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國與山南國的界限並不清晰,大致是國場川至與那原一線,但這一條線東西寬不足四十裏,可謂狹窄。


    狹窄的國境線並不影響中山國的存亡,但要人命的是,中山國的國都首裏城距離山南國的國都大裏城南北也就五十餘裏,隻要打過與那原,就能直接威脅首裏城。


    地理位置如此之近,自然也是尚巴誌圖謀中山國的底氣所在。


    尚巴誌想的是,中山國民怨四起,造反不斷,自己冒險殺過去,打下首裏城也就是那麽一兩天的事,還能在短時間內收服人心,如果事情進展不順利,大不了跑到大裏城去,也就是幾十裏路,一個急行軍就到了。


    大裏城雖然不是尚巴誌的地盤,卻是中山國國王汪應祖的根據地,他不可能見死不救,也不可能任由中山國欺負,兵合一處,將打一家,是順其自然的事。


    可現在出現了變故,這個變故是可惡的陳祖義海賊團帶來的。


    尚巴誌很是頭疼,從與那原撤退,急行軍能迴到大裏城,可迴不到佐敷上城,因為佐敷上城在大裏城東南外三十裏。此時此刻的汪應祖想必也收到了佐敷上城被圍困的消息,但尚巴誌可以斷定,汪應祖是不會出兵解圍佐敷上城的。


    尚家在佐敷上城是特殊的存在,不像是其他按司,臣服於汪應祖,而是擁有實質的控製權,說是國中國也不為過。


    汪應祖一家能成為國王,與尚家的支持與軍事行動有關,但並不意味著汪應祖會像他爹一樣繼續寬容尚家以超然的地位存在於山南國。


    尚思紹看著麵露頹廢的尚巴誌,笑著安撫:“你又何必擔憂,佐敷上城不是那麽容易被海賊給攻破的。”


    尚巴誌目光中流露出不甘:“若不是陳祖義海賊團幹預,我們現在已經砍下了武寧的腦袋!父親,你看到那些失落的百姓沒有?他們原本是盼著我們改變這一切,可我們現在迴去,他們將是何等的心碎,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神,我看著都疼。”


    尚思紹自然看到了中山國百姓的痛苦,這些人已經被武寧折騰的不成樣子,許多女人都衣不蔽體,畏畏縮縮地躲在牆角裏,男人的眼神裏沒有光,黑的如同深淵,墜落無聲地一步步死去。


    可那又如何?


    中山國百姓是死是活,怎麽能和自家人相提並論?


    “我們已經嚐試過一次了,看穿了中山國的強大都是虛有其表,等我們解決了陳祖義的海賊團,再尋找機會解決中山國就是。”


    尚思紹認為此番軍事行動雖然沒有占據首裏城,殺掉武寧,但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預期,至少證明了一點,中山國是不堪一擊的。


    尚巴誌看著歸路,擔憂不已:“我們看到了這一點,那其他人呢,若是國王汪應祖起兵北上,直取首裏城,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尚思紹心頭一驚,尚巴誌的擔心不無道理,要知首裏城與武寧現在就是一塊擺上桌的肉,就看誰先吃進肚子裏了。


    尚家先動了筷子,但沒有夾到肉。那汪應祖呢,他會不會直接伸出手去抓?


    尚思紹搖了搖頭,自己終究是不如兒子,他的智慧在三山國中是沒有敵手的,現在的陳祖義隻不過是給他製造了一點麻煩而已,僅此而已,至於汪應祖,這倒是個大-麻煩。


    “若汪應祖真的行動,你會怎麽做?”


    尚思紹詢問。


    尚巴誌握了握手,堅定地說:“若事情真到了這一步,說明汪應祖早就忘記了我們的恩情。既如此,他取首裏城,殺武寧,我們就取大裏城,占據山南國!”


    逼急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陳士良站佐敷上城西北外的一處山丘上,看著佐敷上城,對身旁的陳祖義說:“父親,如果我們打下這一座城,是不是可以在這裏立國?”


    陳二寶眉毛一挑,立國?


    陳士良什麽時候有這種想法了,也虧了他能想得出來。


    陳祖義揮動了下手中的鞭子:“立國?你在想什麽,大海就是我們的國,擁有浩瀚無邊的大海,不比這彈丸之地來得風光?”


    陳士良不這樣想,大海不是誰的國,南洋王也不再是南洋的王者,那裏的海域已經被大明的水師所統治。


    若是選擇在這裏立身,不是挺好的,可以統治這裏的百姓,人躺著就把錢財、女人都賺了,不比大海裏風裏來,雨裏去好?


    像是武寧那樣,想怎麽就怎麽,無人能把自己怎麽樣,每天過得逍遙快活,這不好嗎?


