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上輕鬆愜意的氣氛陡然一僵, 貴女們戰戰兢兢起身行禮,從頭到尾,沒有人敢將眼神往太子身上瞄。她們低著頭, 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原來那副百花爭豔的場麵頓時不見了。


    葉蓁蓁看向離自己最近的葉靜怡, 就連她也是那般表現,她甚至覺得葉靜怡往自己身後藏了藏。


    許是她麵對曾經最熟悉的人, 一時忘記偽裝, 此刻臉上的鎮定就顯得格外突兀。這也讓那位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氣息的太子注意到了, 冷淡的眉眼中添了一絲興味。


    榮歆公主沒有起身, 坐在那裏, 麵上似有不虞,涼涼問道:“太子不在宮中幫助父皇理政, 到我公主府來做什麽?”


    這語氣一看便知是與太子不和,在場之人了然地想,榮歆公主是皇後所出,章氏本已選好儲君的人選, 誰知這位太子會突然冒出來,打了章氏一個措手不及。


    楚淩淵似乎並未生氣,而是短促地笑了一聲,說話冷淡中帶著挑釁:“皇姐辦這場宴會, 不就是為孤選太子妃嗎?怎麽?孤還不能親自來看看?”


    榮歆公主忍了半響,克製說道:“太子殿下聽誰說的?本宮不過是閑來無事,請各家的姑娘們來說說話, 太子選妃,什麽時候輪到我來插手了。”


    楚淩淵挑眉一笑,嘲弄地問:“這麽說這些美人不是皇姐特地召集來給孤相看的?”


    榮歆公主氣的說不出話來,不過卻沒有再反駁,在場眾位貴女見此心都涼了半截,隻聽那位身負惡名的太子又說道:“也罷,孤今日挑中了哪個,就直接帶迴東宮,皇姐覺得如何?”


    榮歆公主先是默然,而後無奈一般說道:“隨你。”


    兩人陰陽怪氣的說完,氣氛越發僵了,偏偏他們身份尊貴,也沒人敢冒險勸一勸。


    從楚淩淵說出第一個字開始,葉蓁蓁就像石化了一樣。


    不對,她覺得這個人無論是語氣還是身上展現出來的氣勢,就連看人的眼神都與她認識的不一樣。


    曾經的楚淩淵雖然性子冷,但他看人的時候不會充滿了惡意和算計,更不會這麽……這麽輕浮。


    那道幽深詭譎的目光從所有貴女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在葉蓁蓁身上頓了頓。


    楚淩淵忽而笑了一聲:“看來孤今日真是來對了。”


    葉蓁蓁無端地一抖,本來她已經不怕這個人,可眼下這份陌生感和詭異的關注讓她不得不怕。


    侍女在榮歆公主身側置了一席,楚淩淵過去落座,深沉難測的黑眸將所有人的反應收進眼底,自然也看見了葉蓁蓁那惶恐的一抖,他執起侍女送上的空酒杯,將它夾在指間轉了一圈,最後以眼神止住侍女倒酒的動作。


    侍女默默退到一邊,楚淩淵將酒杯扣在桌上,一聲輕響,卻讓所有人緊張地望過來,生怕這位太子有什麽不滿,當場狂性大發。


    楚淩淵興味盎然地抬起手,冷白的指尖慢悠悠地繞了一圈,被他指到的人瞬間就白了臉色,等那手指晃過去又會立刻鬆一口氣,如此折騰一遍,眾人如盼著解脫一樣,想讓他今日這道雷趕緊落下來。


    葉蓁蓁看著那隻手不敢置信,這才不到一年,原來枯瘦如柴的手竟煥發了生機,指節修長,白的像玉一般,她不由看得呆了。


    不過她這一呆,那根手指已經選定了目標,停在她麵前。


    “你,過來給孤倒酒。”


    那聲音惡劣中帶有幾分慵懶,葉蓁蓁不可避免地與他對視了一瞬,依然沒能從那雙黑如子夜的眸裏看出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迎著無數道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走出去,步子不敢邁的太快,每進一步,心裏都是不確定。


    楚淩淵為什麽讓自己來倒酒,這舉動有什麽深意?還是他沒有忘記她?借機與她說什麽?


    葉蓁蓁心中百轉千迴,表麵上卻不曾露出什麽,走到楚淩淵身邊,跪坐在地,躬身拿起酒壺給他倒了一杯酒,再雙手拿起酒杯,維持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殿下請用。”


    無人應答,手上的酒杯也沒有被接過去,葉蓁蓁雙手有些酸,又試探著向上舉了舉酒杯:“殿下……”


    一隻手捏住了她的手腕,緊接著,麵前的人低下頭,在她手背上嗅了一下,微熱的氣息噴在手上,她心裏一慌,手便顫了一下,於是那杯酒都灑在了楚淩淵的前襟上。


    “殿下恕罪。”葉蓁蓁趁機抽迴那隻手,身子向後退,卻不料一直沉默盯著她看的人忽然開口:“孤的衣裳濕了,你來給孤擦擦。”


    那人的聲音就在耳旁,葉蓁蓁微微抬頭,看見他線條鋒利的下巴,然後是他近在耳側的薄唇。


    葉蓁蓁屏息,以為他終於要與自己相認,忐忑地等著他說話,這人卻隻是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臉上還露出一絲不耐和催促。


    她壓下心中數不盡的疑問,掏出自己的帕子擦向楚淩淵的衣襟,帕子抹掉酒漬時,她才想起,自己剛才吃了一道極其油膩的點心,用這帕子擦過,而此時那塊油漬正暴露在他眼前。


    完了,這應該算是大不敬吧。


    隻見楚淩淵用手指挑起那隻帕子,沉聲問她:“這是什麽?”


