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血流淌著,屍體一動不動,大殿中滿是寂靜。


    帖木兒收起了刀,冷厲地目光令人不寒而栗,本雅失裏顫抖著癱坐在地上,目光中滿是恐懼。


    “還有人勸本雅失裏離開撒馬爾罕嗎?”


    帖木兒威嚴的聲音傳開。


    眾人看著地上的屍體,選擇了沉默。本雅失裏臉色蒼白,低著頭不敢再言語。


    米爾紮·穆罕穆德走出,斥責本雅失裏等人:“在你落魄將死時,是偉大的蘇丹收留了你,為你擋住了瓦剌、韃靼的陰謀,而你卻想要反對蘇丹,棄蘇丹遠去,如此忘恩負義之人,若不是蘇丹念你是同根同祖,早就殺了你,還不謝恩?”


    本雅失裏嘴角滿是苦澀,不甘地趴在地上。


    想當初,北元內亂,哈什哈殺掉了自己的父親買的裏八剌,為了活命,不得不選擇逃亡。本雅失裏不是沒想過向東逃跑,投奔阿魯台等韃靼部落,隻是因為本雅失裏清楚,阿魯台不敢與哈什哈為敵,而自己想要的是報仇,徹底滅掉哈什哈與瓦剌。


    所以,千裏迢迢,曆經生死,逃到了帖木兒帝國,原想借帖木兒之手,引兵東進,剿滅哈什哈,可自己錯誤判斷了帖木兒的野心!


    他雖然是個跛腳的白發老者,但他的野心卻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帖木兒不是想要哈什哈的命,也不是想要瓦剌,而是想要整個天下,想要重新恢複蒙古帝國最強時的版圖,想要成為第二個成吉思汗,不,他是想要成為超越成吉思汗的存在!


    本雅失裏很是痛苦,雖然這幾年中帖木兒沒有囚禁自己,甚至還允許自己招攬韃靼流亡之人,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讓自己迴去,提過一次,拒絕一次,再提一次,他就殺人了。


    “謝蘇丹不殺之恩!”


    本雅失裏違心地喊著,內心卻在詛咒。


    可詛咒這東西殺不了人,本雅失裏失去了迴到草原的機會,確切地說,是失去了主動迴到草原的機會。


    大殿被清洗幹淨了,本雅失裏也退走了,帖木兒召集了自己的兒孫、將領詢問東征準備事宜。


    米蘭沙稟告道:“東征準備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牛羊駱駝等牲畜數量已超出三十萬頭,勇猛善戰的軍士正在征調之中,明年底,將會有二十萬精銳傾聽蘇丹的鞭聲。”


    “明年底?”


    帖木兒臉色有些難看,嚴肅地說:“你們也應該聽到了吧,亦力把裏的小醜幾次冒犯,火占(地名)傳來三次軍情,沙鹿海牙(地名)更是傳來了五次!沙米查幹這是鐵了心與我為敵啊。明年夏初,我要看到二十萬軍士,看到八十萬牲畜,看到一百萬民夫,準備吧。”


    米蘭沙深吸了一口氣,連忙勸說:“蘇丹,不可啊,軍士們連年征戰,好不容易休養兩年,這若突然提前征調,怕會影響軍心啊。”


    “軍心?我在就有軍心!與開疆拓土,成就偉業相比,陪伴家人算什麽?我喜歡征戰,厭惡這沒有金戈鐵馬聲的日子,米沙蘭,你是我的兒子,遵從我的命令吧。”


    帖木兒冷厲地說。


    米沙蘭吞咽了下口水,距離明年夏初不到五個月了,五個月內,動員如此龐大的牲畜,征調如此規模的民力,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時間上太緊了,很容易出現問題。


    可米沙蘭無法反抗,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沙哈魯見帖木兒起了出征的心思,便添了一把火:“聽聞韃靼的鬼力赤毒死了哈密的安克帖木兒,而沙米查幹興兵去討伐了韃靼。哈密成了亂局,這倒是我們的機會。”


    蓋蘇耶丁皺了皺眉頭,沙哈魯的話並不在理,哈密亂不亂,與帖木兒出征與否沒有關係,哪怕那裏團結如鐵,帖木兒一樣去打鐵。再說了,韃靼撤退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這裏,沙米查幹的英明神武又被人吹捧了一番,這才是讓帖木兒心中不快的原因。


    帖木兒擺了擺手,坐在金子打造的椅子上,道:“哈密隻不過是彈丸之地,你的目光裏應該有更廣袤的土地,大明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我前後派遣了三波使臣,可都被一個叫宋晟的家夥擋在了嘉峪關外,此人,我很想會一會,讓他為無禮付出代價。”


    米爾紮·穆罕穆德聽聞後,上前說道:“明廷乃是篡國小賊,不是蘇丹一合之將。一旦爺爺出征,孫兒願當先鋒,將朱允炆小兒俘虜過來,給爺爺跳舞取樂。”


    “哈哈——”


    帖木兒很是受用。


    環顧天下,除了大明這個敵人,已經沒有人配是帖木兒的對手了。瓦剌的跳梁小醜,現在隻能瑟瑟發抖蟄伏起來,韃靼已經沒落到下毒充當小人的地步了,他們早已不是勇猛的漢子,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說起來跳舞,我倒是想起一個人。”


    帖木兒收斂了笑意。


    穆罕穆德等人問:“何人?”


