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完糧食的春丫迴到自家小院裏,她爹娘已經在收拾後院挖的菜了。一把韭菜,一棵大白菜。


    見春丫迴來,徐達便問:“怎麽樣?人家肯賣嗎?”


    春丫點點頭,說道:“嗯,燕子家人還挺好的,買了不少呢。不過他們都不是按斤算的,那李嬸子跟我說的都是鬥。還有那小秤叫戥子,別老秤秤秤的,露餡兒了都。”


    春丫一迴家就迫不及待的和她爸媽分享自己get到的知識點。


    夫妻兩人自是點頭應曉得了。


    三人一番嘰裏咕嚕,決定晚飯煮點兒米飯,韭菜炒雞蛋,雞蛋是雞窩裏現撿到的三個,再炒一盤白菜就行了。


    徐老大燒火,春丫炒菜,張氏整理盤點下家裏的物什。


    春丫在做徐曉媛的時候就挺會做飯,炒個韭菜雞蛋和大白菜自然沒什麽問題。


    徐達在做徐大川的時候,就是農村出生,燒火也是不在話下。


    不過,春丫發現一個要命的問題。


    “爸,你先等會兒燒火,我們遇到了……一個小問題。”春丫拿著鍋鏟說道。


    “啥問題?”徐老大從灶頭後麵探出腦袋。


    春丫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她爹說道:“沒油,沒鹽。”


    “呃……那怎麽辦?”徐老大撓頭。沒油也就算了,大不了燒湯,可沒鹽怎麽辦,淡的也咽不下去啊。


    正當父女倆麵麵相覷的時候,院門開了,石頭一手端了個碗,一手牽著弟弟走了進來。


    石頭進門便見他爹和妹妹齊刷刷的看向他。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這種感覺,好像兩位都不認識他一般,要不是爹娘妹妹的臉沒變,屋子還是村裏獨一份的破落,他都覺得自己是不是進錯家門了。


    臉沒變,環境沒變,可是氣氛完全不對啊。


    徐達終於想起站在門口的是他的兒子,便道:“那什麽……石頭迴來了啊,那什麽……你妹做飯,一會兒就能吃了。就是那什麽,咱們怎麽沒油沒鹽啊?”啊呀,好尷尬啊,突然多了那麽大個兒子,哦,不對,是兩個,小的那個正躲在哥哥身後偷偷看他。


    春丫忍不住翻了白眼,她爹就是這樣,一尷尬就每句話必須帶個那什麽,不然他說不下去。


    石頭此時內心腹誹:家裏怎麽沒油沒鹽?你問我?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不過這等大實話他是萬萬不敢說的,便道:“嗯,早沒了,糧食也沒了。奶叫我們拿了點菜迴來。”


    其實奶奶蔡氏不止叫他帶了菜迴來,還偷偷塞了兩個粗糧饅頭給他,不過他沒要。奶奶家裏一大家子人,糧食也很緊張,他跟弟弟中午已經蹭了一頓了,這饅頭實在沒臉拿了。


    春丫一聽有菜,便道:“太好了,那咱就煮鍋二米飯就行了。油鹽明天再去買吧。爹,趕緊生火。”


    徐大川答:“好嘞。”


    石頭:這人不是我爹,我爹怎麽可能會燒火?這輩子都沒見過他燒火!幻覺吧,一定是幻覺。迴房,快點迴房,這家被奇怪的人占領了。嗬嗬,妹妹居然讓爹燒火,嗬嗬,還二米飯?幹飯?開玩笑吧,妹妹肯定在說胡話。


    父女倆自然不知道石頭內心的鬥爭,隻見他放下菜碗拉著弟弟快步迴了房間。


    父女倆對視一眼,聳了聳肩,雖然不知道這男孩子腦子裏怎麽想的,但是他們也並沒有想了解。還是趕緊把飯煮了,折騰一下午,都快餓死了。


    其實這個房子裏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的,家徒四壁說的就是他們家,張氏其實早就尋摸了一遍家當,聽到石頭迴來她沒出去,因為此時她也不想多說話。


    他們三個剛穿來,一聽這裏的口音,便知道是安徽或者蘇北地區。徐大川媽媽就是蘇北人,雖然年輕的時候就到了江市,但是從來都是講蘇北話的,徐大川蘇北話江市話切換自如。徐曉媛小時候奶奶也帶了她好幾年,所以蘇北話也會說。隻有她,江市本地人,婆婆說的能聽懂百分之七八十,但是講的話僅限於非常簡單的幾句。為了不露餡兒,目前還是少說為妙。


    張氏聽到石頭進了房門,便走出房間,走到灶前,對父女倆說道:“你們以後多督促督促我,我得抓緊學學這裏的話,不然一說話就怕露餡兒。”


    徐老大狗腿的說道:“根本不存在露餡兒,媳婦你說的好著呢!”


