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將入夜之時,揚州派往京城的斥候終於傳來一個好消息。


    王宗源於前日已經帶了一萬兵力啟程趕往揚州,預計在叛軍到來之前,便能入駐沛豐縣。


    不是消息遞的快,而是在新皇繼位當日,已有來報,說汝南王有異動,皇帝便命王宗源帶領一萬士兵,迅速迴防揚州。


    所以揚州派出的斥候,行不到一日,便已遇到了王宗源率領的大軍,又八百裏加急趕迴揚州府,終在此時趕到沛豐,上報了這個讓人心生振奮的軍情。


    而得到消息的裴千戶,總算是略鬆了一口氣,這才有空坐下來,到春丫守著的一口大鍋旁,打上一碗一鍋燉。


    趁著裴千戶吃飯的空檔,春丫問他:“不知道裴千戶知不知道一位叫王尋的人,他是王參將的副官。應該是留守在揚州城內的,這次沒來嗎?”


    正在吃飯的裴千戶愣了一下,放下筷子,舔了舔嘴唇才說道:“王尋,帶了一隊死士昨日去攔截叛軍了,如今沒有迴來,應該......是不會迴來了。”


    春丫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就不受控製的掉了下來。


    “春丫姑娘跟王尋很熟嗎?”裴千戶見春丫如此,也心有不忍,可打仗做了死士......就真的是九死一生。


    春丫吸了下鼻子,說道:“很熟也算不上,不過他幫過我們家。不知道王大哥有沒有留下什麽......遺物?”


    “這......”裴千戶猶豫了,春丫解釋道,“王參將的夫人現正住我家,如果有遺物,我可以交給王參將的夫人保管。”


    裴千戶這才讓人取來一個顯然是貼身常用的荷包和一封信,交給了春丫,讓她轉交給王夫人。


    春丫拿了東西,到處找道玄,終於在城門口找到了正要往城樓跑的和尚,“師傅!!”她喊道。


    道玄迴頭一看,是春丫,便跑了過來說道:“怎麽了?你咋天天在這軍營裏混啊,你看你這臉,幾天沒洗了?都雌雄難辨了,王宗源帶兵在來的路上了,放心吧,這迴應該是死不了了。哦對了,你們家還有地兒住嗎?”


    春丫也不答他,隻說道:“王尋可能死了,師傅,咱們得把他屍首找迴來。不然......任憑他在野外被野獸吃了,我總覺得......太慘。”


    “死了?!哦~~他是那些死士裏的?哦,那估計是沒戲了。”道玄貌似自言自語道,他看著春丫要哭未哭的臉,說道:“你跟他也不算熟啊,何必呢?人死不能複生,不要冒這個險了。萬一外頭還有叛軍零星埋伏,你跑又跑不動,打又打不過,何必啊!再說你又知道他在哪兒?外頭那麽多屍體,找不過來的。”


    春丫沉默了,是啊,何必啊,如果人真的死了,又何必執著於屍體放在哪兒,他們又不算熟。


    可是,她明明還記得那日給王尋塞芝麻糖的時候,那張長的過分滄桑的臉上既嫌棄又無奈又有些小開心的表情。


    那個時候,他是活著的呀。


    “師傅,他要是活著等著咱們去救呢?”春丫仰頭看著站在城樓樓梯上的道玄,天真的問道。


    道玄沉默一刻,才歎了口氣說道:“我知你心善,可這會兒活著的概率,就猶如......猶如你爹能當上當朝宰相的概率。”


    “那概率還挺高,我覺得。”春丫真誠的迴答。


    道玄都被氣笑了,“我呸!!!!少捏鼻子做夢了!!那我問問你啊,我就隨便問問,我沒想跟你去啊。我問你,如果,我隻是說如果,要去找的話,你怎麽找人?外頭那麽多......”


    “大金啊,我家大金定能找到,您看,我有王尋的東西!”春丫掏出了王尋的遺物給道玄過目。


    道玄心中警鈴大作,告訴自己,千萬別上這小騙子的老當!!


    半個時辰之後,城外的官道上,在夜色的掩映下,有兩個人形輪廓正在往前快速移動,旁邊還跟著條在慘白的月色下閃著金光的狗。


    “艾瑪,你倒是快點兒啊!!”道玄不耐煩的低聲喊。


    春丫根本說不了話,一說話就泄氣,一泄氣就跑的更慢了,隻揮了揮手,讓道玄閉嘴往前走就完事兒了。


    “這狗能成嗎?”道玄又問。


    春丫瘋狂點頭,心中喊:我金哥哪兒有不成的!!他能把咱一家三口都帶穿越了,找個王尋,小菜一碟!!


    大金:妥兒!!


