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宮。


    紅菱和一眾宮女怒視著站在最前頭的女官,氣得臉色泛紅,一個個恨不得挽起袖子幹一架。


    她們早前跟隨先皇後,後又伺候宮中最受寵的小公主薑泠,哪裏受過半分委屈?可自打萱妃進宮後,他們的日子便沒從前那般滋潤了。


    殿下跟萱妃之間時有摩擦,本也不打緊,可在萱妃領了後宮大權後,明麵上的份例雖一樣沒減,質量卻比往常次了些,偏偏她們不能說,否則便是落人口實。


    紅菱壓著這些事沒敢告訴薑泠,誰知這才沒幾日的功夫,永福宮那位便已經想把手伸到她們昭陽宮了。


    往年後宮沒有掌事的人,兩個庶妃名分太低,也不敢隨隨便便往薑泠身邊靠,她的生辰便一直由貼身伺候薑照的大太監趙武親自督辦。


    萱妃今年才剛剛入宮,隻不過是仗著有一個好娘家,便想壓她們主子一頭?做夢!


    伺候過先皇後的紅菱更是氣得眼睛發紅,轉過頭看著薑泠,說道:“殿下,主殿絕不能動。”


    “奴婢給公主殿下請安,”最前頭的大宮女笑意盈盈的福身,捏著帕子看過來,“公主殿下,奴婢們也是奉命行事,您就讓這些不長眼的讓讓路,別耽擱了正事。隻是一間屋子罷了,再怎麽說,萱妃娘娘這一片苦心,也全是為了您的生辰宴呐。”


    薑泠巴掌大的小臉上十分平靜,一雙漂亮的水眸微微闔上,更顯得長長的睫毛濃密挺翹。


    “勞萱妃娘娘費心了,隻不過,昭陽宮是什麽地方,她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連珠微微一怔,她還以為這昭陽宮的小公主會忍不住暴跳呢,沒想到隻是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樣。


    昭陽宮是什麽地方,沒有人比萱妃娘娘更清楚了,但不論如何先皇後都已經故去十多年,難道在皇上眼中,還能比得上眼前人?


    “公主殿下說笑了,”連珠麵色不變,輕笑道:“誰不知道昭陽宮是您的寢宮,我們萱妃娘娘也正是為了您著想,才將生辰宴定在了這兒。”


    薑泠波瀾不驚的望著她,腳下卻未動分毫。她知道眼下最合適的舉措是避其鋒芒,但此事就算是拚著父皇對她厭棄,她也絕不會同意。


    那是母後故去的地方,她又怎麽可能去辦一場生辰宴,容忍著萱妃肆意攪亂母後曾生活過的痕跡?


    “公主殿下,這可是皇上口諭,一切但憑萱妃娘娘做主,為您辦這場生辰宴,”連珠道,“皇上說了,您答應過他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


    薑泠微微一怔,連珠已經朝著宮女們使了個眼色,捧著瓷器的宮女便排著隊吵著主殿走去。


    “殿下!”


    薑泠眼底劃過一抹冷意,她的確答應過父皇,不再跟萱妃作對,可這並不意味著她要忍受萱妃的欺辱。


    眨眼間,宮女們已捧著托盤到了主殿前,門前站著一個手持木杖的削瘦少年,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漆黑沉鬱的目光掃過來,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宮女們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腳步,連珠一怔,咬牙道:“還不快進去,耽誤了萱妃娘娘的大事,你們誰能擔待得起?”


    一個宮女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推門,不料手臂剛伸出去,就像是斷了一樣,整個人也天旋地轉似的向後倒,直接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眾人一驚,齊齊的朝著門口望去,隻見門前的穆衍依舊麵無表情的站著,手中緊握木杖,好像根本沒動過。


    薑泠頓時笑了,歪了歪腦袋,指著連珠說道:“紅菱,把她還有那些,都給我狠狠地打出去。”


    在昭陽宮伺候的宮女太監立刻變得理直氣壯,氣勢洶洶的推搡著她們往宮外趕,幾個小宮女明顯是為紅菱出氣,明裏暗裏的撓了連珠好幾下。


    薑泠也不管她們,前世她因生辰宴的事跟萱妃也鬧了不愉快,隻不過當時她聽說是萱妃幫她辦生辰宴,便直接去找父皇鬧了一場,到最後沒法子,父皇訓斥了她一頓,又將生辰宴交給了大太監趙武。


