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泠安靜的站在榻前,望著那張青澀又蒼白的麵孔,不知怎麽竟然湧出了幾分心疼。


    前世她是知道穆衍的,可他身為暗衛,職責從來都是保護她的安危,他們之間的交流也僅限於此,至於他私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到底了解不多。


    他的傷勢惡化,應該告訴她的,她會為他尋太醫,早些診治,可是他沒有。


    或許是看到她因他的傷勢好轉而高興,不忍叫她知曉真相,又或許是根本不敢告訴她,不敢麻煩她,所以一味地硬抗,忍著疼痛作出雲淡風輕,早已好轉的模樣。


    看到薑泠不高興,薑照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昭陽宮一直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本以為無人敢碰,誰知道偌大個皇宮,竟然真的有人敢伸手,縱然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暗衛,可萬一他生出了其他的心思呢?


    事關薑泠,薑照不敢不多想。


    “玄鳴!”薑照聲音冰冷,直接把一直守在薑泠身邊的暗衛叫了出來,如今穆衍尚不能行走自如,暗中保護薑泠的也隻有玄鳴一人。


    身著玄衣的玄鳴突然出現,單膝跪在地上:“玄鳴參見皇上,殿下。”


    “他是怎麽迴事?”薑照瞥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穆衍,眸底冰冷,“你就是這樣保護公主的?”


    玄鳴垂下頭,漆黑的鐵麵罩住他的臉龐:“微臣知罪,隻是近來昭陽宮並無異常,也沒有可疑的人接近,今日……亦是如此。”


    薑泠緩緩迴過神來,看到房間中身形相似的兩個鐵麵人,眉頭蹙了蹙,遲疑道:“你才是玄鳴?”


    跪在地上的玄鳴一頓,無奈的應道:“……是。”


    “穆衍他……你可知道他的傷勢在惡化?”薑泠問道。


    “卑職……”玄鳴深吸一口氣,低下頭說道,“卑職知道,這幾日的夜裏,穆衍常常疼痛難忍,可他卻說隻是練功不慎,並不礙事。”


    在暗衛營中,大多數的暗衛都是如此,他就並沒有在意,可誰知道穆衍竟然如此能忍,連蝕骨散的折磨都能扛下來。


    薑泠眼瞼低垂,沉默不語,這時王太醫已經被帶到,一同帶來的還有他身邊的藥童懸梁自盡的消息。


    薑照氣得青筋暴起,眼中滿是戾氣,背後之人真是膽大妄為,在太醫院中都敢動手,下次是不是該動到他的養心殿去了?


    “該死!”薑照鐵青著臉,聲音冰冷道:“王太醫,你有什麽話要說?”


    “微臣不知,微臣……”王太醫的臉上滿是頹敗,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可解釋的,隻能俯首道:“微臣老眼昏花,連手下的藥童都無法肅清,願告老……”


    “父皇,還是先請王太醫幫穆衍診脈解毒吧。”薑泠小聲提醒道。


    薑照冷哼一聲,語氣卻鬆緩許多:“還不快去。”


    房間裏安靜下來,薑照滿身的火氣沒地方撒,目光瞥見站在床榻附近的鐵麵人,冷聲開口:“你倒是自在,出宮這麽長時間,還知道迴來。”


    那鐵麵人正是秦朗,他被薑照這樣看著,滿心無奈的搖搖頭:“微臣有些私事,路上耽擱了,還請皇上不要怪罪。”


    “朕若是偏怪罪呢?”薑照斜他一眼,語氣中卻並無氣惱,反而帶著幾分親近,薑泠聽得納悶,從穆衍身上移開目光,輕聲問薑照:“父皇,他是誰呀?”


    “唔,是暗衛營的教頭。”薑照並未多說,暗衛營的教頭身份一向隱秘,薑泠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沒想到她卻問道:“可兒臣上次見到的教頭,好像不是他。”


    薑照沒糊弄過去,臉上劃過一抹尷尬,秦朗露在外麵的眼睛染上幾分笑,低聲道:“是公主聰慧,旁人未必認得出。”


    聽得薑照冷哼一聲,秦朗頓了頓,直接說道:“穆衍是微臣收的徒弟,多謝公主厚待,救他一命。”


    倘若不是薑泠在考核中將他挑走,穆衍能否活下來都是一個問題,暗衛營殘酷無情,即便他僥幸留得一條命,恐怕也難以等到他迴來。


    “你徒弟?”薑照皺起眉頭,剛要盤問,卻又見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交給薑泠,“這是千年蓮心髓,可續斷肢,活筋脈,請公主收下。”


    薑泠沒伸手,抬眸看向薑照,眼中露出幾分詢問,薑照眼底噙起一抹滿意,柔聲道:“收下吧,他的徒弟本該他出血。”


