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京師,一介國公,竟能調動應天府衙役,不分青紅皂白,不論是非曲折,不問各中因由,便想要將人亂棍打死。


    若自己隻是尋常百姓,此時此刻不是入獄,便是丟了性命吧!


    朱允炆心頭強壓著憤怒,京師中還有著自己看不到的黑暗,而這些黑暗,卻一直在支配著京師的底層!


    自己坐在奉天殿當皇上,他們坐在家裏當皇上,這就是大明的真相嗎?


    若不整治整治,百姓恐怕隻知什麽國公,而不知有皇上了!


    蘇秀臉色蒼白至極,聽著李墩在門外如殺豬般的哀嚎,手微微顫抖起來,樓上的動靜,引起了其他廂房裏貴客的注意。


    一些人聽聞之後,多數保持了沉默,轉身迴到廂房裏麵該怎麽喝酒怎麽喝酒,裝作什麽都看不到,聽不到。


    一些人則轉身離開,逃出是非之地。


    但畢竟吃人手短拿人手軟,總有人會冒頭,比如京衛指揮使司鎮撫司的鎮撫李察,見李墩被欺負,頓時大怒,帶著兩個軍士便衝入房間。


    眾人皆知李察有功夫在身,不同尋常衙役,正想要看好戲,可沒過多久,李察便如同死了的雞崽子一樣,被人提著丟了出去,看那軟噠噠的腿,這兩條腿是保不住了。


    至於那兩個軍士,則沒有出來,就留在了房間裏。


    事情越鬧越大,兩個員外郎被打,生死不知,一位應天府通判被打斷一條腿,曹國公府遠親李墩被打斷兩條腿,現在連鎮撫李察也被打斷了雙腿。


    這簡直是驚世駭俗,消息瘋了一般傳了出去,百姓們圍著縹緲樓看熱鬧。


    應天府府尹向瑤一頭冷汗,曹國公府的人已經催了三次了,再不去解決縹緲閣的問題,就要解決掉向瑤。


    可縹緲閣裏麵的人是自己招惹的起的嗎?


    向瑤不是傻子,能有本事打斷人腿還在那裏候著的,他若不是精神有問題,那一定是有後台。


    能對抗曹國公府的後台,不就是國公府、親王府?


    任何一家,都足以碾碎自己。


    小心翼翼幾十年,好不容易活過了洪武朝,還被提升為應天府府尹,這還沒安穩兩年,就遇到了這迴事,看來是混不下去了。


    向瑤沒有真的去縹緲閣,而是直接拿了一塊豆腐把自己撞暈了。


    李增枝聽聞應天府府尹突發疾病,便知此人靠不住,也沒有與李景隆商議,帶了三十餘隨從上了縹緲閣,李墩與李察見李增枝來了,便連忙痛罵裏麵的人,讓李增枝為自己報仇。


    “好狠的手段!”


    李增枝見幾人斷腿,不由臉色冰寒起來。


    “我倒要看看是誰,敢與我曹國公府為敵!”


    李增枝憤然帶人闖入房間,當看到顫抖在一旁的衙役、倒地的員外郎時,李增枝更是憤怒了,可是當他將目光抬起來,看到顧三審那張死人臉時,渾身的血液刹那冰冷起來。


    “我的天啊……”


    李增枝渾身顫抖,不敢再上前一步。


    顧三審,丫的,這是顧三審,那裏麵的人豈不是……


    能被安全局指揮史親自保護的人,天底下就這麽一號,這群混蛋是要害死我啊。


    “吆,來了個大官,你是來抓我的,還是想亂棍打我的?”


    朱允炆冷冷地瞥了一眼李增枝。


    李增枝連忙跪下,還沒喊出來,便聽到一聲嗬斥:“怎麽說話,看清楚了,說錯了,你腦袋不保!”


    顧三審提醒道。


    李增枝看向朱允炆,知道這位皇上喜歡微服私訪,還不喜歡人拆穿,便連忙喊道:“大,大人,我,我有罪,有罪……”


    蘇秀都驚呆了。


    她受命打理縹緲閣,知道大東家是曹國公府,也清楚眼前的人是前軍左都督李增枝。


    如此大人物,可謂是京城通天的存在,可現在,他竟然跪在地上,一邊顫抖,一邊請罪?


    蘇秀看向朱允炆,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帶這麽多人來,是想打架吧?”


    朱允炆看向李增枝身後,這群人也不知道李增枝唱的哪一出,既然主人都跪了,也隻好跪了下去。


    李增枝滿頭大汗,連忙說道:“沒有,我,我隻是路過,對,隻是路過……”


    “這麽巧,路過這一條街,進了這酒樓,還上了三樓,又路過了這個房間?”朱允炆自然不相信巧合的說辭,起身走了過去,看著將頭低到地板上的李增枝,道:“李家的權勢很大嘛,員外郎,鎮撫司,應天府,你怎麽就沒帶幾千軍士過來?”


