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煜寧轉過身,輕巧的穿過廳堂和院子,從後門出去了,爹爹曾經說過,隻要在天水城的範圍內,她去哪裏都可以,他都能感知她的安危,所以顧煜寧很放心自己的安全。


    從後門繞了一圈,她繞到了街上,今天街上人很多,很是熱鬧,顧煜寧還挺喜歡這種喧囂的感覺的,便在街上隨意逛著。


    偶爾走到賣糕點的鋪子,她想起娘親愛吃這個,因為爹爹每次都會給娘帶這個,便走進去想要買一點兒。


    糕點鋪子的夥計正閑的朝屋子外打量,眼看著這麽丁點大的小姑娘走進自家店鋪,看著還不如櫃台高,還要墊起腳來朝著櫃中看,他就有點想笑。


    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小姑娘了,但還是克製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其實知道這小姑娘家在這條街拐角處那座宅子裏麵,可心中難免覺得她的父母心也太大了點,這麽放心小孩子隨意在街上亂走。


    隻見顧煜寧頗為熟稔的說道:“來點兒這個鬆子奶皮酥,再來點兒香酥栗子餅。”


    夥計取了張油紙,將小姑娘所說的糕點包裹起來,他一點也不擔心對方沒有錢,因為他還記得第一次兩人見麵時的情景。


    那時候小姑娘也是這麽熟練的點東西,夥計還以為這孩子是過來戲耍他的,便拖長了聲音說:“我們這的糕點可都是很貴的,你還是把你家大人叫過來吧。”


    顧煜寧好奇道:“能有多貴?”


    夥計為了嚇唬她,故意說道:這百合酥可是十兩銀子一斤呢,你要是真不小心碰壞了,那我就隻能把你扣下來了。”


    “十兩嗎?”


    夥計看小姑娘的神色沒有什麽變化,還以為她不識數,畢竟看著隻有四五歲大小,若是普通的孩子,不識數實屬正常。他便拿了一錠銀子放在櫃台上,就這麽一錠銀子,在普通人家可以足夠一家人生活一年了,他認真說道:“這是十兩銀子,你有嗎?”


    本以為小姑娘這下總該離開了吧,可誰知她從口袋中翻出一個小荷包,荷包上的繡樣很是靈動,一看就價值不菲,她打開荷包,在裏麵翻了翻,翻出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放在櫃台上:“沒關係,我有錢的。”


    夥計看著那張銀票,差點傻了眼,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點手抖的捧起來那張銀票仔細看了看,確實是可以在商號兌換的正規銀票,夥計咽了一口口水,這才知道自己是碰到富貴人家的大小姐了,忍不住說了一句:“您可真有錢。”


    顧煜寧有些疑惑,其實她對錢並沒有很多的概念,因為每次看爹爹給她銀票的時候都很漫不經心,還不如給娘親摘花認真,讓她一度認為這些和廢紙也沒有太大差別,不由問了一句:“我很有錢嗎?”


    夥計差點吐血,好吧,童言無忌,富貴人家的小孩,和她計較就是自己輸了。


    麵對這種大小姐,夥計自然是不敢再亂開玩笑,老老實實按照正常價格將糕點賣給顧煜寧了,萬一自己十兩銀子一斤的糕點賣出去,人家爹娘找上門怎麽辦?他可是小本經營,老老實實,從不找事的。


    不過等後來顧煜寧多來了幾次後,兩人就頗為熟悉了,夥計看著那小姑娘,也知道她不是特意來找茬的,除了笑笑也就不說什麽了。


    顧煜寧買完後,提著糕點出了門,不過她年齡還小,提這個還是有些費勁的,隻好先找了個角落,從荷包中拿出了一隻小紙鶴,別看紙鶴小小的,可顧煜寧將兩包糕點放在紙鶴背上,也沒見它被壓癟,反而在顧煜寧吩咐之後,朝著家的方向飛去。


    這紙鶴也是爹爹給她的,感覺在她的記憶裏,好像也沒有什麽事是爹爹不能解決的,每次她有什麽事情做不到而不開心的時候,爹爹都能給她拿出一些新奇玩意來哄她,幫她解決問題。


    當然,爹爹更多的時候是去哄娘親,她總覺得自己是附帶的。


    從小胡同走出來,顧煜寧又去街上逛了兩圈,順便還日行一善,用她頭上的鈴鐺救下了一個差點被馬車撞到的人,這才滿足的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快走到街頭拐角的時候,她看到一個僻靜的胡同裏麵,一棵樹下圍著四五個男孩,這些男孩她都有些麵熟,全是這條街附近的小孩,比她歲數要大一些,約莫七八歲的模樣。


    顧煜寧很少看到女孩可以出門四處去玩,每每她去駱家看望外公,駱淦黎都會恨鐵不成鋼的歎氣:“女孩就應該養在深閨之中,怎麽可以成天去外麵閑逛,你早晚都會被你娘親教壞了。”


    可顧煜寧卻沒覺得自己被教壞了,她覺得這樣挺好的,爹娘會教她在外麵應該怎樣待人接物,應該怎樣保護自己,卻從來不會拘著她,讓她很是開心。


    她在那些小哥哥附近站了一會兒,看他們嬉笑打鬧,好奇的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其中一個小哥哥搖了搖手中的彈弓:“當然是用彈弓打鳥了。”


