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三元村裏樸素的熱鬧,京城自有京城的繁華。


    不過雖說京城自古多富貴,奈何皇帝格外摳。


    原來宮裏的規矩是,年三十,帝王舉行家宴之時,老皇帝總會在宮裏宮外燃放煙花爆竹,以祈來年國泰民安。


    可自從這位皇帝登基,那就沒有富裕過。今年宮中舉辦的帝王家宴,隻不過略放了些煙花爆竹。


    這個略的意思就是,看的人得認真點兒,不然一轉頭說上兩句話,煙花燃放那就結束了。


    皇帝也是個實在人,他說這煙花爆竹,皆是稍縱即逝之物,熱鬧過後,總有落寞之感,意思意思得了。


    實際上,皇帝是個怎麽樣的皇帝,大夥兒都知道。照皇帝往日的作風,不放煙花那也是可以預料的事兒,今年好歹也算是放了,那就已經可以算是很大方了!


    年三十,皇帝還得賜菜給京中各個勳爵皇族。煙花可以省點兒,這菜品可不能省,二品以上的官員,每家皆賜兩道菜,也是一直以來的規矩。皇帝雖然摳門,但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還是知道得遵守的。


    徐達作為忠勇伯,自然也是有皇帝賜菜的。


    皇帝賜給徐達的,一道是蔥燒海參,一道是甲魚燉雞,蘇九喊的可好聽了,說這菜就叫霸王別姬。


    徐達領著張大夫和兒女還有未來女婿一起接了菜,見蘇公公好像不欲走的樣子,張蘭便讓秋分趕緊包了紅封給蘇公公。


    可拿了紅封的蘇公公,還是欲言又止,一副其實我想走,但是隻能留的樣子。


    春丫扯了扯徐達,小聲問道:“爹,皇上賜菜,咱們得還嗎?”


    “這麽有來有往的嗎?不會吧?”徐達也是第一次做伯爵,這操作也不是很熟悉。


    所以他轉頭問有文化的關慕青,“這還得還嗎?”


    “照理是不用的,”關慕青略歎了口氣道:“但是看蘇公公這般,估計也許可能,是等你們的迴禮。”迴禮啥意思,關慕青覺得自己未來嶽父是可以懂的。


    於是徐達轉頭試探的問道:“蘇公公,咱們家今日多備了點菜,原也是想孝敬皇上的,那個......要不您給帶進宮去?”


    蘇九這會兒都快哭了,他這輩子就沒辦過這樣的差,皇上說了,菜是肯定要帶迴宮的,但是不準直接討要,這有損皇帝威儀,得讓徐達自覺提出才可以!


    一聽徐達這麽問,蘇九忙激動地點頭道:“也行,那奴才就帶迴宮去,別管皇上用不用,總是忠勇伯的一片心意。”


    站在張大夫邊上的春丫,明顯聽到了張大夫的一聲輕輕的歎氣聲,這到底是個什麽皇帝?!


    就饞成這樣了嗎!?


    可是人不都得有寄托嗎?有喜歡寄情於山水畫作的,有愛好撫琴作詩的,可偏偏有人做了皇帝,卻有著太過接地氣的喜好,這也實在不是皇帝的錯!


    要說錯,那錯的恐怕隻是她設計的菜單太有才華,廚娘的技藝太過精湛。


    綜上所述,春丫倒是挺能理解皇帝的。


    於是蘇九一說這話,春丫便趕緊招唿蘇九進了大花廳,說是今日要守歲,所幸這年夜飯才擺上桌,一點兒還沒動過,蘇公公趕緊看著皇上愛吃什麽,就帶什麽迴去吧。


    這大年三十的年夜飯,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頓飯,所以忠勇伯府八個廚子火力全開,什麽新奇做什麽,什麽好吃擺什麽,即便是蘇九,很多也都沒見過。


    “這是什麽?”蘇九指著眼前的一盤炸物問。


    “牛肉卷,裏頭裹了芋頭泥,外頭沾了蛋液饅頭糠炸的,外頭酥脆,中間鮮嫩,裏頭軟糯,蘇公公要不要試試?對了,這牛肉咱們可是買的跌斷了腿的小牛啊,衙門都有報備的。”


    古時牛肉難得,殺頭牛可是大事兒,這牛肉的來路,春丫還是得跟蘇公公講清楚的。


    可蘇公公哪兒還有心思管春丫家的牛肉是哪兒來的,他一邊說著可不敢吃在皇上前頭,一邊趁著菜色才上桌,還熱乎著,喊底下的人趕緊連盆兒打包了帶宮裏去吧。


    順便還一起打包了脆皮烤羊排,玫瑰豉油雞,水晶蝦餃,仙桃奶凍,五色雪媚娘。


    最後蘇公公還看中了放在桌子中央一盤東西,他問一旁笑容僵硬的張大夫,“夫人,這盆是什麽菜?好生別致,也不知是用什麽做的?居然看起來這般的栩栩如生。”


    張大夫扯著嘴角,保持微笑,咬牙道:“蘇公公,這是一盆鈴蘭,真花。”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那個,奴才這就迴了,可不能讓皇上久等了。忠勇伯和夫人實在客氣,這食盒子都裝滿了,嗬嗬嗬嗬,奴才先走一步,夫人侯爺新年大吉,奴才給諸位拜年了。”


    蘇公公說完,便帶著底下的小太監們匆忙要走,春丫喊了聲:“蘇公公稍等!咱們老家才送來的酸菜辣白菜,味道很是開胃,您要不要帶迴去給皇後娘娘嚐嚐?”