    春丫不想再翻白眼,一聲嗬嗬代表她的心聲。


    張氏目前看徐老大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說道:“你也別得意忘形,我看石頭這孩子好像看出了什麽。”


    春丫點頭說道:“我也這麽覺得,不過我覺得他應該不會說出去,不然剛剛去老宅他肯定會帶人迴來,我猜他應該沒跟老宅的說什麽。不過要說也說不了什麽,畢竟這種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的感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徐大川點頭道:“嗯,囡囡說的很有道理。”


    他已經決定對母女倆狗腿到底了,畢竟家裏這幅慘樣,好像最大責任人是他。


    三個人低聲竊竊私語,石頭其實在房間的窗縫裏都看到了,他爹好像還對娘和妹妹一副點頭哈腰的樣子,真是大白天的見鬼了,但是家裏沒吵沒鬧,三個人還煮著一鍋幹飯,他又希望這些就是真實的。


    小小少年,滿腹心事。


    飯一會兒就好了,春丫喊了石頭和鐵頭出來吃飯。


    石頭道::“我們一般不都是在我房間吃飯的嗎?”


    春丫:啊呀……嗬嗬。


    她硬著頭皮解釋道:“是是,我知道,我就是叫你來端飯。”


    愛信不信吧,不信我也沒辦法。


    石頭:信你個鬼。


    原來徐家大房統共就兩間茅草屋,一間睡了徐達夫妻和春丫,兩張床,一個衣櫃一放,根本沒地方放桌子。另一間是石頭和鐵頭睡的,兄弟倆睡一張床,所以飯桌就隻能放在他們這間裏了。


    別說灶間,那灶間不僅小,還隻是個三麵通風的草棚子,根本放不了飯桌。


    石頭讓弟弟好好呆在屋裏,自己出來幫忙端飯,一看鍋裏果然燒的幹米飯,心裏哀歎,這三人剛才跳井,這會兒又煮那麽一大鍋幹飯,分明是不想過了,算了,不過就不過吧,一會兒吃飽點,能飽一頓是一頓。


    倒是鐵頭,年紀小沒什麽心事,見哥哥端來了一大盆的二米飯,開心的直拍手,說要吃上三大碗。


    春丫看著鐵頭,這娃臉色蠟黃,頭大肚子大,手腕卻細的根本不敢碰,怕捏一捏就斷了。這明顯是營養不良啊。


    此時坐在鐵頭旁邊的張氏也看出了鐵頭的問題,便對鐵頭說道:“飯隻能吃半碗,不然容易撐壞,一會兒叫姐姐給你煮雞蛋吃啊。”


    營養不良最好的還是要多補充蛋白質,沒有牛奶,雞蛋倒是有幾個。


    徐老大點頭道:“對對,剛撿了三個雞蛋,一會兒都煮了,你們三個娃一人一個吧。”


    石頭低頭看著自己碗裏的幹飯,拚命的忍住眼淚。他如今已經十三歲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爹會為他們幾個著想。他一直很羨慕隔壁大牛有個疼愛子女又講理的爹,此時爹居然會想到給他們煮雞蛋吃,一時心中五味雜陳。這真的是他爹嗎?希望是真的吧。


    另外三個肯定不知道石頭想的是啥,隻覺得這少年心事忒多。


    幾人幹飯就著一碗炒酸菜吃的倒也香的很,三位折騰了那麽久早就餓了,石頭和鐵頭都好久沒吃過幹飯了,去奶奶家吃飯,也不過是分兩個粗糧饅頭,或者一碗稀飯,不管有沒有心事,一切都等吃飽了再說。


    春丫吃到還剩最後一口,突然想到門口那條半死不死的狗來。算了算了,最後一口飯,還是留給這狗吃吧,她已經聽她爹說過那狗的來曆了,想著也許也是跟著穿來的,好歹算個老鄉不是。


    春丫拿著那吃剩的一口飯,到廚房找了個更破的碗用來喂狗,為什麽要說是更破的碗呢?因為他們家本來就隻有破碗,吃飯得小心些,不然容易剌嘴。


    石頭不想戲太多,可是他不得不營業。因為他再一次震驚了,家裏都揭不開鍋了,妹妹居然拿幹飯喂狗?!他再看看爹娘,一個準備洗碗,一個拿塊看不出顏色的抹布在抹桌子,但是他們都看到妹妹蹲那裏喂狗啊,這件事,在他們家,就這麽平常?


    石頭有點懷疑,到底是不是自己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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