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連日往下人房跑,這半個月不重樣地給楚淩淵送魚吃,什麽清蒸的、紅燒的、醬燜的花樣繁多,弄得廚房大娘摸不著頭腦,暗自嘀咕這五姑娘究竟有多愛吃魚,吃了小半月還不膩。


    她對於送飯這件事如此上心,也不光是因為發現了楚淩淵的秘密,性命受到威脅。少年怎麽說也救過她,就算是為了報恩,也是她應該做的。


    楚淩淵似乎身體出了問題,這些日子她去送飯,少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隻有當她揭開食盒的蓋子,聞到魚的味道,他才會醒過來,吃完飯,他偶爾會幽深地盯著她,直到盯得她頭皮發麻,四肢僵冷,才淡淡轉開視線,再次陷入沉睡。


    葉蓁蓁趁著他睡著每每抱起食盒就跑,畢竟睡著的猛獸依然是猛獸,待在他身邊太危險了。


    柳氏很願意讓女兒去報恩,但看她整日研究魚的做法,甚至時不時讓廚房送過來給她嚐,便有些受不住了。近來她腸胃不適,一聞見魚腥味連飯都吃不好,於是這試菜的活計落到了月竹身上。


    月竹對此倒是十分高興,畢竟她不挑嘴,什麽都愛吃。


    葉蓁蓁除了一心撲在討好楚淩淵那邊,仍然讓人留心著大房的一舉一動,葉懷朗那人心胸狹窄,吃了這麽大的虧,肯定要伺機報複。


    月竹人機靈又討喜,加上年紀小,也沒什麽活要她做,蓁蓁便派她在府裏溜達,與各個院子的丫鬟婆子套套近乎,倒是真打聽出不少事來。


    “大公子派了他的小廝金勝盯著下人房,金勝喝醉酒的時候嚷嚷說大公子要揍淩淵公子一頓,再把姑娘的臉劃花,叫姑娘以後見不得人。”


    葉懷朗一養好傷,蓁蓁這邊就知道了,沒費什麽功夫也知道了他的報複計劃。


    蓁蓁早就知道以他那個腦子想不出什麽好點子,乍一聽聞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聲愚蠢。前世她竟然被這樣的草包仗勢欺壓了那麽多年……


    不過她轉念一想,這倒是一個送上門來讓她向楚淩淵示好的機會。


    葉蓁蓁在心裏計劃了一番,然後做了一個分外大膽的決定,她決定這幾天都不出門,躲避葉懷朗的同時也是為了等待一個時機。


    但這麽做勢必會讓自己跟楚淩淵好不容易建立的和諧關係被打破,蓁蓁暗自苦惱,隻能寄希望於楚淩淵不要到時候一看見她就直接掐死,至少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連續半個月都出現在下人房的身影這一天竟然沒來,楚淩淵靠在門邊,從破損的門縫向外看去,從進入葉府那一日他就知道,這裏不過是那人給他安排的一個暫避之所,隱忍蟄伏,直到他能見光的那一天。


    葉家所有的人於他而言都是螻蟻空氣,不應該占用他一絲一毫的情緒,可當他站在這裏,察覺到胸中絕不該升起的那絲憤怒後,他知道,有什麽東西失控了。


    轉而,他又立刻釋然,葉蓁蓁與那些人自是不同,他救了她,她又頗為有趣,勉強留著她逗趣解悶有何不可。


    待哪一日膩味了,或是殺了,或是遠遠地打發,怎樣都行。


    眼下,他需要讓這隻不聽話的寵物知道,她的命是捏在他手裏的。


    “三日,過了三日你再不來……”


    少年陰冷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響起,尤為滲人。


    葉蓁蓁再次帶著食盒來到下人房時,還沒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


    一個苦守深淵的人若一直見不到天光,他或許會在經年日久中放棄期待,但若是這人嚐到一點光亮的甜頭,再驟然失去,他隻會怨恨讓他得見光明之人,最後傾盡全力將其扯下深淵。


    她如以往一樣敲了敲門,放低聲音喊道:“哥哥,你在嗎?”


    門在她麵前自己打開了,葉蓁蓁一腳踏進房間,心中對於危險的直覺讓她下意識屏住唿吸,心跳微微加快。


    “哥哥,今天有你愛吃的紅燒魚。”


    葉蓁蓁竭力維持鎮定,同時睜大眼睛在漆黑的房間裏尋找,床上沒人,當她意識到這件事時本能地想往外跑。


    可惜晚了。


    一隻瘦削的手握住她的後頸,蓁蓁背後涼絲絲地冒寒氣,那手的力道不重不輕,很像是一種拍撫。


    “葉蓁蓁,算算你有幾日沒來?”


    “三,三天。”


    蓁蓁咽了咽口水,生動稚嫩的臉因為恐懼而僵硬,像個雕琢後失真的瓷娃娃。


    “哥哥,你聽我說。”


    少年冰涼的手繞到她頸側,在她溫熱跳動的脈搏處停住了。


    “說吧,若是有一句騙我,你清楚後果。”


    葉蓁蓁不得不迴答:“大堂兄派人盯著這邊,我怕他想在路上堵我,所以不敢過來。”


    楚淩淵不置可否,“那你今日為何又敢來了?”


    這個……蓁蓁頗為猶豫,她之所以要在今日過來,最大的原因是她清楚記得前世的這一天,葉鴻生在家裏會客,客人中不乏高官名士,若是這時候葉懷朗鬧起來,看重聲譽的祖父絕不會輕饒了他。


    “我……覺得他這幾日等不到我來就放棄了,我不能讓哥哥沒有魚吃,所以即使害怕還是來了。”


    她說的,楚淩淵一個字也不信。


    手指下的脈搏急促跳動,撒謊的人還以為自己圓的很高明。


    她在隱瞞什麽?


