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後世而言,輿論事關社會穩定,國家團結,影響巨大。也正是因此,有了無數行走的五十萬,專門在輿論方麵下黑手。


    在明代,乃至整個古代,輿論問題始終都沒有引起高度的重視,雖然曆代都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但他們單純的認為,民心存在於仁政上,隻要皇上不折騰,不要加賦稅,不亂用民力,那就有民心。


    這個觀點,貌似還真的是正確的……


    隻能說古代百姓的需求很是簡單,他們沒學習過馬斯洛同學的需求理論,一輩子隻在與生存鬥爭,處在需求理論的最底層:


    生理需求。


    有飯吃,有衣服穿,有老婆孩子,足夠了。


    安全需求那是啥,種地又不需要擔心天上掉板磚,朝廷不來人,就是最大的安全。至於社交、尊重與自我實現的高等需求,都是士人階層、富家子弟所有,與老百姓沒有多少關係。


    簡單的需求,對應的是簡單乏味的生活,同時,還有無盡的空虛與寂寞。


    很多人認為老百姓一大早出門種地,披星戴月而歸,累得要死要活,沒什麽精神需求,那純碎是胡扯。


    越是底層的人,越是掙紮的人,精神越是匱乏,越是空虛,同時,也越容易被塞入一種思想,他們不會在乎這種思想是張邋遢(張三豐)仙人的,還是觀音菩薩的,亦或是白蓮教的……


    遇到什麽,就往腦子裏塞什麽。


    佛教走到這個村落,那村落就信佛,道家深入寨子,寨子就信道,白蓮教來了,那自然也得喊幾聲口號,支持下彌勒。


    而朝廷呢?


    哦,忙著內鬥呢……


    輿論就是話語權,這個話語權在京師音量高,在府州還行,在縣多少還能聽得到,但是到鄉裏……基本上就是“馬什麽梅”的狀態。


    民間經濟很是薄弱,底層建築都還沒打好,若是妄談上層建築,發展輿論,推動民間“精神”與“思想”建設,似乎有些荒唐。


    可佛教不覺得荒唐,道教不覺得荒唐,就連白蓮教也不覺得荒唐,所以,民間百姓幾千萬,隻有畏懼朝廷的,沒幾個信奉朝廷的,而他們信奉的,是那些控製了民間輿論與話語權的宗教。


    所以,朱允炆決定借山西移民的機會,打造出來一套行之有效的輿論工具,爭奪民間話語權,提高朝廷在底層的影響力。


    於山西設置宣傳司,隻是試點,一旦試點取得成效,那將在中央設置宣傳局。


    “皇上,恕臣無知,這宣傳司為何?”


    胡濙實在是想不出來,隻好低頭問道。


    朱允炆虛空畫了一條線,道:“山西衛所大軍一旦出動,受驚之處怕隻是衛所周邊,不及山西全域,但若人為引導,宣傳此事,廣傳消息至千家萬戶,通達四百萬民眾之耳目,方可真正形成壓力,促使百姓積極響應遷移之策,這就是朕準備設置宣傳司的初衷。”


    眼下的初衷,隻是服務於移民大局。未來的目的,是服務於大明統治。


    胡濙這才了然,原是一尚未設置機構。


    皇上登基之後設置了很多新鮮的機構,像是什麽科技局、安全局、二炮局之類的,弄個宣傳司也不顯得突兀。


    隻不過宣傳司的任務是不是太重了?


    廣傳消息至千家萬戶,通達四百萬民眾之耳目,這就意味著全覆蓋式的宣傳,無遺漏的告知。


    這簡直是有點不切實際啊。


    胡濙沉默了,答應皇上容易,做到實在是太難太難。


    朱允炆也知道很難,畢竟山西麵積很大,百姓們又不都住在大都市裏麵,一個街道辦大爺大媽可以管幾萬人,需要傳個消息,隻需要找他們發個文件,打個電話就搞定了。


    山西地勢是“兩山夾一川”,東麵有太行山,北麵有恆山、五台山,西麵有呂梁山,中間是個“多”字形斷陷盆地,百姓在平原盆地還好說,跑跑步,扯開嗓子喊喊還能把消息傳出去,可住在半山腰、山裏的百姓,該怎麽通知?


    爬山?