    兩人出了南城門,道玄說汝南王定是從西麵來的,所以死士定是往西麵而去,所以兩人一直往西跑了半個多時辰,卻一直沒有見到搏殺的痕跡。


    春丫都快累嗝屁了,道玄見她已經氣喘如牛,一疊聲的罵著廢物,又把她給背了起來。


    終於鬆了口氣的春丫,任憑道玄怎麽罵都不還口,就怕她師傅一火大給她扔了,且再三保證,隻要逃過這一劫,迴家天天練功夫,絕不懈怠。


    背著春丫的道玄,反而發力跑起來更快了,春丫這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能拖後腿。


    直到跑了一個多時辰之後,道玄才慢慢停下腳步,春丫從道玄背上滑了下來,見前麵明顯是有過激烈的戰鬥,比不上他們南城門外的屍橫遍野,但也有很多屍體,橫亙在路上,在慘白的月色的襯托下,令人心生畏懼。


    春丫忍不住的顫抖,這冰冷的空氣裏夾雜著血腥味和漸漸發散出來的屍臭味,讓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


    可道玄卻說:“打仗,本就是用命搏命,今日若不是這些人躺在這裏,那昨日,就是你們沛豐縣城的死忌。行了,別抖了,你跟你家狗說說,讓它趕緊找人。”


    “大金!”春丫叫來大金,給他聞了聞王尋的荷包,大金汪汪兩聲,便跑入了戰場,一路聞聞停停,停停聞聞,越走越往山崖而去。


    直至走到山崖邊,大金停了下來,對著春丫叫了兩聲。


    “在下麵?!”春丫問大金,大金又是汪汪兩聲。


    道玄往下看了看,這山崖倒也不算太高,差不多有一丈多高,下頭是個河灘,就聽春丫說:“師傅,大金說就在下頭。”


    “可以可以,你倒是能聽得懂狗說話。”道玄吐槽道。


    不過說歸說,既然來了,那便下去看看吧,他一手拎了狗的後脖頸,一手拎了春丫後背的衣裳,一個飛身,便下了懸崖。


    下得懸崖,大金又是一陣走走停停的尋找,最終在靠近懸崖底部的一處蘆葦叢中,找到了王尋。


    春丫和道玄湊近一看,雖然臉上都是血跡,但的確是王尋沒錯。


    “王大哥,咱們來送你最後一程了。”春丫用濃重的鼻音說了一句。


    道玄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行了,能有個全屍不錯了,別哭了,先找個地方埋了吧,等王宗源來了再給他挖迴去,免得到時候叫野狗吃了。”


    “嗯,先把他搬出來吧。”春丫嗡聲說道。


    師徒倆彎下身,剛準備搬抬的時候,就聽到一絲微弱的聲音:“我還活著。”這聲音裏怎麽聽都帶了三分怨氣。


    “臥槽!!!!嚇死我了!!”


    “臥槽!!你個女娃子怎麽這麽說話?!徐春丫你不行啊,你怎麽能說話這麽粗糙?!哪兒學的!?”


    師徒倆皆被“死而複生”的王尋嚇得炸了毛,而王尋則被兩人扶起來,又放手扔下去的粗糙動作又給搞暈了。


    道玄怕本來沒死的人被他們不小心給弄死了,趕緊探了探鼻息,還好還好,活著活著。


    兩人手忙腳亂的把人給弄上了懸崖,不過所謂手忙腳亂,主要是靠道玄背。


    道玄累的直罵娘,可又無可奈何的跳上跳下,管了傷的還得管小的,管了小的還得管狗子,大金之前被抓了後勃頸,傷了自尊心,還特別的不配合,道玄直罵給它燉了拉倒!!


    三人一狗這迴是怎麽都快不起來了,路上偶爾遇到一兩個流民,倒也沒對他們起歹心。這三個一看就是窮酸,一個快死了,一個是精瘦的老頭,一個小女孩兒髒的不得命,一看跟他們都是一樣的流民,沒什麽搞頭。這會兒他們還沒到吃人的地步,便對這幾個人,視而不見了。


    到得南城門都已經是午夜了,道玄是飛出來的,春丫和大金是鑽的狗洞,如今弄了個王尋,道玄不得不去喊開了南門,結果驚動了守軍,春丫偷溜出去和大金道玄去找王尋的事情也被徐家知道了。


    張氏為了王尋又從剛睡暖的被窩裏爬了起來,徐達也要值夜,兩人沒空罵春丫,但是徐老漢有空啊,一路把春丫和大金罵迴了家。春丫還迴嘴,得虧自己去了,不然白費一條人命,氣的徐老漢直跳腳,春丫又說:“爺爺可別氣了,錢還沒花了,可不能氣出個好歹來!”


    徐老漢拍著胸口,安慰自己:錢是她賺的,別打死她,屋子都被燒了,這仗打完了還得讓她給賺錢。不氣不氣,別想著揍她,別想別想。


    --


    作者有話說:


    打仗終於要打完了,可滿目瘡痍的家鄉,還需要春丫他們努力重建。加油吧,徐家!!咱們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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