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丫見自家親爹被親娘嚇暈了,趕忙去拍了拍親爹的臉,企圖喚醒他,“爹!娘嚇唬你的,沒事沒事,手一定能保住,你醒醒啊!”


    “我沒有嚇唬你爹,”張蘭說著話,摸了下徐達的腦門,“高燒不退,傷口潰爛,上手臂已經腫脹發黑了,要保這手,命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在張蘭看來,感染的這麽嚴重,徐達在沒有用任何抗生素的前提下,還能偶爾醒過來,那都算是命硬的了,這手臂再不截肢,那徐達真的性命堪憂。


    王宗源聽張蘭這麽說,也很是揪心,“蘭姨,這......我能幫你做點兒什麽嗎?”


    醫術,王宗源不懂,但是蘭姨是達叔的親媳婦,難道還能害了達叔不成?既然蘭姨都說這手不能要了,那就肯定是不能要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做點兒力所能及的物資保障了。


    春丫這會兒有很多疑問,但是這兒人太多,她也不好多問,隻能忍著一肚子的問號,說道:“娘,您給我爹手術要點啥,您說個大概吧,我帶秋分去準備。”


    張蘭環顧了下這個營帳,泥地,到處都是灰,徐達躺著的褥子也髒的很,在這兒給徐達做截肢手術,估計也夠嗆,於是她問一旁的王宗源,”這兒有沒有什麽地方,幹淨點兒的,不然這灰塵進到傷口裏,還是容易再感染的。“


    “用我的營帳吧,比這兒幹淨些,蘭姨瞧瞧去吧。“王宗源想著肅州衛所雖然有幹淨的屋子,可徐達現在這情況也不太適合再移來移去了,他那大帳雖比不得鎮北將軍的,但是好歹是比普通的營帳要幹淨不少的。


    一旁等著的道玄早就不耐煩他們這嘰嘰歪歪的勁兒了,所以還沒等張蘭答應,自己就先替張蘭答應了,“行,就搬去你那兒吧,走走走,我來抱人!”


    說著,道玄就要上前抱徐達。


    沒想卻被張蘭喊住了,“等會兒,春丫,你先帶秋分鄭夏去把你王大哥的營帳打掃一下,床單褥子都用咱們自己帶來的,要一張窄床,外加一個案幾,別的都先清出去。案幾記得用高度白酒多擦幾遍。快去吧。”


    大家都是穿越人,張蘭的要求春丫一下就明白了,帶著在軍營裏有絕對話語權的王宗源就走了。道玄雖然不明白張蘭給徐達剁手怎麽還這般麻煩,可他也不敢反駁這母老虎,春丫往外頭走的時候,道玄就跟著春丫出去了,張蘭喊住他,”大師傅哪兒去?“


    道玄摸了把光溜溜的腦門,”幫,幫忙去啊。“


    “您不用去,您就.......去燒點兒熱水來吧。”張蘭懷疑大師傅到了北境之後就再沒洗過澡,這會兒去布置手術要用的房間,隻能毀了她們從家裏帶出來的全部消毒幹淨的床單和繃帶。


    “我?!我還得給徐達燒......行吧,那什麽你們忙,我燒水去。“道玄心想,我主要也不是怕你這個母老虎,主要你是我愛徒的老娘,我給你三分麵子而已。


    道玄出門的時候,還撞上了被王尋給提溜過來的羅大夫,他就是當時給徐達劃拉了傷口,取出箭頭的大夫。


    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道玄還冷笑一聲,“嗬嗬,等死吧你就。”


    因為前頭一場大戰傷亡比較嚴重,所以羅大夫忙碌的很,這突然被揪出醫療帳篷,就有點兒莫名,這會兒被那瘋和尚一說等死吧,那就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可還沒等他問為啥呢,道玄便跑遠了。


    他隻能跟著王尋進了帳,眼前就看到一個女的在那兒擺弄徐達的手,王尋說了聲:“蘭姨,人給帶來了。”


    張蘭這才抬起頭,定定的看著前頭這個蓬頭垢臉的軍醫。


    “您是這軍營裏的大夫?我家大人,就是您給處置的傷口?“張蘭抬頭問那羅大夫。


    羅大夫下意識的往前站了兩步,點頭道:“是啊。”


    “您怎麽給他處置的,您跟我詳細說說。”張蘭沉聲說道。


    羅大夫心想,我一大夫,跟你個婦道人家說的著嗎?雖然他也很同情徐達,但是這軍營裏像徐達這種情況的,又不是一個兩個,他現在也沒閑情逸致安慰這女的,便敷衍道:“就拉了一刀給取了箭唄,這跟您講也講不清楚,我還忙......”


    “別瞎忙,”張蘭冷聲道:“我家老爺這條手臂,本是可以保住了,就因為你們幹的事兒不得法,所以這條手臂,今日就要扔在這北境了。”


    “嘿,您這可不能汙蔑人啊,徐大人這傷我可是處理的很及時的,一點兒沒耽擱!咱們這兒看傷都是搶時間的,這點我一個軍醫還不如你懂?”羅大夫不服氣了,這婦道人家,啥都不懂,居然還敢指責他?


