這是賞你的。”


    “還有呢,”薑泠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穆衍就該多吃些,才能長得更好看。”


    穆衍耳尖迅速紅了,臉上也染上一層不正常的暈,一時竟有些難為情,他恢複了許多記憶,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少年了。


    這樣親密的肢體接觸,讓他下意識的想避開,卻又根本舍不得。


    “哎呀——”薑泠見他耳尖泛紅,心中笑得不行,麵上卻依舊一本正經,上去戳了戳他的耳朵,問道:“穆衍,你很冷嗎?耳朵都凍紅了。”


    穆衍瞬間有些慌亂,迅速捂住耳朵,有些狼狽的起身落荒而逃:“我,我去換身衣服。”


    薑泠笑得肚子都痛了。


    嘖,好玩。


    不遠處的玄鳴簡直驚呆了,這就是穆衍的魅力嗎?不,是有一張好臉的魅力!


    他下次一定易容試試!


    待穆衍再迴來時,又換成了一副麵無表情的呆樣,薑泠暗自撇撇嘴,早晚有一天要叫他繃都繃不住,徹底改頭換麵。


    “你之前說人販有長期固定的主顧?”薑泠頓了頓,眉眼間帶著一抹疑惑,“這我倒是想不通了,好端端的要那麽多男童作甚?”


    大周建立數百年,男尊女卑的格局仍舊沒有改變,男兒以繼承家業為根本,而女兒則輕賤些,隻是不到萬不得已,誰又願意把親生骨肉賣與他人?


    倒是有些富貴之家,長久都無法誕生男嬰,會從別處抱養、過繼,借以繼承祖宗基業,可如此大規模的販賣男童,倒讓薑泠越發的想不明白。


    “是,卑職追查與之來往的人員,其中正有一個是將軍府的管家,”穆衍垂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緒,低聲道,“聽領頭的男子說,將軍府今年約需要五十個,比往年都要多。”


    聽到“將軍府”這三個字眼,薑泠身子一顫,手中的毛筆再也無法落下,一滴煙墨浸染了半張宣紙,這張大字已然是毀了。


    “你可看清楚了,的確是將軍府無疑?”薑泠低聲追問道,想起某種可能性,她的心底發顫,寒意襲身。


    穆衍捏緊了雙拳,心中蔓延出一層酸澀的心疼,原來薑泠果然同他一樣,擁有前世的記憶,可那些記憶於她而言,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是最暗黑的恐懼。


    他倒寧願她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知道,他會好好的護著她。


    “是,”穆衍眼底一片晦暗,“卑職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是這樣……”薑泠低聲喃喃道。


    前世嫁入將軍府之時,她曾在習武場上見過許多年齡不一的少年,他們出手招招狠戾不要命,看待身旁的兄弟如同敵人,她便覺得奇怪。


    但當她問起這些孩子的時候,陳高恪說這些都是陳家旁支的子嗣,特意送來一起培養,她便再沒放在心上,反而覺得陳家相當厚道,對旁支子嗣都能如此看重。


    現在看來,其中真實情形倒也未必如此,陳家若真厚待旁支子嗣,他們之間為何會有互相殘殺之嫌?


    穆衍頓了頓,輕聲道:“將軍府戒備森嚴,暗哨無數,在朝中也有許多援手,兵馬司想要涉入,怕是會打草驚蛇。”


    本以為是尋常的人販,隻要查清往來,交給兵馬司處置即可,誰知背後竟還牽扯到了將軍府,縱然是兵馬司總指揮使魏成澤,想要插手也不得不忌憚三分。


    “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父皇,”薑泠想了想,說道,“單是這一條根本不足以扳倒……不足以威脅到將軍府的地位,縱然父皇知曉了,怕也隻會從輕處罰。”


    陳家根基深厚,又執掌兵權多年,隻要不是謀逆造反的大罪,在朝中都有轉圜的餘地,更何況,朝中武將之間的勢力還需要他來平衡。


    如今父皇對陳家算不上倚重,卻依舊信任,薑泠抿抿唇,混沌的腦海中萌生出一個淺淡的念頭來,她必須一點點讓父皇對陳家的信任分崩離析,這樣才能在關鍵的時候一擊致命。


    “先等等,最好能讓父皇信重的暗衛親眼目睹,”薑泠思忖著,忽而抬頭看向穆衍,“你師父呢?我看他就很合適。”


    秦朗是穆衍的師父,武功必然不會差,除此之外他在暗衛營身兼要職,深受信任,又跟穆衍有一層師徒關係,在不驚動父皇的前提下,他是最好的人選。


    穆衍點點頭,輕聲道:“好,我跟他說。”


    “還不夠,”薑泠彎彎唇,漂亮的水眸微微眯了起來,托著下巴說道,“我去養心殿一趟,過幾日咱們出宮。”


    養心殿。


    薑泠剛走近,趙武便遠遠地迎了上來,臉上帶著幾分喜意,說道:“哎呦,殿下您可算是來了,皇上今兒心情不太好,您快去哄哄。”


    “父皇怎麽了?”薑泠想了想,腳步加快了幾分,問道,“可是後宮那個庶妃又來哭了?”


