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動,悶熱稍是緩解。


    駱冠英順著繩梯,爬上了大明號寶船,看著熱鬧不已與熟悉的眾人,不由地咧嘴,黝黑的臉上滿是陽光。


    沈偉看到駱冠英,迎上前嘖嘖兩聲:“聽聞你發現了鉻礦,怎麽沒留在南非挖礦,跟著船隊跑到了非洲西海岸?”


    鄭和在航行中,並沒有采取統一的航海行動。


    為了確保水師主力至少有一批人可以完成使命,鄭和將整個大船隊劃分為了十個小船隊,分散航行,然後約定在某一處海域或岸邊集結。


    不同小船隊之間出航的時間有所間隔,附帶的使命也有所不同。這種分散航行的方案,雖然削弱了水師的力量,但也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船隊遭遇滅頂之災,全員折損的情況發生。


    好在,幸運的是,雖然船隊數次遇險,幾乎傾覆,但憑借著豐富的航海經驗,水師船隊還是有驚無險地抵達了非洲西海岸赤道附近。


    駱冠英屬於最後一批跟上本格拉寒流的船隊,抵達約定海域之後,便開始就近登岸探索非洲大地,直至鄭和召喚,才率部前來會和。


    “鉻礦交給了李素,他們會完成使命,剩下的就看我們的了。”


    駱冠英目光見堅韌。


    鄭和召集眾人,直接在甲板上擺上了桌椅:“自建文五年九月二十日出航至今,已曆時一年半。大家都想家了吧?”


    張玉、朱能、匡愚、趙世瑜、萬青林等人聽聞,不由得有些恍惚。


    一年半了啊。


    時間過得真快,迴想這一路航行,前半程倒是順風順水,航行並無多少危險。倒是在南非南部海域,狂風巨浪湧動,若不是上岸避險,船隊恐怕很難順利在這裏會師。


    大海是奇妙的,它給了所有人新奇的見識,鍛煉了所有人的勇氣。


    大海是危險的,它吞噬過船隻,一個個勇猛的軍士被拖入大海深處,再沒了身影。


    大海是無盡的,它似乎是沒有盡頭,茫茫無際,人與船都渺小的如同砂礫,不值一提。


    但,我們都是大明人,是駕馭著船隻,不遠萬裏,博浪擊空的大明軍士!我們肩負著重要的使命,扛著大明的國運,終於來到了最後的征途!


    想家,誰不想?


    父母的年邁,妻子的音容,兒女的笑貌,親朋的手信,鄰居的嚷嚷……


    離別久了,什麽都覺得珍貴。


    可問題是,使命尚未完成,思念隻能被藏起來。


    張玉吐了一口濁氣,腦海中家人的身影一個個消失,轉而說:“矯情的話就莫要多說了,大家能來到這裏,都是響當當的漢子。”


    匡愚、鬱震等怒視張玉,這一群人都在想家人,就你一個粗人在這裏瞎嚷嚷。


    朱能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覺得悶熱,吐了出去:“信風來了,洋流改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早點出發,也好早日登陸南美洲大陸。”


    鄭和麵色威嚴地看著眾將,抬手指了指旗杆上的日月旗:“諸位,皇上交代的使命你們都很清楚,在這裏就不再多說。但我還是需要提醒下諸位,東麵是非洲大陸,留在這裏還有機會返迴大明,若是跟著船隊繼續向西,進入茫茫五千裏毫無停靠之地的海域,很可能有去無迴。”


    這是一條很可能沒有歸路的路,一旦出航,大明水師船隊將再無法沿大陸航行,失去島嶼的停靠,失去大陸的補給,將命交給茫茫大海,是生,是死,沒有人可以預料,也沒有人可以斷定活著迴來。


    鄭和深深看著眾人,他們之中有些跟著自己遠航多年,經驗豐富,有些是第一次跟著下西洋,充滿鬥誌。


    可現在的航行不比以前,麵前的海域是絕命的深藍,踏入其中,就如同遊走在生死線上,稍有不慎,將再無生理。


    鄭和清了下嗓子,以溫和地聲音說:“我知道使命的沉重,但我鄭和是這一支水師的主帥,你們若是選擇留下來,沒有人會怪罪你們。”


    “留下來?誰會在這個時候留下來!”駱冠英赤著腳,跺了下甲板,嘿嘿笑著:“不遠萬裏而來,肩負國運蒼生,站在這裏的哪一個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讓我說,我們直接揚帆出航便是,無需過多動員。”


    沈偉連連點頭,附和道:“鄭副總兵,激勵人心的話就不需要說了,咱們水師能抵達這裏,就已經擺明了立場,大家都盼著早點去挖土豆,摘玉米,沒有人會退縮。”


    王景弘嗬嗬笑著,對鄭和等人說:“看吧,我就說水師無孬種,不妨直接部署出航事宜。”


    鄭和見眾人目光篤定,堅韌不改,便凝重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多說,前麵就是最危險的海域,我們中許多人很可能無法抵達南美洲大陸,很可能無法再返迴大明。但是,隻要有一個船隊拿到新物種,隻要有一個船隊返迴大明,那勝利就屬於大明水師,屬於大明!”


