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兒的事還有些遠,朱允炆就算是想動作,也不會先發製人,硬骨頭還是交給帖木兒去收拾的好,等他殺完一批不聽話的,大明伸手接管比什麽都省事。


    至於對決帖木兒,朱允炆並不介意,為了那一片土地,實在不行就讓朱棣和帖木兒打一場,看看到底是中原戰法厲害還是西方戰陣厲害,想必曆史也期待一場中西對決吧。


    接下來的日子是有些枯燥的,朱允炆在處理朝政之外,幾乎全部時間都放在了社學教材、中華字典等編纂中,一眾先生也深知教材與字典事關大明國運,廢寢忘食,日以繼夜,甚至於有三位老先生硬生生累死在了編纂過程中。


    朱允炆很是痛惜,一次次下令不準他們過於疲憊,可聖旨也沒了作用,楊士奇奏稟,每一夜先生房裏都點著燈,夜半子時成為常態,時常到黎明。


    明代儒士對教育問題的擔當遠遠不是後世畫插畫與讓插話流行的人可以想象的,恐怕也隻有葉老那一輩才會有感觸。


    一句話:


    事關子孫後代,事關國家根本,誰敢懈怠,誰敢馬虎,誰就是曆史的罪人,誰就是大明的罪人!


    沒有人想當罪人,被釘死在恥辱柱上,除非是背叛國家的人!


    王坦罵了朱允炆沒有被處理,於是高傲的他再一次上書要求朱允炆放棄安南,這一次還沒輪到朱允炆動手,兵部侍郎劉儁先找人彈劾王坦,理由是朝會的時候打了個哈欠,有失禮儀。


    這是大事,需要處理,朱允炆點了頭,王坦先生拿著自己的文書,背著自己的行李,去雲南為土司教育工作做貢獻去了。


    王坦是一個不開竅的官員,可偏偏大明官員裏不開竅的還多,地方官中也有不少腐朽之人,希望朱允炆放棄安南,以求仁義,以正宗藩,對於這部分奏折,朱允炆就一個處理辦法:


    調任。


    別管是知府,還是知縣,哪怕是布政使,能說出這樣的話,那就說明政治眼光也就那樣,別混政治,調到府學、縣學當訓導去吧,正說缺先生缺的厲害。


    處理了十八名官員之後,朱允炆意識到儒家出身的官員往往有一個極大的缺陷,他們的思想中缺乏冒險,缺乏開拓精神,或者說,他們所接受的教育都傾向於內斂,所謂的“內聖外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需要說明一點的是,“平天下”在這裏不是動詞,而是一個狀態,所謂的和諧,天下太平,也就是修身齊家治國的結果。


    在儒家教育中,缺乏對領土的主張,別看嚷嚷著什麽“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這句話是出自《北山》,內容是埋怨王分配的活太多了,幹都幹不完,是底層對王的控訴與呐喊。


    它的宗旨不是宣傳領土擴張,是說,這土地都是王的,跑哪裏都需種地啊,逃都逃不掉,四海都是他的,我能跑哪裏去啊?


    這句話根本不足以成為教育學子領土意識的話,至於漢代的“宜懸頭槀街蠻夷邸間,以示萬裏。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話,那是用來誇耀功績的,是表明態度的,不是用來主張領土的。


    朱允炆有些明白被後世史學家誇讚的朱瞻基為什麽放棄遼闊的奴兒幹都司了,除了那些史學家嚷嚷的節省軍資,天氣寒冷,不好防守,人口稀少,價值不高等等之外,最核心的他們都沒有說,因為朱瞻基沒有領土意識,沒有作為大一統國家的版圖意識!


    一寸江山一寸血,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得守!


    天冷可以穿衣,不好防守可以建城,人口稀少可以遷移,軍資不夠可以運輸,錢不夠,成本過高?


    拿成本來衡量領土?


    這如果在後世有人說沙漠或大海或森林或高山沒用,管也管不過來,也不適宜人居住,還不好防守,成本很高,還經常有自然災害,應該放棄這一片領土,信不信會被所有國人的口水淹死!


    朱瞻基丟掉了奴兒幹都司,也可以說他親手紮破了大明的腎髒,日後的大明朝就如同被賣了一顆腎一樣,沒多少氣力地活著,坐著的時候看不出來虛弱,也能活動下,就是虛得很。


    如果不是有一些命硬的家夥當了梁柱,大廈早就傾倒了。


    丟一片領土,不是朱瞻基一個人的恥辱,迴顧曆史總可以發現相似之處,像是漢唐,巔峰時期的領土是多廣袤,可堅持不了幾年,就萎縮了許多,這其中大部分是被動丟掉領土的。


    儒家的領土意識是不夠強的,官員與軍士的領土意識也是不夠鮮明的,他們接受更多的是使命,是職責。“人在城在”是始於職責,而不是始於領土意識。


    想到這些,朱允炆傳召了內閣大臣、楊士奇、李-誌剛、孫-文舉、鄒緝、程濟一等人。


    在眾人行禮之後,朱允炆直言:“大明山河是將士們用命打下來的,江山之下,寸寸白骨,若後人守不住這些領土,那將士的亡魂是不會安息的,朕思慮再三,想在社學、縣學、府學與國子監教材中,添加山河篇章,以告訴所有學子,大明的山河到哪裏,大明的日月能照亮在哪裏,你們意下如何?”