    從前些日子萱妃養病開始,後宮原本還算安分的兩個庶妃心思又活絡了起來,三番兩次往昭陽宮送東西被拒之後,目光又轉向了薑照。


    其中一個姓張的庶妃父親犯了事,幾乎日日到養心殿來哭訴,薑泠前幾日還見過她。


    趙武歎了口氣,愁眉苦臉道:“若真是後宮那點事兒也就罷了,昨兒晚上將軍府失火,燒了一個院子,陳大將軍非說是有歹人夜襲,可魏指揮使要進去查探,還被推三阻四,兩人這不是鬧別扭鬧到禦前了,剛被趕走……”


    “等等,”薑泠一怔,停下來問道,“將軍府昨夜失火了?”


    “是啊,火勢還不小呢。”趙武正感慨著,便聽薑泠迫不及待的追問道:“燒到是哪兒?裏麵的人怎麽樣了?”


    她唇畔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待趙武看過來便迅速藏了下去,小臉皺成了一團,趙武搖搖頭,說道:“這咱們哪兒清楚啊,殿下快進去吧,皇上還等著呢。”


    沒從趙武嘴裏得到答案,薑泠不免有些遺憾,不過隨即想到失火的將軍府,她又高興起來,腳步輕快的走進了養心殿。


    “兒臣給父皇請安。”薑泠屈膝行禮,眼底眉梢都帶著笑意,薑照臉上的冷意稍稍緩解,捏了捏眉心,問道:“怎麽樣了,還疼嗎”


    昭陽宮的事情向來瞞不住薑照,尤其是請太醫這種事,幾乎都會通稟養心殿。從上迴太醫院出了差錯後,送往昭陽宮的膳食湯藥也都會經兩次檢查,都是趙武的親信。


    薑泠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笑著說道:“昨兒就沒事了,父皇,聽說將軍府昨夜失火了,情況嚴重嗎?”


    “哼,”薑照冷哼一聲,漫不經心道,“魏成澤倒是想幫忙,人家可不稀罕,想來情況不嚴重,一個綠池苑而已,掌權多年的將軍府有什麽損失不起的。”


    將軍府屹立多年,上麵的牌匾還是先帝以前便賜下的,這份殊榮綿延至今,連他都不敢擅動。


    薑照想起兵部的推諉,臉色越發的不好看,這場大火怎麽不連同將軍府的牌匾一塊燒了,免得叫他惡心了不算,還會留著繼續惡心他兒子。


    “綠池苑?!”薑泠微微一怔,眼瞼低垂著,心中竟隱隱有一種直覺,是什麽人在幫她嗎?


    前世的將軍府可從來沒有失火過,綠池苑更是保存的完完整整,沒想到今生她還沒來得及出手,綠池苑便已被毀了。


    “阿泠知道?”薑照微微凝眉,抬眸看向她,薑泠連忙搖搖頭,眼底含笑道:“不知道,隻是覺得名字有趣,依兒臣之見,人家主人都不在意這件事,父皇又何必為此生氣呢?”


    薑泠上前搖著薑照的手臂,眼底劃過一抹狡黠,乖巧的開始進獻讒言:“將軍府家大業大,損失一個院子算什麽,就好比父皇坐擁皇宮,若是哪個偏遠的宮殿毀了,您也一樣不心疼。”


    “再說了,將軍府無論如何都是人家的,”薑泠彎彎唇,說道,“父皇與其操這個心,不如想想今天的晚膳用些什麽。”


    薑照眸色微沉,臉上卻越發的無奈,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說吧,你想吃什麽?甜湯糕點就算了,過些日子養好了再吃。”


    “父皇……”薑泠小臉發苦,引得薑照開懷大笑,幸災樂禍道:“誰叫你平時最貪嘴,幾個宮裏的糖份數你最多,眼下你是吃不著咯。”


    薑泠想了想,順勢說道:“那兒臣就去外祖父家,剛好兒臣在宮裏悶得慌,想著出去住幾日,二表哥他可是最疼我了。”


    她早就盤算過了,小皇叔雖短時間內不會對她不利,但康王府到底不是什麽好地方,反倒是沈府更幹淨些,也能趁機探探舅舅和大表哥到底是什麽想法。


    沈府身為外戚,將來會是太子薑擎最有力的支持者,她也不希望舅舅與他們生分。


    薑照頓了頓,臉上的笑意稍稍收斂,問道:“阿泠想出宮?”


