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外頭徐芳來了,張氏也趕忙出了房門,把人迎進了客堂間。


    “我家平之,哎,也不是什麽讀書的料。”徐芳說了一句,頓了頓。


    張氏心想,那可能得怪老徐家的基因,你們老徐家這個基因簡直命帶文盲屬性。


    徐芳繼續說道:“14歲考了童生之後,本以為他能跟他爹一樣,好賴也考個秀才,可連考兩次都沒中,家裏頭也確實負擔不起考學的費用了。他說要出來賺錢,好歹比在家種地強。”


    見徐達點頭,徐芳又繼續緩緩講下去:“實不相瞞,當年為了他爹考學,家裏頭賣了三畝地,後來,平之考學,家裏又賣了兩畝地。我公爹當初置辦的8畝良田,如今隻剩下了3畝。家裏頭孩子多,還好你姐夫還能有些束脩的收入,不然光靠3畝地,咱們家這麽些人,得活活餓死。


    所以既然孩子要自立,我當然是支持的。你姐夫雖說還是覺得讀書好,但是想著不過是在沛豐縣做個賬房,倒也算勉強接受了。


    可今早平之迴家說,要隨董家商隊去廣州闖蕩,以後便要從商了。你姐夫他......把平之狠狠打了一頓。平之求了半日,你姐夫隻說當沒這個兒子,一刻也等不得的去族長那兒,把平之給分了出來。


    今後,平之和八娘,便跟我們分家了。娃娃我會留在身邊,等他們在廣州安定好了,再接了去吧。”


    徐達和張氏聽的一愣,這就,分家了?!


    這事兒倒把春丫嚇了一大跳,她這不是把人家給拆了嗎?她忙向姑姑解釋道:“姑姑,平之表哥如果不去也沒關係的!他還是可以留在食肆的,你們這動不動分家,我.....我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春丫表妹!這事兒跟你無關的!你且放心。這事兒我已經想好了,與其自己經商考學兩頭沒著落,不如一門心思去學點兒東西,即使以後經商,我兒不能考學,我孫子也可以考的。


    我跟我兒,得好好經商,就像你經常說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話雖然聽著......有些怪,但是道理是對的,沒錢,那想讀書也不容易,不如犧牲咱們兩代,為後代打個好的基礎,這事兒我心甘情願!我兒甘不甘願的,那也沒得選,誰讓他是我兒子呢?!”


    康平之說完,一掃之前一臉頹色,像堅定了什麽信念一樣,朝自己媳婦咧嘴笑了。


    “表哥,我實話實說啊,你去廣州跟著胡莊頭從零開始籌辦罐頭坊,那的確能學的要比咱們食肆多的多,但是廣州跟咱們沛豐縣語言不通,氣候截然不同,而且你也是人生地不熟,雖說提議是我給的,但是這些情況,你是不是都考慮清楚了?”春丫忍不住提醒康平之。


    “放心,這些我想了一晚,都想清楚了。表妹你都能......”康平之想說你都能去的了,我一個大男人怕什麽,轉念一想,立刻打住了話頭,說道:“你都能想到這些,我也想到了。隻是苦了八娘......”


    他說完,就轉頭看了看妻子蒼白的臉,八娘對他笑了笑:“相公說什麽苦不苦,能跟你一起去,再苦也值得。”


    好吧,又被撒了一把狗糧。


    春丫嘰哩哇啦說受不了啊,我還是個孩子啊,你們控製一下自己啊!被春丫這麽一喊,屋子裏頗為沉重的氣氛一下子鬆散了起來,張氏拉著徐芳去後院安置,說讓他們小兩口好好說說話吧,這康平之一般十天半個月才迴去一次,這一次都快個把月沒迴去了,小兩口定有話要說的。


    徐芳看著這碩大的宅子,想弟弟家應該過的不錯,又聽張氏說這董家是沛豐縣內最大的商號,徐達去辦差的時候,已經去過董家的荔枝園了,千餘畝的園子,那是真真的!


    這次開的那個什麽作坊,還是縣令家的盧夫人跟董夫人合開的,張氏跟盧夫人也頗為熟稔。她能作保,跟著胡莊頭出去,康平之定不會吃虧看臉色的。


    本來猶疑不定的徐芳,聽聞如此,便也放下心來。


    次日一早,徐達讓鄭山富趕著塞了滿滿當當一車糧食的馬車送徐芳迴去了,臨走前,徐達再三關照徐芳,今年收上來的糧一定要囤好,一斤都別往外頭賣。徐芳自然聽過鬧旱的事兒,雖說她覺得他們這會兒不會有事兒,可卻頂不住徐達和張氏的熱情,隻能收了糧食,點頭應了。


    五日後,董家商隊,從沛豐出發,浩浩蕩蕩百餘人,其中六十來人是裴庭從自家莊子和娘家在揚州的莊子裏調撥出來的,由胡莊頭帶隊,康平之做副手,帶了一筆啟動資金,準備開啟一番罐頭大業。


    荔枝儲存運輸不易,隻能在當地現摘現做,所以摘星閣的隊伍裏有廚娘,雜工,技術工,連燒陶的工人都帶好了。


    要說這燒陶工人,也是春丫和裴庭花了大力氣找來的。


    因為第一次用的壇子,裂了兩個,春丫便覺得這普通的罐子,肯定不能滿足他們的溫度急降的要求。迴了沛豐就到處尋摸有沒有手藝過硬的燒陶工匠。


    結果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但是當她第一次收到來自虞經承的飛鴿傳書之後,便想到了沛豐地方小,的確很難找到手藝過硬的匠人。要找好的工匠,還是得從揚州南京這些地方找,便拜托虞經承給打聽打聽。


    收到要求的虞經承差點兒沒氣出個好歹,這死丫頭,折騰了這些勞什子的信鴿,就是為了讓他找個破壇子?!


    可想著自家新置辦的兩進十二間的大院子,和同仁們羨慕的眼光,哎!!沒辦法!找唄!


    於是他在揚州城找了幾天,終於在一次追賊的時候,不小心打破了人家店家的一個陶罐,那人喊出了一個陶罐500文的天價,他這才找到了可以耐受溫度急變的罐子。


    他把這消息立刻告訴了春丫,裴庭立馬派了人,去往無錫找到了那製罐的工匠。原來,在燒製的過程中,那工匠有一種獨門配伍的石粉,加入到陶胚中,燒製出來的陶罐,便比一般的陶罐更耐得住急冷急熱。


    雖說急冷急熱會縮短陶罐的使用次數,可是做糖水罐頭,隻需要一次的急冷急熱就行了,所以這種加入特殊石粉的陶罐,就是她們最好的選擇了。


    “平之,表妹為啥還非得讓咱們帶上兩隻鴿子啊?”八娘看著在鳥籠裏撲騰的鴿子,問正在翻看人員名冊的康平之。


    “傳信用啊,表妹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從安遠寺的高僧那裏騙......借,是借,借來了這些信鴿,專門讓咱們傳信用的。咱們到了廣州,有什麽事兒想要遞消息迴來,用這信鴿,不出三日就能到了。”


    “哦~那我可得好好養著,我還想時時問問健兒怎麽樣呢....他還是第一次離開我這麽久.....”


    小小的馬車車廂,承載著康平之和八娘對沛豐縣的濃濃不舍,奔赴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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