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杜的使者趾高氣揚,態度蠻橫。


    韓觀冷冷看著使者,不知道的還以為被圍困、處在絕境之中的是自己,孟察、徐亮等人更是憤怒,恨不得將此人給砍了。


    使者囉嗦了一大段之後,總結道:“打開鎮南關,我家將軍帶人離開大明,否則,黃初雲會死,三十九名女眷也會死!”


    “用大明的百姓威脅我們?嗬,胡杜是不是想活命想瘋了?”


    韓觀一臉冷笑。


    殺我大明百姓數以千計,又掠去無數青壯,到了最後關頭竟想靠手裏的女人活命?


    休想!


    韓觀是一個純碎的軍人,不會因顧忌百姓而放走安南軍士。


    胡杜的使者麵對韓觀的拒絕,毫不慌亂,從容地說道:“韓將軍,你可以不考慮四十名女眷的生死,但你必須考慮思明府的安定吧?”


    韓觀皺眉,不明所以。


    使者緩緩道:“黃初雲,思明府知府黃廣成次女,崔秀,思明府同知催凱長女,岑荷,宣撫使岑洪之女……”


    韓觀臉色頓時陰冷下來,雙眸閃爍著殺機。


    “隻要大明打開鎮南關,放胡將軍帶人離開,那這四十名女眷便會留給大明,為表誠意,這些官員被掠至安南的一些家人,也可以送還。韓將軍,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啊。”


    使者笑著勸道。


    孟察怒吼一聲,衝著使者便踢了過去,使者被踢翻在地,狠厲地看著孟察,道:“你這一腳踢在我身上,迴去之後,所有女眷就要多挨一頓鞭子!來啊,讓我看看你有多大力氣!”


    “老子劈了你!”


    孟察說完,便要去尋斧子。


    “夠了!”


    韓觀止住了孟察,看著使者說道:“你迴去告訴胡杜,我會考慮他的提議。”


    使者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屑地說道:“兩天時間,兩天沒有消息,女眷會死,被送入安南的土司家人,也會死。”


    江成周、孟察等人恨不得將使者打死,卻因為沒有韓觀的命令,隻能放其離開。


    韓觀抬手捏了捏眉心,對徐亮道:“黃廣成之女為何會落在胡杜手中?他在我身邊多日,竟一句話也沒提及,速接他過來商議對策。”


    若隻是尋常百姓,韓觀可以不在意,可這些女眷竟都是土司官員之女,這就不得不思量一番。


    命,在大明,不等價。


    土司是廣西治理的重要力量,黃廣成雖是思明府知府,但他並非是朝廷直接任命的,而是土知府。


    若不知道黃初雲在安南軍中,她是死是活無所謂,就算是死了,事後黃廣成也可以諒解,畢竟刀槍無眼,亂軍之中死人很正常。


    可現在知道了,若不管他們的死活,這些土官怎麽想?


    會不會認為大明沒有盡力保護他們,是靠不住的?


    若日後有人煽風點火,說某年某月,明廷可是如此對待你的女兒,如此不顧你兒子的死活,現在明廷如此垃圾,為什麽還要給他們效命?


    反了吧。


    芥蒂生了,很難彌補。


    處理不當,很可能會給廣西埋下禍亂根源。


    韓觀很是頭疼,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但有一點韓觀是確定的,絕不能讓胡杜活著離開大明!


    黃廣成匆匆趕來。


    韓觀一臉悲憤地詢問道:“你可有女、名為黃初雲?”


    黃廣成看著韓觀銳利的目光,沒有迴避,而是悲傷地點了點頭,道:“黃初雲是我的女兒,不過她已經死了。”


    韓觀微微眯著眼,不知道黃廣成是什麽意思,輕聲道:“胡杜派遣使者說……”


    “她死了!”


    黃廣成打斷了韓觀,眼神中滿含痛苦,咬牙道:“都司行事,莫要計較任何私情!”


    “不止你的女兒,還有很多。”


    韓觀低沉著聲音說道。


    黃廣成憤怒地將桌案上的東西掃到地方,惡狠狠地盯著韓觀,喊道:“那又如何?!大明百姓死了無數,張輔帶兵翻過群山,冒死穿插,奪下鎮南關,拚了命的守城,為的是什麽?我們連日趕路,大軍奮戰殺敵,為的是什麽?”


    “踏我疆土者,殺無赦!掠我子民者,殺無赦!欺我兒女者,殺無赦!管他是誰的女兒!誰的女人!誰的兒子!敵人在哪裏,就把刀鋒指向哪裏,這不是你韓觀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嗎?”


    “不要動搖你的信念!我還有政務,這種事不要再來找我!若他日有人說起,我黃廣成一力承擔!”


    說完,黃廣成頭也不迴走出大帳,拉過一匹馬,便匆匆趕迴那留。


    韓觀被黃廣成一番話震住了。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自己的女兒被掠走了,他也知道很多土司官員的家眷成為了胡杜手中的人質,可他沒有說過一句!


