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受益論的角度去揣測問題,並不是在所有時候都適合,畢竟很多好處,都隱藏在看不到的陰暗麵。


    但無可爭議的是,孔公鑑將成為新一代衍聖公,而且還不會太久。


    衍聖公府正在準備給孔訥辦葬禮,而遠在京師的諸多大臣們,也在討論墳墓的事,不過這一口墳墓的主人,呃,是朱允炆。


    禮部侍郎黃冠上書,希望朱允炆早日定下陵寢規格,提前選址,也好挖坑去。


    若是在後世,誰二十來歲就讓他買墳墓,估計會引起肢體方麵的交流。但對於古代帝王,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比如千古一帝的秦始皇,人家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修陵寢了,而是一修就是三十幾年,到死還沒完工……


    三十幾年夠長了吧,但還有比這更長的,比如唐昭陵,人家從唐貞觀十年開始修,到開元二十九年結束,曆時一百零七年……


    皇陵嘛,即要有排場,也要有規格,即要有地下宮殿,還得有地上建築,即要有無數金銀珠寶,還得防火防盜防小人,沒個幾年或幾十年,還真搞不定。


    比如朱元璋的陵寢,自洪武十年開始,至洪武三十一年……還沒結束,到朱允炆這個時候,依舊在修建之中。


    黃冠這個時候提出讓朱允炆安排自己的陵墓,一個考慮就是,老朱的陵寢修了這麽多年了,再過個一年半載也該完工了,你看看,這人手是現成的,而且有經驗,你要不要提前準備修陵墓,也省得二次召集民工了。


    朱允炆思考良久,拒絕了黃冠的提議,批示了個“緩”字,就是說,不要著急,慢慢來。


    現在不修陵寢的考慮有很多,自己這麽年輕,二十出頭,隻要不整體沉湎酒色,不吃金丹修仙,每天堅持跑跑步,練練太極,活個五六十不成問題。


    最主要的是,現在的大明國庫錢真的不多了,各項工程都需要吃糧食吃銀子,戶部實在是拿不出來更多的錢財去修陵墓。


    不過話說迴來,明代皇帝一個個都很有個性,但他們在皇陵方麵的講究,還真的是迥然於不同時代,即沒有秦始皇陵級別的存在,也沒有昭陵級別的存在,雖然留下了明十三陵給後世收門票,但其中很多陵墓,還不是皇帝自己在位的時候修的。


    比如朱棣的胖兒子朱高熾,赫赫有名的明仁宗,他的明獻陵就是死後他兒子朱瞻基給修的。


    至於原因……


    呃,朱高熾皇帝命太短,隻當了十個月,這個實在是來不及準備,仁宗閣下,還得委屈你在人間多停留幾個月。


    朱高熾臨終前說陵寢一切從簡,朱瞻基很聽話,貫徹的很徹底,這天動工,那天停工,一算工期,還不到三個月時間……


    可以說,明獻陵是明十三陵中最簡樸的一個,即小又快,相對朱棣的長陵,簡直是沒法比。


    或許有人會罵朱瞻基,他老子隨口一說,客氣下,怎麽能當真了,而且你的明景陵可是用了二十八年才修成的啊。


    必須說一句,朱瞻基很冤枉,因為他活著的時候也沒修陵寢,那是他兒子給修的,不關他本人的事,而且之所以修了二十八年,那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他個兒子叫朱祁鎮,有這位戰神擺著,什麽事不延一段時間?


    生前修陵墓有好處,起碼知道自己死了住的期房還是現房,是套房還是單間,是精裝修的還是簡裝修的……


    朱允炆對這方麵沒太大講究,古代皇帝都有著美夢,認為死後就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陪著自己下葬的,還是會陪著自己,還能繼續享受。


    所以陪葬不止要有金銀珠寶,還要有兵馬,要有美女,一些殘忍的,還得弄點男童女童下來陪著自己。


    但站在後世的角度來看,這些陵寢就兩個作用,考古,收門票。


    至於裏麵的東西,很可能已經不見了。如果這些帝王真的有靈,估計會看到一大群人走來走去,指指點點,熱鬧非凡……


    朱允炆暫時沒打算死後的事,生前的事就已經忙不過來了。


    茹瑺在忻州的所作所為終究還是傳入京師,頓時滿朝驚動,原本“教材之爭”的官員們,立馬休戰,轉而投入到對茹瑺的口誅筆伐中。


    六部之中,皆有人彈劾茹瑺罪狀。


    在朱允炆看來茹瑺在忻州是挽迴了朝廷顏麵,一場公關,但對滿朝文武,錯,武夫都是粗人,不能算,應該是滿朝文官而言,茹瑺低頭給老百姓道歉,那是大錯特錯,是恥辱,是將權貴的臉丟在地上踐踏。


    為了朝廷的威嚴,為了自己的權威,為了日後不被人逼著低頭認錯,為了能繼續仰頭看天走路,一定要將茹瑺這股歪風打壓下去。


    世人很多都聽說過一句話,那就是刑不大夫,但很多人忽視了一點,這隻是半句話,前麵還有一句:


    禮不下庶人!