    “所以,扔在這北境的,還不僅僅是我家老爺的手臂,還有很多的人命。”


    雖然張蘭心知不能怪這些大夫,這會兒生物學連概念都還沒有,他們這處理傷口的方式,也都是代代傳下來的,錯的不是軍醫,而是還沒有發展起來的科學。


    可張蘭作為傷者家屬,也確確實實非常的難受,這會兒對羅大夫有所遷怒,也是在所難免。


    羅大夫一聽這帽子扣的這麽大,當下就不幹了,“啥意思!?啥意思?!這上千人的傷病員,都是咱們五個軍醫三個司藥在管,合著你意思咱們這不是在看病救人,而是在害人唄?!那你讓王將軍殺了我得了!!正法!就地正法!!”


    其實傷病員看到這會兒,軍醫的心理壓力也非常大,這會兒非但沒人感激他們,這無知的婆娘反而還倒打一耙,羅大夫這也是破罐破摔,他也不想活了!!


    見羅大夫情緒失控,張蘭反倒冷靜了下來,她指著徐達的創口,說道:“羅大夫先別激動,我隻是想就事論事。您看這傷口,已經腐爛化膿,說明您在處理傷口的時候,沒有做到徹底的消毒。咱們肉眼看不到,但是就像蛆在還沒成為蛆的時候,咱們也很難發現一樣。這些非常非常細小的.....蛆,咱們用肉眼很難看得到,但是卻會在這傷口裏頭繁衍擴散,導致這傷口化膿,最後影響全身,人就這麽沒了。“


    張蘭的一席話,讓情緒失控的羅大夫閉了嘴,倒不是他沒情緒了,隻是這麽沒頭沒腦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而且是從一個女人嘴裏聽到。可細一想,也帶著幾分道理是怎麽迴事?


    他轉頭問一旁比他還呆愣的王尋,“這人,幹嘛的啊?“


    王尋這才收了癡呆臉,忙道:“哦,蘭姨是大夫,他們家裏頭有醫館,開了好幾家。羅大夫,蘭姨醫術很好的,她說的話,您可得自己想想。”


    這會兒王尋才想起來,徐達之前叮囑他要讓轉告給羅大夫的事兒,看來當時達叔不是糊塗了,而是消毒這事兒,好像的確還挺重要?


    羅大夫這才迴轉了神,哦,怪不得說的那麽頭頭是道,原來是女大夫啊,不過張蘭說的,很多他也不是很明白,他問張蘭,“.......徹底消毒啥意思?你也不能往人身上撒石灰雄黃啊。哦,有草木灰的時候,倒有時候也會用點兒,刀偶爾也會用火燎一下,可咱們打仗搶傷員的時候,也顧不上這麽多的。”


    他也沒啥消毒概念,能想到的,也就這些了。


    張蘭勸自己別跟古人計較,她狠狠的唿吸了兩次才說,“就是大夫們用的工具,刀也好,針也罷,但凡反複用的,都要開水煮過,一人一套,不能這個用了下個接著用。包紮用的敷料,都要開水裏頭煮過,晾曬好之後放在幹燥陰涼處存放。


    隔離出治傷專門用的營帳,不能讓人隨意進出,動刀之前,大夫的手必須用艾葉水泡一下,再用熟水加鹽,清洗幹淨,指甲不能留。傷者的創口,得用一升半的熟水兌兩錢半的鹽,這麽兌出來的水清洗。鹽水的比例是固定死的,不能多也不能少。”


    這麽幹,其實並沒有完全的殺菌消毒,但是問題如今條件就是這樣,除菌洗手液,一次性手套,那都是沒有的,張蘭這消毒的法子,已經是跟金大夫商量綜合下來的結果了。


    原本一腦門問號的羅大夫,聽的徹底懵了。


    啥呀這都是?!


    還用鹽兌水,煮蹄髈呢?!要不要來點兒薑片去去腥?


    可看著張蘭一臉認真的樣子,羅大夫也不好說啥,反正先答應了唄。


    要他說,這女人幹活就是麻煩,要真像她這麽說的幹,那還沒等他們救呢,戰場上下來的人,早流血流死了!!


    張蘭看羅大夫哦哦哦的應著,可是完全是沒有走心,正待再說兩句呢,就聽春丫來喊:“娘,都準備好了,手術床和工具都準備好了,熟水鹽水都兌好了。“


    此時,清晨的一縷陽光,正好從春丫撩開的營帳口照射進來,張蘭看著床上正在呢喃刹車刹車趕緊刹車的徐達,轉頭跟羅大夫說:“羅大夫,跟我走一趟吧。”


    羅大夫剛要說,老子才不去呢,老子忙著呢,可看到後頭王尋拚命朝他使眼色,他也隻能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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