    李增枝砰砰磕頭,朱允炆的話無異於誅心之言。


    在這京師,誰敢擅自調兵,那可是謀逆大罪,別看曹國公府威風,可也扛不住這一條罪狀。


    此時,員外郎王度與鄧世俊悠悠醒了過來,王度還沒看到李增枝,便開始對朱允炆大罵起來,顧三審想都沒想,一腳便踢了過去,一口好牙飛了出去,血流滿麵。


    鄧世俊連連告饒,不敢放肆。


    朱允炆看了看亂糟糟的場麵,對李增枝說道:“這些官員是你們李家的人吧?該怎麽處置,記得給我個答複,我們走吧。”


    李增枝渾身癱軟,不知道朱允炆什麽意思,什麽叫官員是李家的人?


    小寒見此,也不敢留在這裏,連忙下榻跟了出去。


    蘇秀看著不敢發一言的李增枝,隻好不安地站在一旁,鄧世俊看著李增枝,低聲問道:“二爺,此人到底是誰?”


    鄧世俊隻是從五品官員,平時也輪不到他上朝,自然不認識朱允炆。


    李增枝沒有解釋什麽,連忙起身,此事必須找大哥李景隆商議,若處理不當,很可能禍及家族。


    朱允炆走出縹緲閣,朝著皇宮方向走去,小寒亦步亦趨,跟在不遠處。


    “皇上,那位女子一直在跟著我們。”


    顧三審提醒道。


    朱允炆迴頭看去,小寒便緊走兩步,有些膽怯地說道:“你答應過幫我找父親。”


    “那就去養濟院吧,你父親叫什麽名字?”


    朱允炆見天色尚早,便打算走一趟看看。


    “郭旭。”


    小寒連忙說道。


    “誰?”


    顧三審眼神一寒,緊張地看著小寒,手按在腰間刀柄之上。


    “郭,郭旭。”


    小寒緊張地重複了一遍。


    朱允炆見顧三審如此狀態,便知事情不簡單。


    顧三審走向朱允炆,低聲耳語道:“皇上可還記得郭欒?”


    “那個雙刀客?”


    朱允炆反問道。


    顧三審重重點頭,道:“郭欒有個大哥,名為郭旭,早於郭欒從軍,隻不過因殘退出軍營,改了民戶,發至地方,因當年文書丟失,安全局一直沒有找到其家眷所在。”


    “不會如此巧合吧?”


    朱允炆有些難以置信。


    顧三審眯著眼看向小寒,走上前詢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叔叔,名為郭欒?”


    小寒驚訝地看著顧三審,連忙問道:“你們認識我叔叔?他在哪裏?”


    朱允炆有些吃驚,不成想眼前女子竟與郭欒存在關係。


    郭欒的背後,很可能隱藏著一股謀逆勢力。


    自開封府事件之後,開封府一幹地方官員幾乎被砍殺幹淨,就連周王朱橚也被殺,除朱有爋發迴開封之外,其他關聯之人如同囚犯一樣,被困京師。


    但朱橚隻是一個不合格的陰謀家,在更深處,還潛藏著一頭有著巨大野心與圖謀的惡狼。


    這匹惡狼銷聲匿跡,沒了動靜。


    但它一直都存在。


    朱允炆清楚這一點,並想要從瞿佑、郭欒身上取得突破,可這兩個人都是硬骨頭,找不到他們的弱點,想要突破並不容易。


    “這件事交給你來辦,試著能不能讓郭欒說出幕後之人,對了,安全局一直找不到瞿佑的家人,或許就在養濟院中,調閱各府縣養濟院名單,尤其是錢塘及其周邊!”


    朱允炆低聲吩咐道。


    顧三審深吸了一口氣,這些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不見,極有可能是走了養濟院這一條線。


    養濟院的人,戶部不注意,五軍都督府也不在意,地方多數也不會太多關注,進進出出,人多了人少了,隻要是裝作殘疾,就不會引人懷疑。


    “那她……”


    “不要傷害她,讓她與郭欒見一麵,告訴他郭旭消失的事,看看郭欒如何選擇吧。”


    朱允炆安排道。


    顧三審微微點了點頭,揮了揮手,招唿來兩人,安排道:“你們帶小寒姑娘到天井別院,我稍後就到。”


    小寒看著突然走出的持刀護衛,不由緊張起來。


    朱允炆安撫道:“他們可以帶你找到郭欒,至於你的父親,且慢慢找尋吧。”


    小寒無奈,根本無法拒絕,便被人帶走。


    朱允炆返迴武英殿,剛剛坐定,便聽聞內侍來報:“曹國公李景隆、左都督李增枝求見。”


    “速度倒快。”朱允炆冷笑一聲,問道:“隻他們兩人?”


    內侍稟道:“迴皇上,是的。”


    朱允炆擺了擺手,道:“不見。”


    內侍走出武英殿,對跪在外麵的李景隆說道:“皇上公務繁忙,此時不見任何人,還請曹國公與左都督迴去吧。”


    李景隆抬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然後拿出一疊新的大明寶鈔,遞了過去,問道:“皇上可說了什麽話?”


    內侍低聲道:“皇上問可是曹國公與左都督兩人,見是,便說不見。”


    李景隆心神不安地看向武英殿的大門,皇上這是嫌來得人不夠啊。


    李增枝帶著哭腔,低聲道:“大哥,王度、鄧世俊、李墩、李察等人都需要帶過來啊。”


    李景隆惡狠狠瞪了一眼李增枝,咬牙道:“告訴過你,莫要聽徐增壽、朱高煦的蠱惑,開什麽酒樓,現在好了,出了事他們摘得遠遠的,就你在這裏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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