    葉蓁蓁饒是跟他相處過六年,也還是覺得尷尬,她說話開始磕絆:“帕,帕子。”


    楚淩淵仿佛不在意她在說什麽,將帕子直接送到麵前,在帕子上的油漬邊上嗅了嗅,像在自言自語一樣說道:“原來你愛吃這個。”


    “哥哥說什麽?”


    葉蓁蓁一時間忘了兩人的身份,更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等反應過來,她連忙看了看周圍,幸虧她剛才那句聲音小,沒人留意她的反應,而是都盯著楚淩淵看。


    她不知道兩人剛才的舉動在旁人看起來曖昧非常,太子看上了這個揚州來的小戶女,在旁人眼裏,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葉靜怡隱晦地笑了笑,如果這個葉蓁蓁被太子看上,沈皓安跟她就再無可能,畢竟就算是沈家,也不能與儲君搶人。


    楚淩淵將她那句“哥哥”在心裏細細品味一番,臉上的表情越發耐人尋味。


    “哥哥?你倒是與那些無趣的世家女不同,看在你對孤的情意格外坦誠的份上,今日,便先不罰你。”


    楚淩淵說話的時候氣息就在她耳旁,薄唇貼近她的耳朵,每次開口都像是要咬上來,葉蓁蓁忍了又忍,終於忍到他退開,下意識地撓撓耳朵。


    這舉動換來楚淩淵一聲愉悅的輕笑,葉蓁蓁覺得她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人。


    她那聲哥哥,可並不是他話中理解的那個含義啊……


    榮歆公主在另一邊咳嗽一聲,女官便命人上來唱戲,葉蓁蓁此時也終於獲得了赦免一樣迴到自己的座位。


    葉靜怡話音裏透著開心:“想不到五妹妹合了太子殿下的眼緣。”她半真半假的歎息一聲:“若你以後入了宮,我可不能常常見你了。”


    葉蓁蓁心裏有些膈應她這副假麵,裝作惶恐說道:“姐姐別亂說,方才我惹怒殿下,他說都是看在你的麵上才放過我的,論起身份,姐姐才配得上太子啊。”


    葉蓁蓁之所以敢信口胡說,是因為她相信葉靜怡不敢找楚淩淵求證。


    葉靜怡聽了這話眉頭不由皺起,並且懷疑地看了楚淩淵一眼,她們葉氏雖然在八大世家中排在末位,但也架不住太子為尋求外援,真想以親事籠絡。


    如今的局勢,與太子扯上關係,必然會被太後以及章氏針對,她必須迴去找父親商量一番,決不能被選為太子妃。


    葉蓁蓁看她被自己忽悠的再也不敢多話,心情終於好起來,目光新奇的看向戲台,不過她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因為方才與楚淩淵的曖昧舉動,貴女們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聚集在她身上。


    台上的戲在這群人眼裏遠不如眼前的戲好看,葉蓁蓁無奈地吃了點瓜果,垂首擺弄著盤子裏的糕點。


    好不容易等到宴會結束,楚淩淵中途就已經離開,榮歆公主被他這一攪和,心情不虞,把人都打發走。


    葉靜怡心事重重,與蓁蓁告別就上了葉氏的馬車。身邊沒有旁人,葉蓁蓁再也不用偽裝,輕鬆地拉著月竹上馬車。


    月竹才緩過神來,捂住胸口說道:“哎,可把我憋壞了,姑娘啊,是公子,他是不是淩淵公子啊?”


    月竹有些不敢認,她隻是覺得像,但太子明明一身尊貴,與那個潦倒落魄的少年哪有一處是相像的呢?


    葉蓁蓁自己仍在恍惚之中,根本迴答不了她這個問題,她告誡月竹:“不管是不是,都不要說出去,迴去也不能告訴我爹娘。”


    她怕爹娘擔心,也怕不小心壞了楚淩淵的計劃,今日他的種種舉動都那麽異常,這人究竟是忘了她還是故意裝的。


    葉蓁蓁想的入神,馬車突然顛了一下,然後便停了下來。


    兩人正納悶是不是馬車壞了,就聽李海膽顫地說道:“姑娘,有人攔路。”


    葉蓁蓁心中有不好的預感,直接拉開了車簾,隻見一個不算陌生的人朝自己走來,她也終於明白了李海的驚慌,因為那人身後還帶著一隊侍衛。


    陳何走到馬車前,揚起尖細的聲音,道:“葉姑娘,有人想見你,請跟我走一趟吧。”


    作者有話要說: 陳何就是那個曾經在女主小時候出現過一次的太監。


    這兩天過度焦慮,總是看各種新聞,碼字效率都低了好多,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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