    皇後娘娘別的倒是沒啥,就是害喜害到了現在,張大夫說,一直害喜到生的孕婦也不是沒有,所以春丫想著,反正家裏頭的酸菜辣白菜多的是,聽說皇後還挺愛吃這個的,做個順水人情,也不錯。


    而蘇公公已經掌握了沒皮沒臉的精髓,春丫一說要給,他也沒啥好害臊的,反正薅了人家小半桌子菜了,拿點兒鹹菜他更無所謂了。


    於是他謝了春丫,又多拿了兩罐鹹菜,匆匆忙忙迴到了宮中。


    皇後因為身體不適,且已到了孕晚期,所以今日沒有參加宮宴,皇帝如今後宮別說貴妃了,自從謝家那敏妃被廢之後,謹慎的皇帝現在連個有妃位的妃子都沒有。


    皇帝的兄弟,也就八王爺一家,可八王爺因為王妃還未生子,所以兩位側妃皆吃著湯藥,還不能生子呢,所以八王爺家,來了也就王爺和王妃兩人。


    今日又恰逢王妃下蛋之日,所以八王爺跟皇帝倒完兩缸沒孩子的苦水之後,便帶著媳婦迴家守歲放炮去了。


    此時看到蘇九已經在山南宮外晃了,皇帝就更無心吃席了,這宮裏頭的家宴,來來去去這些菜,他雖好吃,但是吃多了也覺無趣,這會兒蘇九迴來了,那肯定是帶著徐達的迴禮迴來的。


    想到這兒,皇帝直接大手一揮,說讓太子自個兒迴家守歲去,各位嬪妃也去自己宮裏守歲吧,朕要去陪皇後去了,然後就直接遁了。


    雖然今日宮宴跟熱鬧完全不沾邊,但是因為以前過年也不用在宮裏守歲,所以眾人皆當皇上是擔心皇後才會那麽早就散了場。


    太子隻覺父皇母後感情這般好,心下很是高興,諸位妃子又因位份實在不怎麽高,所以連嫉妒心都起不來,這年夜飯,便在安靜祥和的氣氛下,就這麽散了。


    到了皇後宮中,皇帝才卸下在外頭的偽裝,毫不掩飾自己的吃貨本性。


    因為先前皇帝就說過一會兒宮宴結束了,會來陪皇後吃飯的,所以皇後宮中的小廚房,也是準備了席麵的。


    不過皇後吃的嘛,就是那些清淡的開水白菜,鑲銀芽之流,除了一盆紅彤彤的牧春魚片外,別的菜色看著就很清心寡欲。


    好在蘇九早就把忠勇伯家的菜給皇帝連盆帶湯的端來了,用的食盒還是特意讓工匠改的三層的保溫食盒。皇帝散場又及時,所以當皇帝落座的時候,那牛肉卷兒啊,烤羊排啊,外皮都還脆著呢!


    皇後雖然自己吃不下,可給皇帝布菜可是很起勁的,哪怕看著皇帝吃那肥的流油的羊排,她都快繃不住了,但隻要皇帝吃的香,皇後吃兩筷子蘇九才拿來的酸辣白菜壓一壓,還是可以挺得住的。


    幾道菜,吃的皇帝都極為滿意,連發了兩次賞到忠勇伯府,皇後笑問:“就真的這麽好吃啊?”


    “皇後嚐嚐啊,這牛肉卷真是絕了,朕是從未吃到過如此口感的食物,還有那仙桃奶凍,外頭這一層紅紅的,朕當是什麽呢,原是撒的玫瑰花粉,這桃子做的也像,裏頭還有桃肉,皇後沒嚐到真是可惜了!”


    皇帝就覺得徐達這貨小氣極了,怎麽一碟才兩個?!蘇九試毒都得吃掉小半個,剩下的才夠塞牙縫的!!


    “嗬嗬,臣妾吃不吃沒關係,皇上日理萬機,還是得吃滿意了才行。”皇後說完,夾了一筷子後廚才送上來的金湯酸菜,嚐了嚐味兒,略點下頭,說是好吃,再賞忠勇伯府一套十二件的青花五彩高足碗,外加一對玫瑰珊瑚茶壺。


    宮裏的帝後吃的滿意,而徐家一晚啥都沒幹,光磕頭謝恩了。


    “這夫妻倆,也不知道商量好了一起送,一會兒來一趟,一會兒來一趟,桌上的菜都要涼了,我看蘇公公眼神都渙散了。”徐達也不說自己跪的波棱蓋都疼了,隻說蘇公公看著也不得勁兒了。


    “啊呀,有賞賜你也嘀咕,沒賞賜你也嘀咕,前頭還說皇上賞的一斛東珠和大金錠子好呢,大過年的,別瞎矯情。”張大夫就覺得看在這些賞賜的份兒上,這波棱蓋疼點就疼點兒,不過是一點點皮肉之苦,有什麽要緊?!


    春丫也說:“菜涼了還能熱嘛,一會兒咱們再包餃子吃,銅錢咱也不放,就放那東珠在餃子裏,富貴逼人!”


    關慕青卻說:“別鬧,一會兒真吞進去!再說東珠本就象征高貴,非皇家或者有爵之家是不能隨便用的,也沒聽過哪家東珠是韭菜豬肉味兒的。”


    徐鑫在一旁聽的咯咯直笑,說關大哥講笑話講的比姐姐還要好些。結果邊笑邊嚷,一根魚麵直接從鼻子裏噴了出來,惹的張大夫直喊,你這孩子簡直惡心死人!


    一聽張大夫說兒子,徐達趕忙捂住張大夫嘴,“大正月的,可別說死了活了,不吉利!”


    張大夫又說徐達剛摸了大金沒洗手,這會兒又來捂她的嘴,兒子就是被你帶壞了!


    可徐達卻說,男人嘛,就不能太幹淨,太幹淨了沒男子氣概,再說了,不幹不淨,才能增強抵抗力,沒事不用老洗手,傷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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