    不是他不想救迴自己的親人,而是他不能!


    為了死了的百姓!


    他不是一個好的父親,卻是一個好的官員!


    韓觀被觸動了,也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麽,喚來江成周問道:“找人問問,是否能繞過胡杜營寨,抵達鎮南關,我們需要與張輔取得聯係。”


    江成周找人詢問之後,無奈地迴複:“道路雖有,但耗時太久,來迴怕要超出兩日。”


    韓觀盤算了下,說道:“想想其他辦法,傳個話過去。”


    時間是煎熬的。


    胡杜站在山坡上張望,心裏一直在問韓觀今晚會不會來,可韓觀偏偏沒了動靜。


    浪費了表情的胡杜很是不安,夜間,明朝大軍更是輪番敲鑼打鼓,聲勢浩大,就差直接攻山了,安南軍士惶恐不已,無法入睡。


    折騰了一晚上,眼看天亮了,安南軍士想要休息會,可誰知明朝大軍又掀起了動靜,這次在鑼鼓之外,還新增了投石車表演項目,火銃與或火炮射擊項目。


    雖然安南軍士沒有交門票費,但韓觀還是很大度地讓其免費觀看了一場又一場表演……


    楊秀找到胡杜,麵色憔悴地說道:“再這樣下去,軍士必會崩潰!我們不能再等了,要麽突圍,要麽拚死一戰!”


    胡木不安地說道:“如何突圍?周圍幾個山頭都出現了明軍的蹤跡!”


    楊秀指了指南麵,道:“隻要翻過大青山,便可抵達燕子山,那裏便是我安南地界。明軍再想追擊,也必無法追趕。”


    “說得輕鬆,大青山險峻,若可輕易翻越,我等何至於此!”


    胡木反駁道。


    楊秀跺了跺腳,憤怒地喊道:“那你認為該怎麽做?攻擊鎮南關失利,軍兵損失過半,本就沒有時間修養,如今又被韓觀圍住,日夜攻心,軍中逃跑者已達三百餘人,再繼續下去,不用明軍打來,軍士先倒了!”


    胡杜歎了一口氣,說道:“看來韓觀根本就不在乎土司官員家眷,是我失算了。這樣吧,通知下去……”


    “報!”


    軍士匆匆入賬,高聲喊道。


    胡杜冷厲地看向軍士,問道:“什麽事?”


    “大明派了使臣來。”


    軍士連忙迴道。


    胡杜眼神一亮,連忙吩咐道:“快,快讓他上來。”


    江成周毫不畏懼地登上了矮山,見到了胡杜、胡木、楊秀等人,道:“我家都司大人考慮了胡將軍提議,可以打開鎮南關,讓你們離開,但有幾個條件。”


    胡杜心頭一喜,故作鎮靜,道:“說吧。”


    江成周伸出右手食指,沉聲道:“第一,交還所有扣押女眷!”


    胡杜點了點頭,這個條件不算什麽。


    “第二,交還所有被掠百姓!”


    江成周看著胡杜說道。


    “不行,我們隻能歸還土司家眷!”


    胡木不同意。


    江成周掃了一眼胡木,毫不在意,然後看向胡杜,伸出了第三根手指,道:“答應條件,寫下文書,加蓋官印,我們允許你們帶十人活著離開!”


    “什麽?十人?!”


    胡杜臉色大變。


    隻十個人,就想換走所有人?


    江成周微微點頭,嚴肅地說道:“這是最後的條件,不可更改,也無可商議!答應,至少你們作為官員還可以活著迴到安南,不答應,所有人都會死,你們仔細思量。對了,天亮之前若沒有迴複,便視為拒絕。”


    強勢的江成周轉身要走,楊秀很想攔住他,可胡杜卻沒有下令。


    “大哥,我們該怎麽辦?”


    胡木沒了分寸。


    胡杜咬牙切齒,猶豫不決,戰必死,不戰尚有一條活路……


    這一夜,胡杜沒有睡,韓觀也沒有睡,在鬧騰了上半夜之後,明軍再沒有了動靜,安南軍士紛紛倒頭便睡,鼾聲一片。


    四更天,胡杜交了文書與所有扣押的女子。


    韓觀遵守了約定,安排江成周帶胡杜等人前往鎮南關,張輔收到韓觀的命令之後,打開鎮南關城門,胡杜率胡木、楊秀等人穿城關而過,自南門走出了鎮南關。


    江成周將其胡杜等人送到城關門外,抱拳道:“還請胡將軍迴安南之後,依照文書約定,將被掠百姓送還大明。”


    胡杜滿嘴答應,心裏卻毫不在意,他現在想的隻是馬上迴到安南!


    江成周目送著胡杜等十人離開,抬頭看向城關之上的張輔,喊道:“他們已經到安南地界了。”


    張輔看著遠處道路上的火把,獰笑著揮了揮手,袁嶽、潘成等人點燃了城牆上火炮的引線,刹那之間,火光撕破黑暗,閃爍出刺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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