    陳二寶目光瞥向陳士良,他似乎在島上太久了,已經開始遺忘海賊的本性了,海賊海賊,賊在後麵,海在前麵,沒了大海,還算什麽海賊,一個小小的賊,還妄想當國王?


    話說迴來,這會不會是一個機會?


    陳二寶思量著,陳三才趕了過來,對陳祖義稟告道:“收到消息,尚思紹、尚巴誌已經帶兵迴援佐敷上城,距離這裏隻有十裏了。”


    陳祖義看向陳二寶:“圍魏救趙這一招果是不錯,現在武寧應該可以睡個安穩覺了,但我們空跑這一趟是不是不太合適,兄弟們還沒有得到一點好處就迴去,著實是不合適。”


    陳二寶笑了笑,立勸陳祖義:“尚巴誌撤軍,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此生首裏城剛剛從人心惶惶,驚心動魄中解脫出來,絕對想不到我們會去偷襲。若是拿下首裏城,就可以挾武寧,令出中山國,到時,我們就可以擁有一個永久的安全落腳點。首裏城裏有財寶,有絕色,有一切,足夠讓兄弟們滿意。”


    陳祖義皺眉,一臉不高興:“你讓我們去反過來解決武寧?武寧可是我們的盟友。”


    陳士良對陳二寶的主意很是讚賞,隻要按此行事,自己可就是中山國真正的統治者了,到時候還不是要風來風,要雨來雨?


    “父親,我認為二寶的話沒錯,武寧如此不得人心,我們就應該取而代之。他是我們的盟友不錯,但我們可以不殺他,讓他絕對聽我們的話不是更好?一旦如此,我們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開建港口,營造更多的船隻,也好早日返迴南洋……”


    陳士良連忙規勸。


    陳祖義想了想,拒絕了陳士良與陳二寶,嚴肅地說:“武寧再不濟,也是中山國正統國王,我們一旦介入,很可能會讓局勢變得更複雜。”


    陳士良嘴角抽動,父親啊,你現在裝什麽純,什麽正統不正統,你當年可也是當過國王的,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你為了當上國王,用了多少肮髒的手段。


    現在人上了年紀,反而沒了當國王的野心?


    你若沒有,你兒子還有呢,我想當國王,我不想去流浪了!


    陳二寶有些可惜,看了一眼陳士良,然後又對陳祖義說:“若是不取首裏城,那就隻能取這佐敷上城了。”


    陳祖義眯著眼:“可是這座城並不好打,眼下尚巴誌又帶兵迴來了,我們人手不多,根本就無法取勝。”


    陳二寶笑了笑,繼續說:“大當家的,尚巴誌這個人我調查過,他是一個不得手不罷手的性格,今日要取首裏城被我們‘調’了迴來,他一定會在短時間內再一次行軍,突襲首裏城,避免其他按司先一步打入首裏城。”


    陳祖義瞪大眼:“你是說,再來一次圍魏救趙?”


    陳二寶搖頭:“不是圍魏救趙,而是直取佐敷上城。你想,我們若是埋伏在這附近,隻等尚巴誌帶兵離開,城中防備在短時間內必不會多嚴密,我們隻需要找個時機,就能殺進去。沒有主力的佐敷上城,怎麽可能是大當家的對手。”


    陳祖義盤算了下,認可了陳二寶的分析,預留了一批海賊在附近日夜盯著佐敷上城,然後帶主力撤迴了海上。


    船大,浪小。


    陳二寶推開了陳士良的房門,提著一壺酒:“少當家的似是不開心,我在船上找來一壺酒,來嚐嚐?”


    陳士良見是陳二寶,並沒有多少戒心,近兩年的相處,足以看出這個人的忠誠,而且點子很多,敢於出生入死,與日本王足利義滿的談判,營造大船,溝通武寧,獲取大明情報,都有陳二寶的功勞。


    “哎,父親總想著重迴大海,找到鄭和決一死戰,以贏迴當年丟掉的尊嚴。可你也知道,眼下的大明水師已不是我們可以抗衡的,他們開始大量裝備了火器,不等我們靠近,他們就會將我們送到大海裏喂魚去。這裏多好,隻要占據首裏城,我們就是中山國的王!”


    陳士良開始埋怨起來。


    陳二寶見酒杯空了,就滿上酒:“大當家的是對的,我們海賊在哪裏丟掉的尊嚴,就應該在哪裏找迴來。鄭和不好找,但澎湖列島還是好找的,我聽說那裏有一支水師偏軍……”


    陳士良一杯酒下肚,眼神犀利地看著陳二寶:“你就不要給我繞彎子了,直接說吧,我想要當國王,你能不能幫我?”


    陳二寶猶豫了下,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湊到陳士良耳邊說:“少當家的,我幫你自是責無旁貸,可是,我們說話不算數啊,你是少當家的,不是大當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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