    她這才在昭陽宮安生了幾日,萱妃便已急不可耐的想要宣誓主權。薑泠不想讓父皇為難,可也絕不會由著萱妃挑釁,這幾個不長眼的奴才,是該好好打一頓。


    外麵喧嚷聲很大,隔著宮牆還能聽得一清二楚,薑泠懶得出門,索性曬著陽光,慢悠悠的提筆蘸墨,在紙上揮揮灑灑。


    不多時,外麵便已靜了。紅菱端來熱茶和點心放在一旁,目光掃過畫紙上的線條,細細一看,頓時紅了臉。


    “殿下,您這是取笑奴婢呢。”紅菱不好意思的揪著衣角,眼神卻忍不住往紙上瞟,公主殿下畫出來的人就是不一般,怎麽就那麽好看呢,瞧著像是比鏡子裏的還好看。


    好像還差了點兒什麽。


    薑泠撿了一塊酥雲卷丟進嘴裏,慢慢咀嚼,香甜味兒在舌尖不斷蔓延,她想了想,又提筆在台階上勾勒幾下。


    “殿下畫得可真像,”紅菱忍不住抬頭看向穆衍,“簡直一模一樣呢。”


    “袖香、程立……你們快過來。”紅菱把附近的宮女太監全都叫了過來,幾個人圍著那幅畫看了好一陣兒,又是興奮又是害羞,全都紅了臉。


    薑泠畫得正是剛才的場景,一群宮女太監在庭院裏怒目推搡,半擼著長袖用力,其中一個小太監更是直接把手唿到了連珠的頭上,揪著她的頭發往外拉。


    “殿下您,您怎能為我們浪費筆墨……”小太監程立腦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臉上更是羞得通紅。


    薑泠笑得眉眼彎彎,抿著唇說道:“何來浪費,難道我畫得不好嗎?”


    “好!當然好!殿下的畫是最好的!”程立連忙說道。


    袖香笑著道:“是啊,你看,瞧著跟真人一樣,那股子鮮活勁兒,像是要從畫裏跑出來打一架似的。”


    眾人很快便鬧作一團,遠處的穆衍怔了怔,而後若無其事的繼續撐著木杖練習。


    他不知道他的腿還能不能恢複,但即便是無法痊愈,他也絕不甘願做一個廢人。


    他想留下來,留下來證明給她看,就像她說的那樣,他不是廢物,他會變得很厲害。


    他要保護她。


    “穆衍,”薑泠朝他招招手,眼底一片笑意,“你過來看看呀。”


    穆衍怔住,胸腔頓時被一股暖流占據,不斷的翻湧著,像是突然間觸碰到了從不屬於他的世界。


    他小心翼翼的確認了一眼,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感受叫他腳下加快了幾分,險些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


    不能在她麵前摔倒。


    他用力撐起,小腿傳來刺痛,但他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


    “你看,”薑泠指著畫上的人,眉眼彎彎,滿臉期待的看著他,“像嗎?”


    畫中一個撐著木杖的少年站在台階上,麵無表情的旁觀著,好像與這裏麵的喧鬧格格不入。


    那就是他嗎?她眼中的他。


    原來在她眼中,他是這樣的,沒有殘缺和狼狽。


    穆衍麵無表情的臉龐柔和許多,伸出手想要觸碰摩挲,卻又怕自己毀了這副畫,隻能停在半空。


    忽然他的目光一怔,僵硬的轉頭去看她,聲音低沉喑啞:“你呢?”


    “沒有我啊,哪有人自己畫自己……”薑泠一頓,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帶著控訴道:“你總算是開口說話了。”


    這些日子穆衍一直養傷,薑泠吩咐小太監程立時常照顧著,留意關注他的生活,沒想到他愣是一句話都沒說過,更是很少主動向程立尋求幫助。


    日子久了,紅菱她們也都開始懷疑穆衍是個啞巴,本就不會說話,知曉一切的薑泠自然沒辦法多說,隻能由著他去。


    穆衍會不會說話不重要,說不說話也沒什麽關係,活著嘛,自在些更要緊。他不願意說,她也不會強逼,薑泠剛打定了這主意,接著就聽到他終於開口說話。


    “我……卑……卑職……”穆衍動了動嘴巴,明明有很多話想要說出口,可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字節堵在嘴巴裏,讓他忍不住焦灼起來,“不,不是……”


    他的眉眼細長清俊,麵無表情的時候帶著冷意,可當眉頭擰在一起,就完全換了一副模樣,青澀中帶著些許威嚴和急切,像是常常被大皇兄氣得揪胡子的老太傅。


    薑泠彎彎唇,眼裏亮晶晶的,說道:“我知道你不是啞巴,你不要著急,慢慢來。”


    穆衍緊張的望著她,眼中帶著遲疑和忐忑,薑泠再次朝他笑笑:“我在書上看到過,長時間未說話,再開口的時候就會很艱難,你以後多跟我說說話就好了。”


    不過她突然想起穆衍在前世就不怎麽愛說話,有什麽事總是憋在心裏,搞得自己整日心事重重,看來這輩子她還要想辦法叫他改了這毛病才是。


    薑泠若有所思的抬起頭,見他還是愣愣的,便重複道:“你以後要多跟我說說話,聽到了嗎?”


    漸漸陷落的陽光泛著晶瑩的黃,灑在她白皙剔透的小臉上,盈滿了她甜甜的笑。


    “是,”穆衍慢吞吞,一字一句的說道,“卑職,領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公主隻撩小暗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枕風睡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枕風睡野並收藏公主隻撩小暗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