    隻見他撿了兩顆小石子,在手中掂了掂,將石子放在彈弓上,閉起一隻眼睛朝著樹上的鳥巢瞄準。


    隨著他手一放,“嗖”的一聲,那石子就擦過了鳥巢的邊緣。


    其他男孩哄笑起來:“小李子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們來。”


    “你們等著,我肯定能把鳥打下來。”


    他不服輸的又將石子放進彈弓裏,站在一旁的顧煜寧皺了皺眉頭,若是平常,她也不想管這種事,可是她本就是貓妖,聽覺會比普通人敏銳很多,剛才她就聽見那巢中有幼鳥的叫聲,若真讓這些人打下來,那幼鳥肯定活不成了。


    她上前按住彈弓:“不行,那裏麵有幼鳥的。”


    顧煜寧身高上隨了娘親,並不算太高,此刻為了按住彈弓,還要踮起腳尖。


    可她的手隨即就被揮開了,男孩說道:“誰要你多管閑事,管好你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行了。”


    旁邊有男孩起哄:“小李子,人家小姑娘這麽漂亮,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吧。”


    那個名叫“小李子”的男孩切了一聲:“別把我和她混做一談,我家裏都好好的,不像是她,是個野種。”


    顧煜寧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有些生氣了,用娘親的話說,她覺得自己被“人身攻擊”了。


    可還沒等她迴嘴,旁邊的人就感興趣的問道:“什麽野種?我記得顧煜寧是有爹娘的啊。”


    小李子一副“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的八卦神情:“她的姨媽前兩天去我家做客,私底下和我娘說,她爹娘根本就沒有成親,卻一直住在一起,這不是野種是什麽?指不定什麽時候她娘就被拋棄了,到時候孤兒寡母就要流落街頭了。”


    顧煜寧跺了一下腳,氣道:“你胡說,我姨媽的話根本就不可信。”


    她姨媽也就是駱妍茜,雖然娘親很少對顧煜寧提及家裏的關係,但小孩子比較敏感,也能感覺到姨媽駱妍茜和小舅駱梁從來都不喜歡自己,對她一直都是冷臉相向,所以對駱妍茜的話,她一向都不相信。


    小李子朝她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被我說中了事實,惱羞成怒了吧。”


    顧煜寧撅著嘴,臉色也沉了下來:“你再胡說,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小李子噗嗤笑了出來:“你話都說反了吧,就你這個小丫頭?對我不客氣?我聽錯了吧。”


    他將手放在顧煜寧頭上比劃了一下:“個頭不高,氣勢倒是裝的挺足的。”


    一旁有個小哥哥看顧煜寧好像真的生氣了,大家都是鄰居,不想讓氣氛鬧的這麽僵,便想打個圓場:“小李子,你也別瞎說了,你這麽說她的爹娘,人家能不生氣嗎?要我說,你們雙方各退一步好了。”


    可小李子絲毫不領情,這個年齡的孩子本來就是熊孩子居多,中二病爆棚的時候,自然是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完全不需要道歉,他抬起了下巴,斜睨了顧煜寧一眼:“明明是事實的事情,我才不要道歉呢,而且我還要去別處說。”


    顧煜寧咬了咬下唇,生氣的揪下了辮子上的鈴鐺,氣憤之下便想把它扔出去,給小李子一點教訓,這鈴鐺是爹爹送給她防身用的,基本上在這天水城裏,她還沒碰見什麽事情是一個鈴鐺不能解決的。


    可顧煜寧還沒有出手,迎麵碰巧走過一個遊方道士,他看到顧煜寧,眼神又移到她手中的鈴鐺,突然對著小李子喝道:“小心!”


    眾孩子都疑惑的朝著那遊方道士看去,那道士也沒理會旁人的目光,隻匆匆的站到小李子身前,看著顧煜寧喝道:“妖孽,休要為禍人間!”


    顧煜寧:………


    其他孩子都有點傻眼的盯著那遊方道士,駱家雖然一家子都是貓妖,但一向在人群中隱藏的很好,所以街坊鄰居並沒有過多察覺,現在聽遊方道士這麽說,大家都以為碰見了瘋子。


    不過被遊方道士這麽一喝,顧煜寧也冷靜下來了,她假裝沒聽懂:“你在說什麽?”


    那遊方道士冷笑道:“妖孽,別以為你裝糊塗,我就會放過你,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想要出手傷人,我一定要收了你。”


    顧煜寧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對方修為深淺,隻能試探著問道:“你要做什麽?”


    遊方道士哼了一聲:“如今就讓你這妖孽瞧瞧我的厲害。”


    他嗖的一下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張符紙,啪唧一下拍在顧煜寧腦門上:“這可是我獨門製作的符咒,沒有妖孽能從這符咒底下逃脫。”


    周圍的小孩子被遊方道士的動作嚇了一跳,紛紛朝著顧煜寧看去,以為會有什麽大變化。


    可是街上微風拂過,吹的樹上的葉子颯颯作響,也吹動了顧煜寧的發絲,以及她頭頂上的符咒。


    眾人等了一秒,兩秒……直到一分鍾過去了,卻沒見她有什麽變化。


    道士難以置信的說道:“怎麽可能?”


