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從未如此安靜。


    解縉、鬱新、黃子澄各自坐著沉思,誰都不說話,桌案上就擺放著朱允炆所謂的批條。鐵鉉、徐輝祖等人不敢隨意揣測,都眼盯盯地看著內閣閣臣給個說法。


    一紙空文,這算什麽?


    皇上這是唱哪一出戲,要麽給個指示,要麽就不給指示,這給了又好像沒給,算神馬?


    黃子澄率先打破了沉默,敲了敲桌子,待所有人看過來後方說道:“一紙空文,雖無文字,卻並非沒有指示,諸位認可吧?”


    鬱新、解縉等人連連點頭。


    雖然沒寫字,但很明顯是蘊含著皇上的某種指示與旨意,畢竟,以皇上大人的聰明才智,絕不會捉弄眾人。


    黃子澄再次開口:“既然這批條圍繞著齊王造反而出,那大家就各抒己見,說說看法吧。”


    鐵鉉見其他人都沒動作,便站了起來,嚴肅地說道:“此事應再次奏請皇上,出麵直言,而不是如此兒戲,讓我等揣測來定。”


    解縉擺了擺手,示意鐵鉉不要激動,端起茶碗微微一笑:“皇上已給了批示,我們按批示辦差就好。就算是你此時再去文華門求見,也未必會有結果。”


    “解閣,你已知曉皇上旨意?”


    徐輝祖連忙問道。


    鬱新與黃子澄看向解縉,心頭有些壓抑。論政務能力,兩人未必比解縉差,但論才情敏思,兩個人加一起也未必如解縉。


    腦袋的問題,可不是一加一就大於二,三個臭裨將,真的比不了一個諸葛亮。


    “皇上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


    解縉說著,便站起身來,在眾人的注視下扭了扭腰,活動了下胳膊,又蹬了蹬腿,然後清了清嗓子,對幾乎要暴走的幾位喊道:“抄家夥幹他,廢什麽話……”


    徐輝祖、宋晟瞪大眼,旋即心情大塊,沒錯,準沒錯,皇上一定是這個意思。


    就是嘛,既然齊王造反了,那還廢什麽話,幹他就是。


    鬱新、黃子澄仔細想了想,貌似,大概,還真可能是這個意思……


    首先,齊王造反了,皇帝肯定是不會邀請齊王進入皇宮,舉行一次禪讓大典的;其次,皇上一定是憤怒的,說不得還會爆粗口,這些粗口留在文字上畢竟有些負麵影響,索性不說了,你們自己體會;最後,皇上一定不會與齊王談判的,說不得還想要齊王的腦袋,這種事也不好意思留文本。


    畢竟,皇帝大人也不想背負下令幹掉叔叔的名聲,隻要皇上不明說,朝廷軍士幹掉了齊王,那是戰場意外,刀槍沒長眼睛,相信齊王也是可以理解的。


    對於解縉的解釋,鬱新與黃子澄都沒有表示反對,即便皇上的話不是這樣,但也估計差不多,那就是誰造反幹掉誰,無需多言一字。


    空白,才有發揮餘地。


    所謂的便宜行事,自己看著辦,就是這樣來的。身為大臣,不能什麽都讓皇上挑明了說……


    鬱新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內閣就擬旨,奏請皇帝批準關閉京城城門,命副三大營進駐京師加強防備,鐵鉉、劉儁共領京城防務,徐輝祖、宋晟統帥正三大營於城外列陣,隨時準備作戰,如何?”


    黃子澄沒有意見。


    解縉沉思了下,搖了搖頭道:“齊王造反,來勢洶洶,然皇上穩如泰山,不動聲色,說明此事看似嚴重,實則不難解決。齊王手下兵力,不過三衛之人,即便是收編了部分百姓,也難過四萬。麵對如此敵人,值得調動正、副三大營,這又非是傾國之戰!”


    鬱新堅持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解縉此時不敢再反對,雖然他認為打個匆促起兵的齊王不需要麻煩那麽多人,但人家非要說這是萬全之策,如果自己這個時候反對,哪天出了問題,追究起來責任那就慘了。


    徐輝祖與宋晟都是武將,清楚根本就不需要那麽多人手,但問題是南京城很大,城門足有十三座之多,齊王到底會進攻哪個城門,這是個未知數,如果不調動三大營核心戰力,很難確保在任意方向上占據兵力優勢。


    鬱新擬好文書,派人通過文華門將文書遞送至後宮,不久之後,文書便送迴內閣,一字未改,一字未批,隻不過是加蓋了玉璽。


    一時間,數十年不見戰事的南京城,再次傳出了肅殺之氣。


    一大批軍士盔明甲亮,裝備齊整登上城牆,在落日餘暉之下,十三座城門緩緩關閉。城中臨時征調三萬餘人,日夜不停朝城牆之上運輸神機炮,軍士自獅子山、二炮局運來大量火藥、炮石,分發到位。


    京師百姓震驚不已,家家戶戶緊閉房門,宵禁再度施行,入夜不準隨意走動。


    直至翌日天亮,城中百姓才聽聞消息,齊王朱榑造反,想要攻取南京城,得知這個消息,別說城內百姓,就連城外倉皇的百姓也安心不少,原本倉皇中入城避難的人,現在也不著急了。


    隻要不是韃子殺過來了,那有什麽好擔心的。


    齊王?


