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欒抬起頭看著高台上的眾人,揮了揮手,喊道:“你們繼續聊,我什麽都沒聽到。”


    劉伯完渾身一顫,雙眸微寒。


    劉銘見到來人,眼皮直跳,腳開始往後移。


    劉莫邪深吸一口冷氣,隨手從懷中取出麵具罩在臉上,左右觀望著出路。


    李春之、孫蒼崖等人毛骨悚然,驚慌不已。


    王全臻定睛一看,我去,這不是安全局的三刀客郭欒嗎?打帖木兒的時候,自己可是和郭欒打過幾次照麵的,薛夏還警告過自己,不要小看郭欒身材矮小,狠起來來二十軍士都近身不得。


    “事情有變,我來攔住他,你們即刻離開。”


    一直沉默的李台走上前,護衛在劉伯完等人身前,雙手從背後抽出了兩把短劍。


    劉伯完看了一眼李台,苦澀地搖了搖頭:“你不是三刀客的對手,再說了,他在眼前了,其他人還會遠嗎?今日隻有一死,以保全古今。”


    王全臻不幹了,直往後退:“你們要死你們去死,我隻是來看星星的。郭欒,郭兄,我是無辜的,他們要造反,快點來抓人。”


    郭欒掃了一眼跑下高台的王全臻,眼神中充滿了嗜血的狠厲與冰冷,雙手抬起,雙刀已出,看著王全臻,身體微微弓起。


    “他應該還沒造反的這個膽量,饒了他吧。”


    湯不平從暗影處走了出來,止住了對王全臻動了殺心的郭欒,然後抬起頭,看向眼前的七星高台,傲然地喊道:“劉伯完,你算盡天機,為何沒有給今日算一算是否有血光之災?”


    “湯不平!”


    劉伯完心頭一沉。


    “還有我。”


    薛夏從北麵走了過來,身旁站著隨時準備出刀的顧雲。


    劉伯完連忙轉身看去,不由地喊道:“薛夏!”


    劉莫邪心頭大驚,這就是在西域立下赫赫戰功,又砍掉帖木兒腦袋的安全局薛夏?!


    “人很齊,倒是省了我們許多事。”


    雄武成大踏步出現在西麵,手握繡春刀。郭綱在側,一張硬弓在手,身後的箭壺插著十二根鐵箭。


    “雄武成,你也來了!既是如此,劉長閣也應該到了吧……”


    劉伯完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東麵。


    先是一串腳步聲,整齊而有序。


    一支軍陣隨之出現,兩側弓箭手、長搶手與大刀手間雜。中間兩個身材高大的軍士,魁偉有力,手中提著半人高的盾牌,隨後是咚咚兩聲,盾牌立地。


    劉長閣的身影從遠處走了過來,但劉長閣沒有走在前麵,而是在一個人的身後。


    劉伯完瞪大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可那道身影越發清晰,在星光之下已是可辨。


    劉銘第一個驚唿出來:“建,建文皇帝?!”


    李春之、孫蒼崖、李台等人渾身發冷,建文皇帝竟然親自來了,這還跑個鬼。


    劉莫邪摘下麵具,低聲對劉伯完說:“你們需要保我,隻要我還活著,你們還有希望,這裏的線不至於全被砍斷。”


    劉伯完瞪了一眼劉莫邪,抬手推開:“你別把安全局當蠢貨。”


    朱允炆停下腳步,仰頭看著七星台上的劉伯完等人,沉聲說:“朕聽說有大星墜落於西,劉伯完,你身為欽天監監副,是否可以為朕解惑,這到底是兇兆,還是吉兆,是殺機,還是其他?”


    劉伯完見安全局高層全部出動,周圍又被安全局軍士徹底包圍,就算是肋生雙翅,也別想飛出去,隻好俯向朱允炆,大聲喊道:“星落出災禍,生死望晦間。看得出來,這兆頭是衝我來的。”


    朱允炆上前一步,盾牌手與軍士前推一步:“生死望晦間?嗬嗬,你們的死期可不由你們定,朕說了算。劉伯完,不,朕是不是應該稱你為盤穀?”


    劉伯完臉色一變。


    劉長閣、湯不平等人聽聞也為之一愣,不知朱允炆為何如此篤定。


    朱允炆自然不清楚劉伯完是盤穀,但公子李祺被抓,一幹勢力被清掃,留下的漏網之魚不就是盤穀與古今?


    古今在不在京師,朱允炆不敢肯定,但如此沒腦子,半夜召人看星星,坐在七星台上商議謀逆之事,這種做派多少有點二百五。


    也不知劉伯完是不是操作棋局太久,一直沒有被安全局抓住把柄,甚至將棋盤直接擺在明麵上,安全局都沒有半點察覺,所以直接當安全局是白癡了?


    劉伯完臉色很是難看:“終於還是暴露了,嗬嗬,建文皇帝,不,朱允炆,你知我身份又能如何,李祺在你手中,你又得到了什麽?”