    楚淩淵改變了最初的想法,伸手接過了蓁蓁手中的食盒。


    葉蓁蓁鬆了口氣,邁著僵硬的步子走上前,坐在少年邊上。


    他吃飯時不緊不慢,有一種與生帶來的優雅氣度,與他這身粗布陋衣極不相稱,蓁蓁雙手撐腮看著他,在他用完放下筷子時,討好賣乖道:“今日天氣好,要不我帶哥哥在府裏轉轉。”


    她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少年在她說完後立刻應了。


    她詫異地眨眨眼,見少年已經自顧自出了門,連忙跟上。


    天氣轉涼,葉懷朗的火氣卻越來越大,他派小廝金勝在下人房那邊蹲守了好幾日,也不見葉蓁蓁的影子,若不是還保留了最後一絲理智,他可能衝到二房去找人了。


    正在煩悶之時,金勝樂顛顛地跑迴來。


    “大公子,五姑娘又去送飯了。”


    葉懷朗正用耳挖掏耳朵,被他一聲嚇的手裏失去分寸,耳朵生疼。


    “快點,叫上人,隨我過去。”


    他們到了下人房,卻撲了個空,一問才知道葉蓁蓁與楚淩淵出去了。


    葉懷朗怒意上頭給了金勝一巴掌,“廢物,不是叫你看著嗎?”


    金勝不敢委屈,叫來盯梢的人,問兩人的去向。


    盯梢的人邊擦汗邊迴道:“大公子,小的在翠微苑附近看見他們了,老爺和……”


    沒等他說完,葉懷朗急不可耐的帶著金勝等人去截人了。


    “老爺和三爺在翠微苑會客呢!”


    盯梢的下人愣了一下,再追過去已經晚了,葉懷朗他們早已跑遠。


    “哎呦,壞了。”他狠拍了一下大腿,急急忙忙往大房奔去。


    蓁蓁沒想到自己的計劃差點出了紕漏,也幸虧葉懷朗性情衝動,沒聽完下人的迴話就往翠微苑來了。


    此時兩人正沿著翠微苑外麵的小道散步,楚淩淵在前,蓁蓁與他錯開身,微微落在後頭。少年頭發披散,左邊側臉依舊被一縷亂發遮擋,蓁蓁想起那塊胎記,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楚淩淵那般敏銳,豈會察覺不到,帶著冷意的目光落在蓁蓁臉上,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努力彎了彎嘴角,向少年傳達善意。


    “哥哥,咱們就在這裏歇一會兒吧。”


    楚淩淵沒有意見,或者說從始至終他都沒理會過葉蓁蓁,暗中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他想知道葉蓁蓁費盡心思帶他出來想要做什麽?


    他很快就知道了。


    葉懷朗生怕人跑了,趕來地飛快,五六個小廝跟在他後頭給他壯著聲勢。


    “葉蓁蓁,我看你今日往哪跑?”


    眨眼間,兩人就被圍上了,雖說知道祖父就在不遠處的翠微苑裏,但蓁蓁因為上輩子的某些記憶還是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就躲到了楚淩淵身後,小手抓上他的衣袖。


    少年皺了皺眉,一動手臂,那粘人精挨得更近了。


    葉懷朗一看便樂了,大聲嘲笑道:“葉蓁蓁,你覺得這個廢物能保護你?你不如求求我,再答應給我洗一年的腳,我興許一開心就放過你了。”


    他的小廝都被他帶的極為跋扈,聽見這話跟著發出大笑聲。


    蓁蓁躲在楚淩淵身後,隻露了一顆小腦袋出來,神情膽怯地開了口,說出的話卻氣人。


    “大堂兄,你忘了上次祖父罰你跪祠堂嗎?他要是看見你這樣會更生氣的。”


    葉懷朗當然沒忘,他都記著呢,且恨得咬牙切齒。


    “葉蓁蓁,你膽肥了是吧,今天我就要教訓你,來人把她和這個廢物給我綁上。”


    他知道翠微苑這邊不常有下人走動,更加有恃無恐。


    蓁蓁身子縮起來,忽然不管不顧大聲唿叫救命:“救命啊,救命啊,大堂兄,我不是故意的,你就放了我吧,嗚嗚嗚,我害怕,我要娘親……”


    小姑娘的聲音本就清脆,這般哭起來聲音更大了,那幾個小廝剛把繩子套在兩人身上,就聽見身後不遠處有人發出一聲斷喝。


    “還不住手!”


    葉鴻生今日請了幾位同僚到家裏,還有揚州有名的大儒溫如舊,本想舍下臉麵求溫如舊收下葉懷朗這個弟子,誰知道會鬧出這種事,讓他丟盡了臉。


    葉懷朗看見祖父黑如鍋底的臉,一瞬間嚇的腿都軟了,哪裏還有方才的霸道跋扈。


    蓁蓁抖落身上的繩子,楚淩淵這時候終於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手腕翻轉,本來隻是鬆鬆套著兩人,要往下掉的繩子忽然纏緊,重新將他們倆捆了個結實。


    葉蓁蓁被迫貼在少年瘦骨嶙峋的背上,頓時被勒的眼冒金星,她委屈地喚了一聲。


    “哥哥……”


    楚淩淵無情道:“這樣看起來真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少年,你這麽無情,等她長大了你千萬不要後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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