    “父皇放心吧,兒臣有兩個暗衛呢,”薑泠眼底滿滿的都是笑,“沈府又不是狼窩,舅舅他的為人您還不清楚嗎?就算不喜歡兒臣,也斷然會好好護著兒臣的。”


    沈博文思想頑固,不願阿泠辦書院,插手讀書人之間的事,盡管如此,他仍舊是她的舅舅。倘若阿泠真去沈府一段時日,薑照不敢保證他對阿泠百般寵溺,卻知道他不會也不敢對她動手。


    阿泠有一個很好的外祖父,若他連兒子都鎮壓不住,這大半輩子也白活了。


    “怎麽想著要出宮?”薑照隨口問道,“以前可沒見你這樣喜歡出去玩。”


    “出去才知道更多的事呢,就像父皇以前也經常微服私訪一樣,兒臣想認認真真的做一件事,就要好好了解它,”薑泠突然想起被拘在東宮的大皇兄,小臉上帶著惆悵,“就好比岑老夫子教兒臣書法,不管他說多少遍,都要兒臣親自去寫了才知道其中艱難。”


    她說著偷偷瞄了一眼薑照,臉上盡是乖巧:“當然這都不是最重要的,兒臣好久沒見表姐了,上次還聽二表哥說她病了,兒臣想去看看。”


    “一口一個二表哥,沈清墨那小子真有那麽好?去吧,帶一隊侍衛跟著。”薑照斜她一眼,心中倒是稍稍起了幾分波瀾。


    沈家老二的確生得一副好皮囊,文采也出眾,在禦前進退有度,比沈博文那頑固不知強了多少倍。


    就是年紀差了些。


    薑照突然冒出的想法,薑泠自然不清楚,待用過晚膳迴到昭陽宮,紅菱她們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沈府不比康王府,很多越出建製的東西都沒有,再加上這次要小住幾日,吃穿用度的東西都要帶一些,幾乎相當於小搬了一次家。


    穆衍望著忙碌的宮女太監,心底越來越不安,公主竟要去沈府小住?!


    沈府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不說有二公子沈清墨在,單是一個阿寶就能攪亂所有事情,一日就足夠麻煩了,若是連續好幾日……穆衍開始頭疼起來。


    越是不想麵對,日子過得越快,轉眼就到了出宮的時候。


    她的車駕在前頭,後麵跟著宮女太監,以及一隊威風凜凜的騎兵,中間還有三輛裝滿箱子的馬車,足把城門都擋了個嚴嚴實實。


    沈府早早地派人在外頭等著,待見到了車駕,全府的人都趕過來迎接,薑泠目光掠過舅舅和兩個表哥,最後落在了僅有的幾個女眷身上。


    “青禾表姐呢?”薑泠抬眸問道。


    上迴除夕夜宴就沒能見到沈青禾,這次薑泠親自來了,沒想到仍舊見不著,她隱隱覺得有幾分古怪。


    莫非青禾表姐病得很重?可卻從沒見沈府請過幾次太醫。


    沈清墨上前一步,笑著說道:“姐姐她身子不適,還在養著,阿泠暫時是見不著了,等過幾日好些了再請她出來。”


    “那我先去看看她。”薑泠說著便要往裏走,沈博文輕咳兩聲,阻攔道:“青禾她染病在身,公主還是不要去了,萬一不小心也染了病氣,那可就麻煩了。”


    “表姐病得很重?”薑泠驚訝的問道。


    氣氛一瞬間沉寂,沈清墨眼底劃過一抹陰霾,桃花眼彎了彎,輕聲道:“阿泠,走,我先帶你去看看你的院子。”


    “還是以前那個嗎?”薑泠察覺出些許不妥,沒再追問,轉身跟上了沈清墨的腳步,“我記得院子裏有棵大柳樹,有年夏天二哥還捉了蟬給我。”


    “是啊,”沈清墨輕笑著應道,“不過現在可沒有蟬給你,你若是多住幾個月,或許還能趕得上。”


    “好啊,那我就多住一些時日,二表哥你可不許煩我。”


    “……”


    穆衍遠遠的看著兩道人影越走越近,心裏莫名的有些發堵,書生什麽的,說話最好聽,也最會糊弄人心了。


    在沈府小住幾日已經夠他頭疼了,再多住些時日,他豈不是要被拋在腦後忘得一幹二淨了?她的記性向來不好!


    穆衍眉頭緊蹙著思考對策,這時一顆石子滾在他腳下,趴在牆頭上的玄鳴按了按鐵麵,小聲提醒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跟上去,那小兔崽子可就在院子裏念書呢,穆衍啊,你可要為咱們暗衛爭口氣。”


    玄鳴頓了頓,頗有些心酸的補充道:“我跟兄弟們打聽過了,你可是咱們暗衛營露臉最多混得也最好的暗衛。”


    穆衍:“……”


    作者有話要說: 玄鳴:還是台詞最多的一個


    二更送到,今日更新有點多,坐等誇誇!乖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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