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厚重的刀砍過,骨頭被斬斷。


    夥夫陳川將骨頭收起,放入七尺大鍋裏,倒上三桶清水,灶夫陳四點了火,又添了木柴,坐在小木凳上,看著添加香料的陳川說:“三叔,往年裏哪裏見你加過如此多香料。”


    陳川將手在圍裙上擦過,白了一眼陳四:“往年怎能與現在比?聽說了吧,南洋水師都建立起來了,整個南洋都是大明的後花園,想要多少香料沒有。再等上三五年,說不得你想用香料泡澡都行。”


    陳四傻笑著,起來想要抓一把香料帶迴家去,婆娘的手藝不錯,可惜家裏買不起香料啊,好在京軍輜重營裏不缺這點東西。


    “陳四!”


    一個洪亮的嗓音傳出,差點讓陳四嚇過去,連忙轉過頭看去,隻見主事黃雲走了過來,身旁還跟著兩個年輕人。


    黃雲連忙介紹著:“楊大督官,宣主事,這就是陳四,今年二十六,頂了他爹的班來到軍營的,身高七尺半,有些武功底子,一身腱子肉。來,陳四,脫衣服,讓兩位爺看看。”


    楊烽火、宣青書瞪大眼睛看著黃雲,你會不會說話。


    陳四更是打了個哆嗦,讓自己脫衣服給兩個大男人看,這,這太罪惡了吧。


    陳川見此情形,連忙說:“黃主事,陳四是我侄子,有什麽累活、髒活,交給我就是了。”


    黃雲上前,直接推開了陳川,衝著楊烽火、宣青書諂媚一笑,說:“準沒問題。”


    楊烽火走上前,仔細打量了下陳四,看向宣青書微微點頭。


    宣青書對陳四也很是滿意,開口道:“陳四是吧,你能不能吃苦?”


    “我能!”


    陳四沒讓陳川搶話,先一步喊道。


    宣青書再問:“若是讓你在冰天雪地裏,每日走上六個時辰,你能挺住嗎?”


    陳四皺了皺眉,這算什麽,難道說要打仗?沒有深想,陳四拍著胸膛保證:“隻要軍令下達,前線軍士在哪裏,我們夥夫們就跟到哪裏,莫要說六個時辰,就是八個時辰,十個時辰,拚了命也要跟上!”


    作為京軍夥夫中的一員,陳四明白自己的使命,那就是讓軍士吃上飯,絕不允許讓拚命作戰的軍士餓肚子。


    宣青書很是滿意,從後腰處取出一枚木質令牌,丟給陳四:“你很不錯,現在放下你的活計,加入大閱兵方陣訓練吧。”


    陳四抓住令牌,不認識字,但聽到宣青書的話,不由地瞪大眼睛,連忙問:“宣主事,你剛剛說什麽,大閱兵方陣?”


    宣青書點頭:“沒錯。”


    陳四激動得直哆嗦,但握著令牌又有些不知所措:“我,我隻是一個夥夫,隻會燒火做飯,我,我怎麽能參加大閱兵方陣?”


    陳川吞咽了下口水,也以為搞錯了:“是啊,他隻是夥夫,這裏不是五軍營,也不是三千營、神機營,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楊烽火爽朗一笑,大手拍在陳四的肩膀上:“放心吧,我們要的就是夥夫,不止是你陳四,還有其他夥夫,總計挑選了五百,經過訓練之後,會淘汰一部分人,留下三百五十二人參與最後的大閱兵方陣,接受皇上檢閱!”


    “這,這,夥夫也能參加?”


    陳川震驚不已。


    楊烽火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是皇上的安排,皇上說,輜重營乃是大軍後勤根本,後勤一旦斷絕,戰事必敗。後勤一旦跟上,士氣如虹。夥夫,也有資格參與大閱兵。”


    陳川連連指向自己:“我,我也想參加。”


    宣青書與楊烽火看了看陳川隆起的肚腩,還有小短腿,同時搖頭。


    陳四做夢也想不到,一名夥夫也有資格參與開國四十年大閱兵,自豪至極,隨一幹夥夫參與到陣列訓練之中。


    無論訓練多苦多累,無論要熬出多少汗多少血,都必須通過考核!


    大閱兵啊!


