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的人瞬如死亡般安靜。


    一雙雙眼睛,俱都驚詫的望著這戲劇性到叫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沐鳳鳴眉頭緊蹙宛若打了個死結,即便參加家宴也是一身鐵冷的盔甲係著披風,望向血護法的眼睛裏,閃爍著慍怒的光澤,右手緩緩攥緊成拳,咬著牙說:


    “你,找,死?”


    “你若舍得,我便是找死。”


    血護法的肩胛骨還在隱隱作痛,唇邊血跡,染著一抹妖冶之色。


    他坦然的笑,並坦然的靠近她,固執而癲狂的道:“我也說了,你得負責。”


    “若本將不負這個責呢?”沐鳳鳴抬起握拳的手,輕輕擦拭去薄唇之上屬於對方的血跡。


    適才那一刹那,天地四方仿佛都成為了宇宙洪荒,隻剩下彼此二人,以及瘋狂跳動的心髒。


    正因如此,沐鳳鳴才要拒絕的明明白白。


    苦修的人若是注定跌入地獄,最好得是心無牽掛,失去軟肋與弱點。


    “那我負責,書上說過,男兒若是輕薄了姑娘,定要守其餘生,護一世周全。”


    血護法停在她的麵前,“沐將軍,不要推開我。”


    沐鳳鳴正欲一掌轟開眼前之人,眼角餘光卻是不動神色的掃了眼正在觀察此處的楚月。


    以小楚月縝密的心思,定然能發現她對血護法的不一樣。


    如今好不容易通過紅月佛簪,打消了楚月的疑慮。


    若不處理好血護法的這件事,隻怕會前功盡棄。


    “你的意思是,想要與我生兒育女?”沐鳳鳴摒棄想法,簡單直白地問。


    她雖與天府王室的安晉王有過一段感情,但從未在感情中好好的享受過愛護。


    她習慣了南征北戰,生殺予奪,草原和疆場才是任她馳騁的歸宿,又怎會嬌嬌軟軟的在血護法麵前說著不擅長的話語?


    血護法眼睛微亮,趁熱打鐵般,忍著疼痛用手摟住沐鳳鳴的腰部,再次低頭,吻住了女人的唇瓣。


    血腥的味道在唇齒間彌漫。


    他卻隻感受到了溺進骨子裏的甜。


    甜到四肢百骸都在酥軟。


    “我想在你身邊,不管是什麽樣的身份,你的士兵,你的護身侍衛,若是可以,做你的麵首也行。”


    血護法旁若無人的話,驚得眾人大跌眼鏡,直言彪悍英勇。


    沐鳳鳴怔怔的望著眼前的男人。


    這一刻,他的身上好似攏著光。


    搖搖欲墜的意誌力,終究是支離破碎。


    她閉上眼睛沉吟了很久,清冷的抬起眼簾,攥住血護法的手到了老伯公、慕老夫人的麵前。


    血護法滿臉茫然,與兩位老人是大眼瞪小眼。


    “跪下,叫爹娘。”


    沐鳳鳴如發號施令般,隨即望向父母,“父親,母親,就他了。”


    血護法:“……”驚喜來得太快,讓他都沒能及時的做出反應。


    慕老夫人閱人無數,經曆過滄海桑田,偏偏被自家女兒給雷的外焦裏嫩,風中淩亂。


    慕傾凰摸了摸下巴。


    葉天帝問:“怎麽了?”


    慕傾凰:“總覺得,這場景有點兒似曾相識。”


    葉天帝:“實不相瞞,我也這麽覺得。”


    兩人對視一眼,好似都想起了女兒帶夜墨寒見他們的場景,登時啞然失笑。


    卻說夜墨寒正笑吟吟的望著修成正果的兩個人,一如老父親般的欣慰。


    背後,傳來龍十三拉著龍十四的閑話聲:


    “十四兄,話說,沐將軍是夜夫人的小姨,如此一來,劍帝殿下要如何喚老血兄?”


    “小姨父。”


    “這輩分可真亂吼。”


    夜墨寒的笑容驀地止住,冷峻的麵龐宛若爬滿了寒霜,冷的像一塊玄冰。


    他真後悔。


    吃飽了撐的才會去給自己開導出個小姨父出來。


    這並非是壓一頭的事。


    隻因。


    這一壓,就得壓他一輩子了。


    夜墨寒從未像現在這般後悔過。


    龍十三悄咪咪的看了眼劍帝殿下,陰惻惻涼颼颼的打了個寒戰,拉著龍十四走到一邊說:“剛擦殿下不還喜逐顏開的嗎,怎麽好端端的就變了?果真是男人心,海底針。”


    龍十四:“……”他雖一時僥幸沒死在天空戰場,但再這樣下去,得被龍十三這個沒頭腦的給害死。


    那側,珠簾後——


    楚月收迴看向沐鳳鳴、血護法的眼神,從空間寶物取出包紮傷口的必需品,為葉無邪重新纏好了血肉模糊的雙膝,並一股腦拿出了十幾瓶的神農藥水放在葉無邪的懷中。


    “每日喝半瓶神農水,還要服用三枚祛淤丹,每隔三個時辰,就要換一次幹淨的布,重新上藥包紮,這樣好的快些,哥,知道嗎?”


    “好,我記住了。”


    葉無邪把神農水全部收下。


    唯有這樣,楚月才不會擔心。


    “小月。”


    葉無邪看著妹妹的臉,下意識的喊了一聲。


    “嗯?”


    “不要羨慕汙垢裏穿金戴銀的爛種,你永遠都有哥哥。”


    葉無邪低下了聲說。


    楚月神情恍惚,默然許久,忽而咧開嘴笑得燦若星辰,脖頸的緋蓮徐徐盛開。


    她美眸微紅,粲然的歡聲迴道:“好——”


    ……


    ……


    這一頓飯,眾人吃得興高采烈。


    闔家的團圓飯。


    又是一場前路茫茫的散夥飯。


    酒過三巡,已是月上梢頭。


    子夜,將近。


    楚月提著酒,不知何時和夜墨寒來到了屋簷頂上。


    瀲灩的琉璃瓦,映入眼簾。


    抬頭便是墨色星空裏衝出雲山的一輪殘月。


    “抱枕。”


    楚月一扭頭就看到剛才還活生生的人,忽而成了個紫色的小狐狸,醉得不省人事,唿唿大睡。


    她心裏一軟,便伸出雙手將小狐狸抱在了懷裏,指腹輕輕的撫摸著小狐狸的毛發。


    因執念化狐,夜墨寒是開天辟地來的頭一遭。


    “等我。”


    “我會上天梯,去上界,拿迴屬於我的東西。”


    “我會竭盡全力,修煉得道,與你並肩而行。”


    “我不在的時候,要少喝些酒知道嗎,莫被旁的女子輕薄了。”


    “抱枕,你看,子夜到了。”


    她碎碎念的說完,卿重霄的雙足落在屋頂,身後開了一道星空之門。


    “葉姑娘,夜尊殿下該……”


    突地,卿重霄戛然而止,見鬼似得看著那四仰八叉的在楚月懷裏翻肚皮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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