    “我希望你們記住了,無論前進的路上有多少人葬身大海,有多少船沉在海底,你們都必須堅定地前進,哪怕是絕境裏,也必須倔著骨,咬著牙,給我把絕境鑿穿了,殺穿了,也絕不能放棄希望,更不能迴頭!”


    張玉、朱能等人心頭一震。


    駱冠英、萬青林等人臉上收斂了嬉笑,滿是凝重。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意味著開弓沒有迴頭箭,意味著不成功,便成仁!


    鄭和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那自己做好準備了嗎?


    鄭和肅然說:“船長死了,副船長接替,副船長死了,舵手接替,舵手死了,護衛長接替,護衛長死了,瞭望手接替!此行不管多大傷亡,船隊都必須向西航行!此番出航唯一的軍令,就是活著抵達南美洲!現在,我將下達軍令,船隊各自接令準備出航事宜!張玉!”


    “末將在!”


    “你率大寶船一艘、中寶船一艘,兩艘大福船,於三日後出航!”


    “領命!”


    張玉是一名老將,航海經驗與海戰經驗豐富,為人沉穩,由他帶隊首航是合適的。


    “駱冠英!”


    鄭和高聲喊道。


    駱冠英走出,高聲喊:“末將在!”


    鄭和盯著駱冠英,這個年輕人身份不一般,但他沒有退縮過一次,這次航行可以說是極度危險,但他依舊沒有退縮!


    既然都要走上這一條路,那就讓他走在前麵吧。


    “你率大寶船一艘、中寶船一艘,兩艘大福船,於四日後出航!”


    鄭和下令。


    駱冠英沒有推辭,傲然領命。


    鄭和再次下令王景弘、萬青林、沈偉、朱能等人,錯開日子出航,鄭和領軍殿後,最後出航。


    十個船隊,分批遠航。


    在軍令下達之後,水師出航籌備便轉入正軌,補充食物、淡水資源,分配醫藥、火器等,還有一批批軍士在搬運煤炭。


    煤炭是在非洲東海岸挖出來的,正好可以取代柴薪。


    水師船隊都配置了鍋爐與蒸餾器具,雖說蒸餾海水並不能取代淡水,但在絕境之下,蒸餾海水遠遠好過直接飲用海水,一旦船隊真到了無依無靠,連淡水都用盡的地步,隻能使用蒸餾海水,以維持基本的生存。


    這種舉措效率很低,隻適合絕境之下使用。


    三日後,張玉的船隊在無數人的注目之下,率先離開了海岸。隻一日,駱冠英與趙世瑜等人也離開了海岸,踏上了茫茫大海征程。


    駱冠英成為了船隊的指揮官,趙世瑜是其副手,兩人坐控旗艦大寶船,劉安掌舵中型寶船,蘇庵、王真各駕馭一艘大福船。


    大寶船居前,兩艘大福船處在大福船尾翼南北,中型寶船居後,四條船劈開海浪前行。


    駱冠英拿著望遠鏡,觀察著遠海,對矯正航向的趙世瑜說:“你對這次航行有幾成把握?”


    趙世瑜認真地說:“如果不是與你做搭檔,我還有三成把握,可現在和你一起出航,我隻有一成把握了。”


    駱冠英恨不得將趙世瑜踢下海去:“和我一起搭檔就如此危險嗎?”


    趙世瑜重重點頭:“哪一次跟著你遇到狂風大浪,上次在阿拉伯海的時候,騰空出現的龍吸水,別的船隻就不找,非要追著你跑,若不是我躲得及時,說不得就飛天了。還有東非沿海時,那次大狂風直接折斷了桅杆,差半尺就砸死我了,跟著你,一成把握都是高的了……”


    駱冠英也很無語,別人出航都是風平浪靜,為啥自己出航的時候總會遇到點麻煩,感情這大海不給自己麵子?


    “那你還跟著我?”


    駱冠英咧嘴。


    趙世瑜哈哈大笑:“若我不跟著你,怕你連一成把握都沒有啊。我們兩個聯手,才能在這海龍王麵前殺出一條生路來,不是嗎?”


    駱冠英笑了。


    什麽海龍王,什麽殺出一條生路,隻不過是生死與共的托詞罷了。


    他是自己的朋友,是值得托付生死的戰友!


    駱冠英指著遠處的海域,高聲喊道:“管他是一成把握,還是七成把握,我們一定要抵達南美洲,誰都攔不住我們!兄弟們,給我揚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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