    開國以來的盛典,參與一次,光榮三代,走出去都能挺著胸膛,老子也是參與過大閱兵的人,引無數人羨慕。


    讓夥夫參與大閱兵,別說宣青書、楊烽火想不到,就連朱棣、鐵鉉、徐輝祖等人也沒有想到,可當朱允炆親自檢查閱兵方陣的時候,才發現這群人沒有領會自己的意圖,閱兵方陣搞成了阿三方陣,就差在大閱兵上疊羅漢,玩雜技了。


    統一標準,直讓眾多軍士捶胸頓足。


    閱兵軍士第一條,必須上過戰場殺過敵人,至少有一首級的功勞。就這一點,就足以刷下去眾多軍士。


    何況還要身高七尺半,目光有神,必須能表現出殺氣,目光溫和的不要。


    方陣組成上,朱允炆更是則令朱棣等人,按照兵種組成軍陣,三百五十二人為一組,每個兵種可組成一個或兩個方陣,為表現大明與各民族一家,緊急調來一批廣西狼兵、交趾長林兵入京參訓。夥夫作為後勤人員,自然也是不能少的,還有醫護兵,也需要安排上……


    一批批人員調入京師小教場,開始了每日長達六個時辰的訓練。而織造局更是收到命令,緊急設計與織造軍裝。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西風吹走了十月,轉眼已至建文九年十一月。


    坤寧宮。


    馬恩慧看著教導朱文奎治國之道的朱允炆,眼中充滿了溫柔。


    宮女隱秀悄悄走到馬恩慧身旁,低聲說:“西疆省醫用紗布織造廠傳來消息,今年合計織造五萬匣,已交西疆都司接收,錢款存入了烏魯……木齊的中央錢莊。”


    馬恩慧微微點頭,問:“那些先生有消息了嗎?”


    隱秀迴道:“按照時日,匠學院的先生們應該到了開封,明年開春才可抵達西疆。”


    馬恩慧莞爾一笑:“這一次可算是下了血本,這才說動匠學院的先生派了人手前往西疆,沒辦法,蒸汽機不適合直接運輸過去。等蒸汽機應用在醫用紗布上,這國之利器也該滿足全軍所需了吧。商人們渴望這些太久了,是時候收割收割這些商人了。”


    隱秀含笑退至一旁。


    馬恩慧隨手翻了翻賬冊,皇室的產業越來越多,所得利也越來越多,雖尚未到年底,有些利還沒送入宮內,但大部分賬已平算,結餘高達一百八十七萬兩。


    看著如此大的數字,馬恩慧有些恍惚。


    在朱允炆登基第一年,後宮還需要從戶部支取三十多萬兩。可隻過了九年,後宮已可以完全憑借自身經營養活一幹宮女、內侍,甚至還多達一百八十七萬兩的剩餘!


    這是一筆龐大的財富,一筆多年前想都不敢想的財富。


    馬恩慧清楚,若不是朱允炆大手大腳,不斷從後宮裏支一部分給龍江船廠、二炮局、國子監,這賬目上的結餘恐怕還有多出六十幾萬兩。


    朱允炆走了過來,將賬冊轉向自己,看了一眼,笑道:“不錯,還有不少。”


    “皇上,這些錢可不能花了,臣妾需要存起來。”


    馬恩慧緊張起來。


    朱允炆搖了搖頭:“皇後,對於百姓之家,有點存餘是好事。可對於我們而言,手中握著一大筆財富,若是不花出去,都吝嗇地存在角落裏,會讓市麵上的錢鈔減少,導致錢鈔價值虛高。前些年的銀銅平抑皇後還記得吧?”


    馬恩慧自然記得,中央錢莊就是在那時候設置的,但事關自家的金庫,依舊拒絕:“皇上,多少宮人、夥計辛辛苦苦一年才給宮裏賺來這些錢鈔,輕易花了太過浪費。”


    朱允炆拉過來朱文奎:“你知曉商品與資本的運作,告訴你母後,說服她掏出一百萬兩錢鈔,朕明年開春就要用。”


    “一百萬錢鈔,沒有,他說也沒用!”


    馬恩慧急眼了。


    朱允炆才不管這些,事情交給兒子就行了。


    雙喜匆匆走了進來,看著其樂融融的三人,手中的文書顯得十分沉重,可又不敢不報,隻好硬著頭皮,呈上文書:“皇上,嘉峪關總兵宋琥上書。”


    朱允炆鼓勵地看了看朱文奎,然後走向雙喜,接過文書道:“嘉峪關現在屬於內城關,總不至於有什麽軍情吧?”


    雙喜不敢說話。


    朱允炆打開文書,原本高興的臉頓時冰冷下來,手微微顫動,文書被手指甲摳破,氣息有些急促,壓低聲音:“傳鐵鉉、楊榮、徐輝祖、劉長閣至武英殿。”


    雙喜領命離開。


    朱允炆迴頭看了看故作生氣態的馬恩慧,又看了看絞盡腦汁遊說的朱文奎,強忍怒火,擠出笑意:“朕突然想起還有一些政務沒有處理,你們先留著,等朕迴來用晚膳。”


    馬恩慧看著朱允炆,那笑意的臉上顯得有些僵硬,便知應有什麽緊急事,不由有些擔憂,又不敢多問,隻好答應著,目送朱允炆離開。


    朱文奎想著朱允炆教導的知識,對馬恩慧接著遊說:“貨幣需要流通才有價值,母後每花出一筆錢,買了百姓的糧食,百姓就多一筆錢,買了小販的物件,小販就能多一點溫飽,買了……”


    武英殿的大門敞開著,淩冽的寒風不斷吹入,寒至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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