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南戰爭結束的捷報之後,南麵的官道上就再沒有出現過“十萬火急”的驛使,哪怕是福建布政使王仲和叛亂,廣西土司正月裏造反,朝廷也沒用上“十萬火急”。


    沿途的百姓聽到消息,握著鐮刀的手都沒停一下,什麽火急火燎的事都沒自己家莊稼重要,咱們皇帝可是說了,朋友來了有好酒,敵人來了有神機炮,擔心啥,沒有什麽是一百門神機炮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百門,咱們大明軍士強大得很。


    商人紛紛避開道路,看著揮舞著馬鞭疾馳而過的驛使,不由地沉思:南洋那點地盤能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各國國王、王子可是剛剛看過大閱兵,剛迴去這才幾個月,就敢鬧騰,找抽也得緩幾個月啊。


    仔細聽聽,驛使還喊了句什麽?


    鄭和?


    什麽!


    你剛剛聽到沒有,剛剛驛使喊的是鄭和?


    商人搖晃著夥計,夥計幾乎被搖暈了,沒錯,自己是聽到驛使喊了句“鄭和迴來了”,這又不算偷聽,東家不至於如此緊張吧?


    驛使飛馳,為首的將官梁興扯著嗓子喊:“鄭和船隊迴來了,十萬火急,讓開道路!”


    筆直平坦的混凝土道路,發出噠噠的馬蹄聲,無數人翹首看著,消息如風暴一般開始傳播開來。


    淳化鎮。


    秀才張澤如往日一樣,一大早背著筐簍至集市售賣,賣了好給老母親抓藥。


    集市人來人往,張澤也收入了四十文錢鈔,正在一個買家問價時,集市遠處一片混亂,無數人紛紛靠邊,隨後傳來了驛使敲打銅鑼的聲音,還有緊隨著銅鑼之後的喊聲:“十萬火急,讓開道路。通報天下,鄭和船隊迴來了!”


    張澤頓時愣住,直至驛使離開才緩過神來。


    鄭和船隊迴來了?!


    張澤丟下買家與筐簍,直接轉身跑向家裏,因為跑得太快,一個沒有留神,竟摔在了地上,手被擦破,臉上也受了傷,可張澤顧不上這些,爬起來就跑。


    迴來了,迴來了!


    張澤甩掉眼裏礙事的眼淚,衝向家裏,隔著許遠就開始喊:“娘,娘親,鄭和船隊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我哥要迴來了!”


    門被撞開,聲音很大。


    張澤的妻子劉氏埋怨地看著丈夫,張母坐在床頭,一臉憔悴,屋子裏滿是草藥的味道。


    張澤緊走兩步,直接跪在了床頭,拉著張母枯槁的手,哽咽地喊道:“娘,鄭和船隊有消息了,有消息了,他們的船隊沒有沉沒。”


    張母看著張澤,悲傷地搖了搖頭:“孩子,你是讀書人,莫要撒謊欺瞞母親。今日欺母,明日欺君,你又如何立足天地之間?”


    張澤擦了擦眼淚,自己母親曾經也算是書香門第之人,父親早亡,為了養育自己與哥哥,操勞了大半輩子。


    在哥哥張程跟著鄭和水師遠航之後,母親就沒有一日不盼望著哥哥迴來。


    從建文五年九月,一年,兩年,三年,一直都是沒有任何消息,無論如何打聽,如何尋問,都沒有鄭和水師的任何消息!


    在建文九年時,母親病倒了。


    有消息說,跟著鄭和船隊遠航的李素船隊都迴到了京師,可鄭和的船隊依舊是沒有任何消息。一定是朝廷隱瞞了什麽,一定是鄭和水師沉沒了,所有人都遇難了……


    無盡的擔憂,讓人發狂的等待,折磨著每一個鄭和水師軍士的家庭。有些老人沒有等到兒子迴來就撒手人寰,留下無盡遺憾,有些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父親長什麽模樣。


    朝廷什麽都沒說,但所有人都清楚,鄭和水師很可能沒了。畢竟,哪裏有四年不迴家的航行,這就是跑到天邊也該迴來了!


    沒有消息,一個消息都沒有。


    到了建文十年四月,距離鄭和水師出航已經過去了四年七個月,太久了,太久了……


    張澤看著不相信的母親,抬起手發誓:“娘,孩兒怎麽可能撒謊,怎麽可能拿這種事撒謊。謊言一旦被識破,不是讓娘更傷心?就在剛剛,朝廷驛使跑了過去,是他們通報了消息,鄭和船隊真的迴來了,消息已經傳開了!”


    張母手開始顫抖起來,眼角滴落淚水,低聲說:“沒騙娘?”


    “沒有!”


    “當真沒騙娘?”


    “當真!”


    “扶我下床,我要看著你哥哥迴來,要不然我沒辦法去見你爹……”


    “娘!”