    隻能如此。


    但問題是,自己不可能給胡濙很多人來辦這件事,最多三百人。


    用三百人六百條腿,去通知四百萬雙耳朵。


    嗯,就是如此高的難度動作。


    胡濙沒有辜負朱允炆的期待,凝重地答應下來:“臣可以去山西擔任宣傳司郎中,但需要一批匠人隨行前往。”


    “哦?說說你的打算。”


    朱允炆眉頭微動,眼前的胡濙並沒有被困難打倒,而是在估計了困難之後,開始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


    匠人,就是他的辦法。


    胡濙一臉嚴肅,講述道:“皇上,引導輿論,加大宣傳,無外乎將聲音傳出去。若挨家挨戶通告,自不可能完成任務。故此,臣打算借匠人之手,雕版數百,日夜刷印,以散發告示的方式,將消息廣傳於眾。”


    朱允炆思考了下,搖頭道:“告示乃是朝廷對百姓傳達政令之窗口,若濫用於消息,於長期不利,此舉不可為。再者,若告示有用,還需宣傳司作甚?”


    胡濙陷入了矛盾之中,若皇上連這個權限都不給,那誰也辦不成此事啊。


    朱允炆輕鬆一笑,對緊張的胡濙道:“告示雖然不可行,但朕還是可以給你匠人,不過不允許刷印府衙告示,而是刷印報紙。”


    “報紙?何為報紙?”


    胡濙愣住了,自己從未聽聞。


    朱允炆站在亭子邊,看著生出薄霧的蓮湖,輕聲道:“報紙,就是邸報。”


    “原是如此。”


    胡濙釋然。


    一些人主觀地認為報紙是舶來品,西方產物,但這個說法是錯誤的。


    事實上,報紙,無論是手抄版的報紙,還是印刷版的報紙,都最早出現於中國。


    早在唐代“開元盛世”時,中國就出現了最初的報紙,當時名為“報狀”。


    報,古義是發布公告的意思;狀.古義為官方發布的文書,後來出現了“進奏院狀報”,這裏的進奏院,其實就是藩鎮老大們的駐京辦事處……


    當時報紙名為《開元雜報》,手寫板,按照後世的類型劃分,這份報紙可以歸入為“日報”的行列,即所謂的“係日條事,不立首末”。


    這些報紙的內容大致是:


    今天上午皇上種了地,下午官員參加了某個禮儀,晚上誰上了什麽奏折之類。


    到了宋代,報紙行業得到了高度發展,並出現了邸報的說法。


    能寫出“坐觀邸報談迂叟,閑說滁山憶醉翁”,也說明蘇東坡經常拿著一份邸報看,並對邸報的內容頗有不屑。


    宋代的報紙可就不是日報了,可能是旬報,如果偷懶的話,那就是月報……


    當然,老宋家很有保密意識,規定“其實封文字或事幹機密者,不得傳報”等。


    官報如何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在宋代的時候,出現了小報。


    小報始於北宋,盛行於南宋,是非官方民辦性質的報紙,發行日期不定、內容多少不定,當時的百姓對這類小報還有另外一種稱唿:


    新聞。


    這樣一看,宋人早就開始玩轉新聞報紙,開辦自媒體了……


    但是,這些新聞小報不是官府審核的,你們這些人也沒辦-證刻章,也沒給朝廷送好處,還經常揣測、臆想、瞎編新聞,這不合適啊。


    雖然朝廷不重視民間輿論,但也不允許你們“撰造浮言”、“亂有傳播”,禁了吧。


    元朝管得更嚴了,嚴到什麽程度,小報不允許辦,那什麽,邸報也免了吧……


    大家一起下崗分流,這不就沒散播謠言的危險了?


    可邸報還是有好處的,民間不辦,朝廷也得需要辦,畢竟這個東西有著管控地方、傳達指令、溝通重大事務的重要功能。


    於是,朱元璋又恢複了邸報。


    明代邸報發布與抄傳主要有三個環節,通政司、六科、提塘。


    通政司“出納王命,通達下情”,無數政務都是從這裏傳到地方的,也有著豐富的邸報素材。


    六科則主要采集、記錄朝廷事務,補充邸報素材。


    提塘則負責向地方進行抄傳。


    需要說明一點的是,明代中期出現了民辦報紙,嗯,取得了營業資格證的那種。


    但是,就當下而言,明代的邸報還是很傳統,僅僅隻是服務於官僚係統,沒有民營報紙。


    朱允炆自然不可能讓胡濙辭官,去開辦民營報紙企業,既然是官員,弄個國營報紙企業不就妥了?


    告示不能碰,邸報不能用,另起爐灶啊,多大點事。


    “你此去山西,帶匠人可置辦宣傳司,開辦大明民報,朕會安排一些翰林官員隨行,負責主筆,一定要刷印,不可手抄。大明民報如何講述聲音傳入民間,如何讓目不識丁的百姓需要大明民報,需要做很多事……”


    朱允炆真的很鬱悶,印刷術、紙質術都已經很成熟了,可誰能想到,幾百年中,報紙清一色手抄版,隻有在明末崇禎時期,才有人開竅,開始用印刷版。


    也不知道這些年,從事報紙行業的仁兄都幹什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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