    所謂禮不下庶人,就是不對百姓苛求完備的禮節。


    換言之,禮儀這一套,百姓可以少搞一點,但對於權貴、大夫而言,那自然是要多搞一些的。


    這種思想的存在,割裂了大夫階層與百姓階層,也就是大夫在上麵,有禮,占據統治地位,百姓在下麵,不說是沒禮貌吧,但多少是禮製約束不足,素質低下,是需要被管理、被教化的人。


    自古以來,都是士大夫在上,自詡高人一等,什麽時候給庶人百姓低過頭?


    皇帝下個丟人的罪己詔,他低頭,看似情真意切,懺悔不已,恨不得跪下哭求,但你要知道,這是給老天爺看的,可不是給老百姓看的。


    士大夫低頭,嘴裏喊著“惶恐不已,臣有罪有罪”,是低頭給皇上看的,是光榮的表演秀。


    給庶人百姓低頭,當著無數人道歉,我去,你茹瑺這表演作秀擺錯了對象吧,負荊請罪,也需要搞清楚政治秀的對象。


    你丟人不要緊,可你代表的是朝廷,是京師所有同僚,怎麽能連大家的臉一起丟?


    終於,被教材之爭壓抑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彈劾一封接一封,就為了說明一個問題:


    權貴爭了幾千年的臉,被茹瑺一個人丟光了。


    坐在奉天殿,朱允炆聽著如集貿市場的喧囂,所謂的群起而攻之,不過如此吧。但百官之中那麽多人鬧騰,內閣卻很安靜。


    鬱新、黃子澄、解縉這些鬥爭派,突然之間不鬥爭了,閉嘴不言,眼看著火要燒到自己身上了,便彎腰低頭,給皇上大人請了個病假,以肚子不舒服為由,準備迴家修養半個月。


    好嘛,三位閣臣一起生病,那就病吧。


    朱允炆點頭同意,並大度地表示會安排太醫去府上看看。


    鬱新與黃子澄是沒有辦法,他們與茹瑺可謂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私底下關係也不錯,現在落井下石,砸不死茹瑺,但必然會砸了自己的聲譽。


    人家會說,都記住這兩個人啊,以後交朋友,千萬不要結交鬱新、黃子澄之流,我呸,什麽朋友。


    至於解縉,他其實很想借機幹掉茹瑺,內閣少一個對手,自己也輕鬆一點。


    但楊士奇並不這樣認為,楊士奇想的是,因為教材之爭,導致內閣分裂,朝臣分裂,若在這個時候再陰下茹瑺,將來事情結束了,解縉與內閣其他大臣的關係定會更加惡劣,與其他朝臣的關係也會更加對立。


    有機會緩和,給鬱新與黃子澄等人亮明態度,教材之爭就是教材之爭,差不多就可以收場了,我這次沒有對你們出手,你們也不要把事情鬧得太過分。


    解縉考慮到自己的根基畢竟不如這些在朝廷裏混了十幾年幾十年的老家夥,便聽從了楊士奇的建議,對朝臣攻擊茹瑺的事不聞不問,權當聽不見。


    日子一天天過,彈劾奏章一天天寫,可就是沒人批,沒人辦。


    內閣沒人上班,皇上也不是每天都上朝,這奏折寫了都沒機會遞上去,整天揣在懷裏,也不在自己衙署辦公,就在午門外瞎溜達,看看有哪位大臣受召入宮,給帶過去。


    大明的官,都比較有韌性,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那種,也怪不得曆史上被打死那麽多,總這樣天天堵家門口,是誰也不會開心啊。


    可問題還是需要解決,朱允炆再次開了朝會,連在家睡覺的鬱新、解縉等人也被拉了迴來,逮住機會的朝廷官員紛紛進言,要求撤銷茹瑺官職,趕迴老家種地去。


    朱允炆很客氣,看著義憤填膺的眾多官員,就問了一句話:“依大明律,茹瑺所犯何罪?”


    所有彈劾茹瑺的官員皆是目瞪口呆。


    大明律規定了什麽罪該殺頭、什麽罪該用大棍子伺候,什麽罪該用小板子打,可從頭到尾,翻過所有律條,就沒有一條寫著:官員給老百姓道個歉,就應該罷官的。


    感情罵了幾天,全都關注臉麵問題,就沒想過法律問題,現在朱允炆拿出了法律這根如意金箍棒,一棍子敲暈了這些人。


    法律沒規定不可以幹的,那基本上就是可以辦的。哪怕是不道德,沒人性,那也不犯法。


    既然不犯法,你們憑什麽要追罪茹瑺?


    朱允炆還饒有興趣地看向刑部尚書侯泰:“你掌刑部,又參與過大明律編製,來告訴朕,茹瑺代替忻州知府給百姓致歉,所犯哪條罪?若說不出來,這一封封彈劾奏章,是否為誣陷同僚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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