    張澤泣不成聲。


    驛使飛奔,晝夜不停,消息傳播的速度極是驚人,當消息踩著黃昏的尾巴送到金陵,送到大明京師時,徹底引燃了京師。


    無數百姓走上街頭,商人關了門,士子停了課,都開始往皇宮外的西長安大街走去,無數人想要第一時間看看朝廷的文書,聽到準確的消息。


    水師都督府。


    李堅聽到鄭和船隊有了消息,眼睛通紅,陳揮更是激動不已,兩人還沒走出門去,徐輝祖、徐膺緒先一步到了。


    徐輝祖急忙問:“鄭和船隊到哪裏了?”


    李堅搖了搖頭:“我也是剛剛收到消息,還沒有拿到情報,驛使入宮了吧,走,我們去見太子。”


    徐輝祖握著拳頭,大步走在前麵:“可算是有消息了,再不迴來,水師軍士的家人恐怕要絕望了,走,快點,早點拿到消息,早點安撫百姓。”


    李堅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鄭和帶走的軍士,可都是水師的老兵,其背後是兩萬六千餘家庭,這些家眷始終等不到兒子、丈夫、父親歸來的消息,甚至都已經認定船隊沉了,若不是不吉利,朝廷遲遲不給消息,他們很可能都已經要做個衣冠塚了。


    那麽多軍士沒有歸家,水師的壓力很大,是死了是活著,都必須有個準消息才行。


    現在終於有了鄭和船隊的消息!


    朝廷轟動。


    原本衙署已經“下班”了,結果鄭和水師的消息讓無數人又開始迴到了衙署之內,小官在衙署裏等消息,大官去內閣等消息,內閣帶人去武英殿聽消息。


    朱文奎正在東宮裏和韓夏雨猜測父皇朱允炆到了哪裏,正在收拾哪個貪官,內侍突然傳過來消息。


    聽說鄭和有了消息,朱文奎再也顧不上什麽禮儀,穿著便服就跑到了武英殿。


    驛使將官梁興帶人行禮。


    解縉、楊士奇、徐輝祖、鐵鉉等人也紛紛行禮。


    朱文奎坐下,抬手之間急切地說:“都免禮吧,驛使快報消息。”


    解縉輕輕咳了聲:“太子殿下,行事應穩重如山,即使消息再大,也不應急切失了分寸。”


    朱文奎這一次沒有遵循解縉的教導,抬手說:“鄭和的消息太過緊要,失點分寸就失了,驛使,報消息!”


    將官梁興雖然有些奇怪,為何如此重要的消息建文皇帝都不露麵,但還是連忙說:“報太子殿下,接商人情報,經南洋水師查證,鄭和水師已於三月二日抵達舊港補充物資,此時正在北上途中。末將來時,南海水師已是出動迎接……”


    朱文奎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興奮地說:“好,好,好啊!劉長閣何在,立即發急報給父皇,將鄭和船隊的消息傳報,請父皇返京!”


    劉長閣出班:“遵命。”


    朱允炆微服私訪的消息已經無需再遮掩了,畢竟大家都知道了。劉長閣也不再等待,出了皇宮就安排嶽四海、雄武成,兩人親自帶隊北上。


    武英殿內。


    朱文奎興奮,官員更是激動。


    但在興奮之後,朱文奎意識到一個重大的問題,連忙詢問:“鄭和水師的損傷情況如何?”


    話音一出,原本熱鬧的武英殿頓時安靜下來。


    梁興肅然道:“殿下,鄭和水師的具體消息我等並不知情,相信用不了幾日,後續就會有更詳細的消息送至京師。但據說——損失很大。”


    朱文奎稚嫩的臉上浮現出哀愁,鄭和的使命與任務朱文奎是清楚的,朱允炆對滿朝文武隱瞞了消息,卻不會隱瞞朱文奎。


    漫長近乎無邊際的航行,足以要人命的寂寞與遼闊,海浪與風暴,還有無數說不清楚的危險,能活著迴來,簡直就是奇跡。


    朱文奎看向解縉、楊士奇:“我聽宮外聚攏了無數百姓,正在等待鄭和的消息,如何擬寫文書,安撫民心,就由內閣安排吧。”


    解縉、楊士奇答應下來。


    朱文奎看向水師都督府的李堅、陳揮:“父皇說過,無論鄭和船隊折損多少,活著的,犧牲了的,都是大明當之無愧的英雄,他們的家人就是英雄的家人,讓水師挨個挨戶通知下去,告訴他們,鄭和水師將士要迴家了。”


    李堅、陳揮沉重地點頭。


    鄭和水師航行時間太長了,還差五個月就五年時間了,如此長的時間裏,沒有大量的折損是不可能的,僅僅是後勤問題,就足夠要人命了。


    無論如何,他們迴家了。


    活著的,歸家。


    死了的,歸根。


    朱文奎沉思稍許,看向禮部尚書陳性善,開口道:“禮部應擬新製,以最高規格迎鄭和水師將士迴歸。不要怕逾製,父皇說過,鄭和歸,擔得起聖人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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