    顧煜寧一把扯下額頭的符咒,剛才她心中也驚了一下,還以為這遊方道士有什麽法寶呢,看來也不過如此啊。


    而周圍的孩子:…………


    聽著孩子們的噓聲此起彼伏,道士感覺自己的麵子有些掛不住了,他咳了一聲:“剛才不過是試試水,現在我要認真起來了!”


    隻見遊方道士拿出了一張血紅色的符咒,然後抽出了後背的桃木劍,腳下暗合著北鬥天罡的方位踏起步來,同時嘴中喃喃自語,說了一大堆顧煜寧根本聽不懂的東西,就連他周身的氣場也發生了變化,似是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朝著顧煜寧包裹而去。


    看這遊方道士氣勢這麽足,顧煜寧畢竟隻有五歲,心下有些害怕,不自禁的往後退了兩步,看見旁邊有個小胡同,便朝裏麵跑了進去。


    可那道士在後麵大喊了一聲“哪裏逃”之後,竟然追著她的腳步跟上來了。


    顧煜寧沒管他,繼續向前跑去,可是跑著跑著她覺得不對了,這條路最後竟是一條死胡同。


    她在心中猶豫了一遭要不要把爹娘召喚過來的時候,後麵的道士已經追了上來:“你這小丫頭還不顯出原形?別以為你頂著一張女童的臉,我就能手下留情!”


    顧煜寧迴頭一看,發現隻有那道士追了上來,剛才那群小男孩並沒有追上來,她便放下心來,準備用鈴鐺試試誰更加厲害一些,實在不行再叫爹爹。


    她將鈴鐺拿在手心,正準備找個合適的角度投擲到那個道士身上,卻見那道士的桃木劍突然朝著空中一舉,口中喝道:“去!”


    那張紅色的符咒嗖的一下就飛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到了顧煜寧身上,符咒上麵的朱砂猶如活物一般,從符咒上麵流下來,蔓延到顧煜寧的身上。


    一股巨大的熱意從朱砂上麵流竄出來,顧煜寧哆嗦了一下,控製不住身體,一下子變成了貓的形態。


    道士麵上顯出一絲得意的神色:“我還當是什麽妖物,原來不過是個貓妖而已。”


    顧煜寧蹲在牆角,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揉搓著自己的臉頰,她身上那股熱意還是沒有消退下去,隻覺得全身都很是滾燙,似是有什麽東西要破體而出了。


    而且這朱砂好討厭,把它好好的白毛都染成紅色了。


    道士從背袋中拿出一個法器,大踏步朝著顧煜寧走去:“我現在就收了你,讓你不能為禍人間。”


    顧煜寧心中有些委屈,她哪裏為禍人間了,明明還日行一善呢。


    不過變成貓了,她就更好跑了,娘親以前就用原形帶著她飛簷走壁過,所以顧煜寧還算輕車熟路。


    輕巧的往牆上一跳,她就準備竄上房頂,繞路迴家,可那個道士很是煩人,竟追著她上了房頂。


    顧煜寧渾身熱的心煩意亂,她轉身就想用輕身之術飛快溜走,可那道士竟甩出一根繩子,纏在了她腳上。


    顧煜寧隻覺得轟的一聲,熱意湧進了她的腦中,她眼前閃過一絲白光,像是一層禁製被打開了,全身再次幻化起來。


    道士不知道這妖孽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腳步難免停了下來,眼望著那陣白光,隻見白光從小小的一團逐漸變化,慢慢拉長,最後竟然成了一個長條的形狀。


    “難道不是貓妖,竟是蛇妖嗎?”道士心下雖然覺得有些詫異,但他走南闖北,也不是沒有見過這種特異之事,定是孕育這妖孽的父母原形不同導致。


    但若是蛇妖,起碼在用毒一項上就會比貓妖危險許多,他不敢托大,往後退了一步,靜靜觀察起來。


    隨著那白光慢慢消散了,從白光中湧現出來的先是一對金色的爪子,雖然這爪子圓乎乎的,也沒有鋒利的指甲,看起來有些喜慶,但確實是爪子沒錯。


    道士:……蛇應該沒有爪子吧,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道士心中滿是疑惑,之後他又看到了顧煜寧渾身泛著金光的鱗片,尾巴,直到額頭上的角露了出來,他驚的一下子瞪圓了眼睛:“這……這特麽的是龍嗎?不,不可能!”


    他追的明明是個妖孽,怎麽可能是龍?道士不自禁的後腿了一步,可他忘了自己還在牆上,一腳踩空,直接翻了下去,發出一聲巨響,整個人都被摔傻了。


    牆上的顧煜寧還疑惑呢,她摸了摸自己的爪子和頭上的角,又看了一眼尾巴上的鱗片,感覺特別不習慣。


    她的毛呢?她那雪白雪白的毛怎麽都沒了???


    天啊,簡直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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