    這人到底是誰?父皇似乎待他格外不同,薑泠隱隱有所察覺,卻沒敢多問,伸手接過了玉瓶。


    “迴皇上,殿下,他是中了蝕骨散,又氣血虧空,運功不暢才疼暈的。”王太醫拱手說道。


    “蝕骨散可難解?”薑泠連忙說道,王太醫搖搖頭,應道:“蝕骨散並不難解,而且他的分量不多,隻是一直在惡化他的腿傷,使之疼痛異常。微臣這就用藥解去,再加上他修煉的心法特殊,似有迴春之效,隻要悉心照顧,挨過疼痛,定能康健。”


    心法?薑泠鬆了口氣,輕聲道:“那就好,多謝王太醫。”


    “殿下客氣了,這本就是老臣的本分。”王太醫小心翼翼的說著,忍不住偷偷地瞄了一眼薑照,沒看到他臉上的怒色,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對眼前的薑泠越發感激起來。


    王太醫幫穆衍解了蝕骨散,又開幾副方子調養,並保證一定會親自著手藥材,才讓薑泠漸漸放心,重新露出了笑容。


    薑照見她還是那麽好說話,半點怪罪都不曾有,眼底滿是無奈,冷哼一聲道:“別以為這就算了,罰俸半年,再出什麽差錯,太醫院也不必要了!”


    王太醫心神一震,連忙應是。


    下手的藥童已經被滅口,背後的人已經沒辦法再追查下去,薑照的臉色並不好看,蹙眉問道:“區區一個不出名的暗衛,怎麽會有人對他出手?”


    薑照似乎想到了什麽,抬眸直直的盯著秦朗。


    暗衛營的眾多暗奴全都是來自民間的孤兒,父母皆亡,了無牽掛,可每一個暗奴入營,身份背景都會調查清楚。隻有穆衍,他的案冊不在其列,背景更是被抹得幹幹淨淨,連玄卯都查不出分毫。


    隻有秦朗親自動手,才能這般天衣無縫。


    秦朗心中有事,漫不經心的迎上他的目光:“或許是因為,他是我的徒弟,天賦不錯惹人嫉妒。”


    “父皇,兒臣倒是覺得,下毒之事跟廢掉穆衍雙腿的人或許有關係。”薑泠突然說道。


    她一直覺得穆衍身上的傷有蹊蹺,可根本找不到機會去查探,更無法把手伸到暗衛營中。薑泠想了想,繼續說道:“他這雙腿斷的蹊蹺,不知教頭有什麽看法?”


    秦朗眸中一暗,低聲道:“暗衛營中爭鬥不斷,受傷乃是常有的事,是他技不如人罷了。”


    “可是穆衍他……”


    “阿泠!”薑照喝住她,垂眸說道:“你善待暗衛並無差錯,可也要注意分寸,他隻是一個暗衛。”


    薑泠癟癟嘴,真不甘心就此半途而廢。背後那個人能出手一次,就有第二次,除非將他連根拔起,才能消除隱患。


    “殿下,殿下,穆衍他醒了……”程立如獲大赦,興奮的喊道。


    榻上的穆衍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皇上、秦朗與薑泠俱在,身子忍不住一僵。


    薑泠的臉色並不好看,穆衍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她一眼瞪得再次僵住,不敢再動彈。


    嬌俏精致的小臉此刻沒了往日的笑,隻剩下一片憤然。穆衍突然有些心慌,手足無措的按在榻上,連頭也不敢抬。


    氣氛突然凝滯,薑照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收迴視線道:“阿泠,跟父皇迴偏殿,別讓大臣們等急了。”


    右偏殿的宴會還沒散,薑照不開口,自然也沒人敢動。可此時薑泠還有些氣,便道:“父皇,您先去吧,兒臣馬上就過去。”


    被女兒拒絕的薑照不大高興,冷冷的瞥了一眼穆衍,嗬,秦朗的徒弟!也不像是什麽好東西!


    等到秦朗跟著薑照離開,房間裏隻剩下他們兩人,薑泠小嘴一撅,滿臉不高興道:“你傷勢惡化為何要瞞著我?”


    穆衍愣了愣,眼瞼低垂,薄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線,修長的手指攥緊了被子,他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他不想叫她看到自己的卑劣和自私,更不想叫她失望。


    能被帶入昭陽宮已是奢望之至,一切都像一個夢一樣,他不想再離開。


    “穆衍你說話!”薑泠三步站在他的榻前,小臉冰冷,穆衍閉了閉眼,低聲道:“是卑職疏忽大意……”


    “你胡說!”薑泠打斷他,冷哼一聲,不高興道:“你是不是覺得是我叫他們給你下毒的,所以你不敢說,是不是?”


    “不是!”穆衍陡然抬起頭,對上那張麵帶不悅的小臉,手足無措的解釋道,“卑職不曾,殿下您……我……絕不是那樣……”


    “那你為何不說?”薑泠反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毒差點兒要了你的命,你還什麽都不說,瞞著我,你是不是想死在我的昭陽宮?”


    薑泠越想越生氣,抬起腳尖狠狠地踢了一下床榻,小臉氣得發青:“穆衍,你敢不聽我的話!”


    “殿下……”穆衍眼底一片慌亂。


    “哼!”薑泠轉身就走,“別叫我,我生氣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公主隻撩小暗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枕風睡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枕風睡野並收藏公主隻撩小暗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