    帖木兒冷著臉,說:“一個還沒有臣服的小人物,米蘭沙,讓人把傅安帶過來。“


    米蘭沙答應一聲,吩咐下去。


    昏暗的囚牢中,傅安披頭散發,蜷縮在潮濕的草席上,身上破破爛爛的被子,根本無法抵抗寒冷。


    牢門打開了。


    傅安坐了起來,看著走來的軍士,問:“怎麽,帖木兒又滅了一個國家,想起我來,打算炫耀了嗎?”


    軍士冷哼一聲:“讓你出去,是蘇丹對你的恩澤,少那麽多廢話。”


    出囚牢,光線很是刺眼。


    傅安閉上眼,身體被推搡著,差點摔倒,緩緩適應了光明,便看到遠處聚集著無數的匠人與民力,正在修建著一些高大的建築,外圍還有軍士巡視。


    看來帖木兒又打下了一個國家,俘虜了無數的匠人與百姓吧。


    傅安走向金碧輝煌的宮城,至宮殿外等待了會,被傳入殿。


    這裏,傅安來過很多次了,熟悉的很。


    帖木兒看著挺著胸膛,滿臉肮髒卻飽含傲氣的傅安,笑著說道:“傅安,你可知道奧斯曼帝國?沒錯,它的君主就是有著閃電之名的巴耶塞特,不過他已經成為了我的俘虜,我曾經用他當做我的板凳,曾經讓他的妻子裸著在朝臣麵前跳舞,曾經再厲害的人物,也臣服在了我的麵前,你現在還不臣服於我?”


    穆罕穆德、米蘭沙等人皺眉,帖木兒啥時候讓巴耶塞特當板凳了,他老婆啥時候跳舞了,為啥我們沒見到?不過看帖木兒戲謔的目光,怕是在施壓傅安。


    傅安嗬嗬冷笑著,大聲喊道:“巴耶塞特臣服了,算什麽大事嗎?他臣服,與我何幹?我傅安是大明皇帝親派的使臣,是天子之臣,一個蠻夷君主的屈膝,也配與我比嗎?”


    “好一個硬骨頭,我看你是找死!”


    帖木兒被激怒了。


    傅安上前一步,毫不畏懼:“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帖木兒,你可以繼續囚禁我,但我相信終究有一天,我會迴到大明!而那時候,你將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我?失敗者?”


    帖木兒跛著腳走向傅安,手抓著腰間的刀柄。


    傅安目光中透著不屈與冷笑,不懼死亡的風輕雲淡,讓其他人也不由有些敬佩這個弱不禁風的中年人,他的骨子裏,似乎有一種力量在支撐著他。


    “我告訴你,我征服了西麵所有的強敵,沒有了後顧之憂,明年將舉八十萬大軍,踏平大明的每一寸土地,我要當著你的麵,屠殺大明的百姓,一城接一城,我要讓大明的天子跪在我的麵前,踩著他的腦袋,告訴他,這世上隻有我才是真正的強者,不臣服我的人,都將死!”


    帖木兒憤怒地喊道。


    傅安心頭一驚,看著逼近的帖木兒,旋即鎮定下來:“你要進攻大明?哈哈,好,很好,那就去吧,那裏將是你的墳墓。最好是帶著我,我將看著你如何一步步埋葬自己。”


    “那就讓我們看看,到底是大明厲害,還是我厲害吧!來人,給我帶下去!”


    帖木兒止住了殺機,憤然下令。


    軍士連忙上前帶走了傅安。


    傅安一步步走迴囚牢,目光忽閃著不確定與擔憂。


    九年!


    九年來,傅安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早在洪武初期,帖木兒帝國崛起,帖木兒已經瞄準了大明,但他選擇了“稱臣納貢”,派遣使臣前往大明,一方麵收集大明的軍事情報,一方麵聯合亦力把裏籌備東征,連年更是戰爭四方,擴大著帖木兒帝國的版圖。


    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派遣自己率領使團出使撒馬爾罕,商議與帖木兒之間的邦交事宜,可帖木兒野心很大,以各種借口將傅安隨行的千餘人不斷調走,將他們充作奴役,而自己也被帖木兒扣留。


    帖木兒想要讓自己臣服,說出大明的軍事情報,邊防布置,河流湖泊,自己不臣服,帖木兒就讓人帶自己遊覽西域諸國,誇耀帖木兒帝國的國土是何等的遼國,國力是何等的強盛,想要迫使自己屈從。


    堂堂大明臣子,焉能臣服於一西域蠻國。


    蘇武在前,我傅安在後,寧死不辱君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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