    “山河篇章!”


    楊士奇、解縉、鄒緝等人心頭一震,這是一個很好的素材,對於教導學子而言是極好的。


    解縉深深看著朱允炆,沒想到他反擊王坦等人的方式,竟是立足千秋,植根文教!


    “臣等沒有意見。”


    楊士奇等人商議了下,紛紛表態。


    朱允炆嚴肅地看著眾人,說:“所以,日後誰丟了大明山河一寸土地,都是恥辱的罪人!誰為大明山河開疆拓土,誰守護大明江山不為外敵入侵,誰就是大明的功臣!這個立意,你們明白吧?”


    解縉的喉結鼓動了下,臉色有些不好看。


    楊士奇等人一時之間也沉默下來。


    山河篇章自然是好的,但如果加一句“開疆拓土”是功臣,這樣的話會不會帶來問題?若是後人憑借著這句話頻頻對外發動戰爭,攻略其他國家,亂占領土,大明還有什麽禮教,還有什麽宗藩嗎?


    這樣的話寫入教材,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態勢,若其他國家的使臣看到了,或這些話傳入其他國家耳中,他們會怎麽想?


    大明的鄰國不少啊,那些原本修好大明的國家會不會因此而畏懼,繼而在沉默中選擇對抗?


    一旦陷入幾線作戰,大明也是吃不消的。


    解縉衡量再三,開口:“皇上,寫山河篇章,臣極是支持,然若將開疆拓土寫入其中,不免有侵略他國之意,不妨以守護大明山河為主旨擬寫教材。”


    楊士奇見解縉如此說,也勸道:“開疆拓土自是國之功臣,或可將其隱在事件之中,而不直接提到,也好免去不少麻煩。”


    其他儒士也不讚同直接寫“開疆拓土”。


    朱允炆思忖一番,最終接受了眾人的意見,宣傳大明山河,宣揚保家衛國,將開疆拓土,馬革裹屍隱入故事之中,不直接提及。


    在處理好這件事之後,朱允炆召見了戶部尚書夏元吉與工部尚書鄭賜,詢問吳淞江疏浚與會通河疏浚之事。


    鄭賜拿出宋禮之前送來的文書,難掩欣喜:“皇上,宋禮在山東發來消息,言說會通河疏浚日期應會縮短半年以上。”


    朱允炆看著一臉笑意的鄭賜,道;“宋禮治河還是頗有能力的,他能將疏浚河流與移民結合在一起,調移民之力參與其中,倒是用了心思,加快了不少進度。”


    鄭賜連連點頭:“多少也算是為移民做點實事了。”


    這倒是真的。


    移民在收拾好莊稼之後,冬天裏也沒多少事幹,與其閑著,還不如去挖河賺點-零花錢。會通河專款專用,每個月定期發放,從不賒欠,用的還是中央錢莊的招牌,沒有人會坑了百姓。


    往年服徭役都是免費苦力,現在是拿工錢,你不幹有人搶著幹,移民是看不起賴人的,哪怕是家裏隻剩下一個婦人,也會千方百計找活做,絕不會一直靠人接濟,那樣是抬不起頭的。


    走了幾個月的路,離別了故土,不是為了休閑享受的,而是為了奔好日子去的,不努力,不勤快,好日子永遠都不會到來。


    眼下不同以往,再怎麽勤勞也扛不住官府一年到頭的稅,現在朝廷就收兩茬稅,官府要是敢攤派其他的稅目,百姓是不答應的。


    大明人不怕辛苦,不怕疲累,他們怕的隻是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絕望之後的美好。有奔頭的日子,自然有勤勞與付出的身影。


    朱允炆帶著幾分憧憬與感歎,道:“會通河疏浚乃是大工程,遠比吳淞江要大得多,朕也想去親自看看。”


    鄭賜笑了笑,沒有在意。


    這不過是一句感歎的玩笑話罷了,不用放在心上。


    “吳淞江疏浚已經在收尾,三月份可以完工。”


    夏元吉稟告。


    吳淞江疏浚總共也就二百來裏,而且還借助了現有河道,為了避免今年夏日再出現澇災,朝廷征用十萬民力疏浚,曆時八個月,算算進度也差不多該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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