    算了吧,就他那點本事,憑什麽與京軍三大營扳手腕?


    連普通百姓都不看好齊王,可見這位藩王也混是到頭了,畢竟不是朱棣,沒什麽人氣,在老朱在的時候,也沒多表現表現,給百姓留個好印象啥的。


    看吧,少時不努力,大點就隻能徒唿荷荷了。


    隻不過以齊王的智商,實在是想不到這麽多,看著周圍的二百餘“戰船”,他也不禁生起豪情萬丈。


    雖然這些船隻並不咋滴,有些還是小漁船,但又有什麽關係?


    當年自己老爹在鄱陽湖,就是憑借著這樣的船隊戰勝了陳友諒強大的船隊,自己是他的兒子,也一定可以複製當年的勝利!


    隻要突破水師的封鎖,直接將船隊開到南京,那事情就好辦了,攻破城池登基帝位,易如反掌。


    朱榑相信朱允炆即將死去,相信京師將陷入大亂,也相信自己的軍士,一定可以勇猛無畏地破開城門!


    柴直看著朱榑那期待的目光,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凝重。


    雖說借練兵之名將齊王三護衛給帶了出來,還捎帶了不少民工當船工使喚,但問題是,這些人不是白癡,也不是路癡,這第一天趕路,第二天趕路,還直衝著南方而去,傻子心理也會琢磨琢磨,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練兵。


    一旦這些人知道此行的目的是南京城,此行的性質是造反,後果是殺頭,那他們還會不會繼續向南跑,會不會出力?


    萬一中途士兵嘩變,造了齊王的反,這事情可還怎麽收拾?


    對於柴直的擔憂,朱榑並不在意,這些人跟著自己,那就隻能一條路走到黑,生的時候雖然不是自己的人,但死了必定是自己的鬼。


    何況他們的家人還待在青州城,如果他們不聽話,那些人的下場,嗬嗬。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帝功成,那要枯多少骨?


    作為有野心的王爺,不能有任何仁慈之心,手段殘忍一點,才能成就大業!


    “前麵是哪裏?”


    朱榑詢問道。


    柴直看了看前方,拿出輿圖對照了下,迴道:“東台。”


    朱榑點頭,道:“準備在東台靠岸,本王要講話。”


    柴直見朱榑的態度毫無商量的餘地,便轉身去安排靠岸事宜,半日之後,船隊終於登陸。


    朱榑站在一處高地上,看著海灘邊站滿的士兵,高聲喊道:“你們聽清楚了,本王帶你們南下,不是為了訓練,而是為了帶你們打江山的,是為了給你們一個升官發財的機會,給你們成為王侯將相的機會!現在南京城不遠了,隻要你們跟隨本王,一鼓作氣,定能奪下南京!”


    軍士嘩然一片,吵吵嚷嚷,一些性情弱的家夥已經哭了出來。這哪裏是什麽機會,這不就是造反,送死去的嗎?


    “肅靜,肅靜!”


    柴直高聲喊著,卻沒有任何效果,朱榑命人擂鼓,鼓聲一起,軍士的喧嘩聲方才退去。


    朱榑將一個草人捏在手心,然後高高舉起,喊道:“這就是朱允炆,建文帝,現在……”


    一刀下去,草人人頭滾落!


    “朱允炆已死,京師必然大亂,我們乘亂起事,萬無一失。丹陽子仙師算過,事不宜遲,七月十七日乃是改天換地之時,我有龍氣在身,當入主奉天!”


    一群軍士不知所以地看著朱榑,有些軍士站得遠,甚至都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你晃一晃手,建文帝就死了?


    你有這能耐,早幹嘛去了,把你爹幹掉,前麵的兄弟與其後人也一並幹掉,自己當皇帝不好嗎?


    至於如此折騰?


    朱榑命人抬出了幾口大箱子,然後對所有人喊道:“殺一人,賞銀一百兩,負傷者五十兩。錢就在這裏,你們已無退路,想要求活路,就跟我反了吧!”


    “殺,殺,殺!”


    柴直率先喊道。


    一直忠誠於朱榑的護衛也不得不站出來表明立場,當一片喊殺聲衝著金錢的方向喊去的時候,士氣終於起來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朱榑也不是蠢貨,他清楚想要讓這些人賣命,那就需要給他們一個充分的理由。


    不巧的事,自己沒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也沒有衣帶詔可以奉天靖難,那就隻能選擇一個最簡單的,最實用的理由:


    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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