    朱允炆從懷中取出一枚古今令,淡然地說:“李祺交代了這個。”


    “古今善字令?”


    劉伯完神色慌張。


    劉銘、李春之等人更是緊張不已。


    莫不是李祺交代了?


    不,不可能。


    朱允炆把玩著,看著劉伯完:“古今令牌,用的是隕石打造吧。洪武十年,有隕石墜落於江西,重五十斤七兩三錢,收歸江西布政使司,後查之無物。如此重的天外寒鐵,應該打造了不止一塊古今令牌吧,李祺有一枚,你的在哪裏?”


    劉伯完沒想到朱允炆連這種事都調查出來了。


    安全局在鎖定目標之後,就差挖墳刨根了,誰的過往不查個清楚,既然令牌特殊,自然也需要調查個明白。


    大明的天外飛石不少,大部分都記錄在案,沒記錄的,基本上都是很小的石頭,或落在了難找的地方,沒有尋覓到。


    最關注隕石,可以接觸與篡改隕石記錄的,就是欽天監,他們沒事幹的時候就數星星,看嫦娥,看太陽了,什麽月食、日食、掃把星、紫微星,都歸他們解讀。


    江西的那一塊隕石不翼而飛,巧合的是,劉伯完當年就在江西,更巧的是,當年的江西布政使司參政是劉璉。


    劉璉,劉基劉伯溫的長子。


    一條線索穿過來,劉伯完想不被關注都難,可偏偏在此時,他又去會見了白依依,更愚蠢的是,還沒過兩天,他就秘密召集了一批人到欽天監。


    劉伯完眼神中透著痛苦之色,咬牙說:“我沒有什麽古今令牌,朱允炆,我知今日必死。但我依舊要對你出劍!”


    匕首出鞘,短小,無力。


    朱允炆背負雙手,一步步走向台階:“劉伯完,你在欽天監任監副二十多年了吧,朕曾想提拔於你,可你當初怎麽說,你之所長是天文曆象,不願離開欽天監。朕雖沒有提拔於你,可還是命戶部給你多加了俸祿,朕負你過?”


    劉伯完緊握著匕首,盯著一步步走上來的朱允炆:“朱允炆,你以為你是一個好皇帝嗎?你是屠夫的繼承人,自你登基以來,朝廷連連征戰,南麵打安南,北麵打韃靼、瓦剌,西北打帖木兒,水師更是連連出擊,這些年來,陣亡軍士還少嗎?”


    “你大興土木,大舉工程,先是報恩寺,大糧倉,又是英烈碑,混凝土道路,更是動用數十萬人去疏浚會通河,現又征用近五十萬百姓營造北平新都!耗費國孥無數,隻為了滿足你的好大喜功!”


    “你本應該無為而治,勸民農桑,可你偏偏勞民傷財,又鼓勵商人經商,鼓勵遠航貿易,以民奴,大開礦產,正因為你,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多少人妻離子散!朱允炆,你沒有負我一人,可你負了整個天下,你對不起天下人,你就是個惡魔,和你爺爺一樣的惡魔!”


    朱允炆陰沉著臉,登上了七星台,看著憤怒的劉伯完,嚴肅地說:“劉伯完,你若隻看到了這些,那你還真不配做劉基、劉伯溫的親傳弟子。說到底,你是為了劉基複仇而留居京師,對吧?”


    劉伯完聲音變得尖銳起來:“閉嘴,你沒有資格提我師父的名字!你們朱家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我師父為了這大明開國,雖沒有徐達、常遇春戰場之勇猛,但也有運籌帷幄、決策千裏的貢獻。在京師,在鄱陽湖,在開封,若沒有他,哪裏有大明?”


    “可結果呢?堂堂開國謀士,貢獻卓著,隻被封一個小小的誠意伯!最後還落得一個中毒而死的下場!這就是你們朱家人的本性,這就是朱氏王朝對待功臣良將的下作手段!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雖沒隨師死,卻願為師報仇雪恨!”


    朱允炆冷笑:“你若要報仇,難道不應該先找胡惟庸、李善長他們算賬,過了這麽多年,你來找朕,是不是有些可笑了?”


    “你怎知胡惟庸、李善長不是死於我之手?!”


    劉伯完厲聲說。


    朱允炆瞳孔一凝,盯著劉伯完:“你這話是何意?”


    劉伯完頗有幾分得意,狂笑兩聲:“引發胡惟庸之死的事件是什麽,是馬車夫壓死了胡惟庸的兒子,你以為這是一場意外嗎?不,這是一場謀殺!若沒有精細的謀劃,胡惟庸的兒子又如何會驚下馬車,又如何巧之又巧地被馬車壓死?”


    朱允炆看向劉長閣:“這種事,當年可有查?”


    劉長閣搖頭。


    出了這件事之後沒多久,老朱就開始動手了,誰還有心思關心胡惟庸的兒子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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