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仍舊是這間畫室,經年不變的陳設散發出充滿年代感的藝術氣息。


    藝術永遠不會過時的話極有道理,無論何時,這裏都保留著其獨有的魅力,如一片遺世獨立的桃花源。


    “島島,什麽時候再來我這兒畫畫啊?”老者名叫年鬆璽,看林千島在他畫室裏畫著畫長大的,加上和林城一家關係好,他就如同林千島的幹爺爺。


    上高中之後,林千島就很少來了。


    “老師,”這是年鬆璽定的稱唿,說這麽叫顯年輕,至少相比“爺爺”是這樣的,林千島跟他熟得一點都不客氣,“你別急哈,上完了高二,他們學美術的就開始集訓了,我也就可以每天過來畫畫了。”


    “嘿,我知道!”年鬆璽澆著花,聽後樂得不行,“他們那集訓沒意思,你在這就聽我的,隨便玩,我教你,保準你考上中心區那什麽b大的美院。”


    “嗯!”林千島在畫室裏溜達著,看牆上掛滿了的畫。


    許久未來,這些畫換了能有一半,但她畫的那幾幅紋絲未動,在其中擁有著相當穩固的地位。


    經過一櫃子,上麵放著籃水果,林千島隨手拿起一隻蘋果啃起來,想起什麽:“對了,teacher,這半年是不是有很多畫畫比賽呀?上高中可無聊了,我也想多點機會練練手,你覺得呢?”


    “我去,你怎麽知道!”固然上了年紀,看起來嚴肅又古板,但年鬆璽可喜歡洋氣的東西,說話也好玩,“我今天就想跟你說這些事呢,沒想到被你給先說了,那我再說還有什麽意思!”


    竟然還莫名其妙地賭上了氣。


    “不是,別……”林千島吐吐舌頭,心想,重來一遭,她能不知道嘛。


    隻不過,從前她拒絕了,現在這樣主動問,是抱著勢必大幹一場的架勢開口的。


    “行,行。”年鬆璽開心得有些忘乎所以,手上澆水的動作一直沒變,花盆下麵水溢出來了也不知道,仍滿麵通紅、語氣爽朗地和林千島說著話,“你有這心,我可太高興了。”


    直到從花盆接盤裏漫出來的水流到腳邊,年鬆璽覺得不太對勁,打眼一看——“我操操操操操!”


    “……”


    於是,開學之後,林千島幾乎隔幾周就要去北城某區參加個什麽繪畫比賽,基本都是年鬆璽介紹的。


    年鬆璽單了一輩子身,沒什麽子女,無論在感情還是能力上,都對林千島抱有強烈的偏愛。


    畫畫方麵,他更是一直懷揣著讓林千島出人頭地的深切期望,隻是早晚問題而已。因此,兩人在比賽的事上一達成一致,他在這段時間裏不是一般上心,甚至,偶爾會親自去現場看林千島比賽,一被熟人認出來,那些人都驚訝得不得了。


    年鬆璽就會極驕傲地指著林千島說:“看見沒,那是我student!”


    ……


    還好,繪畫比賽基本都在周末,不怎麽占用上學時間。隻不過,和宋時洋的相處時間就不得不少了那麽一丟丟。


    還有,基本不能見到小綿羊了,隻能雲吸貓,林千島有點痛苦。


    本來,開學不久的時候,宋時洋猶豫著要不要把小綿羊帶到學校宿舍,卻沒想到,家裏變做了大型真香現場。辜玉怎麽也不舍得小綿羊被帶走,除了鏟貓屎要麻煩一下保潔阿姨,小綿羊的所有生活起居都由她親力親為地接手了。


    宋時洋覺得無語,都沒覺得她對自己這麽上心過。


    可能,貓要寵著,兒媳婦要寵著,隻有兒子需要放養吧。


    某個周一,林千島晚上和宋時洋一起吃飯。


    宋時洋來的時候,林千島看見他手裏握著個被卷成卷的傳單,還以為是學校某個社團發的,沒有在意。


    直到,宋時洋站到她麵前時,將傳單往她手裏一塞:“看看。”


    “……”


    沒想到宋時洋會對一個傳單這麽感興趣,林千島又以為是某家新開的飯店在做宣傳,把傳單展開來。


    —“盛榮杯”油畫比賽—


    林千島心裏咯噔一下,是熟悉的名字。


    也就是,曾經那個,她唯一參加、最後獲得了特等獎的油畫比賽。


    沒想到宋時洋會知道這個,林千島將傳單仔細折好、裝進包包:“這比賽這麽厲害,傳單都發到桐花區了?”


    “嗯。”宋時洋斂著眸子,不動聲色,“看你忙比賽,不知道對這個有沒有興趣。”


    “這樣啊。”林千島點點頭,若有所思。


    不自覺,就迴想起那場的確十分大型的比賽,說是一場隆重的藝術盛會都不為過。由赫赫有名的盛榮集團冠名讚助,宣傳範圍甚至大到全國,諸多參賽者慕名千裏迢迢而來,還邀請了界內界外、各種相幹或有隻有那麽一點點相幹、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最後,上千人匯集在北城中心區的國際藝術展廳裏,不是一般的氣派隆重。


    沒想到宋時洋會對自己畫畫比賽的事這麽上心,林千島竟然有點小激動,踮起腳,很膽肥地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當然去啦,謝謝我的洋。”


    不是“有興趣”,而是“當然去”。


    不過,對於林千島這樣的表親昵方式,宋時洋顯然不怎麽接受,一把摟住林千島脖子,帶著她往前走:“是,可以這麽隨隨便便在外麵刮我鼻子的嗎?”


    “啊,對不起,忘了你是死要麵子的高冷人設了!”被這麽霸道地摟著,約等於被鎖住喉,林千島腦袋歪在宋時洋脖子上,掙紮著說。


    果不其然,某人力氣更大幾分,林千島卻隻想笑。


    宋時洋一字一頓:“你,膽子,真是,越來越肥了。”


    林千島幹脆笑出聲,更大聲地作死:“那也是被你慣的!對吧!都是你!我樂意,我理直氣壯!”


    宋時洋想繼續懟,但沒忍住,鬆開林千島,低著頭笑了。


    四月初,北城,比桐花區更加繁華匆忙的中心區,車堵得分寸難移。


    此次盛大的比賽邀請了許多業內知名人士,其中就包括年鬆璽。


    原本,年鬆璽已經有意淡出圈子,是界內一座知名請不動的大山。此次,主辦方邀請他不過抱著試試的態度,同時表示出十分的尊重,卻沒想到,年鬆璽真的答應下來。


    殊不知,是因為其寵溺的小愛徒要披掛上陣了。


    其實,年鬆璽也挺無奈的,林千島參加這麽隆重的比賽,他當然要親自去看看。誰知道,這比賽不僅隆重,規格還相當高,非工作人員、受邀者和參賽者等,場都入不了。


    結果,林千島又沾了年鬆璽的光,可以搭載主辦方安排來接他的順風車,一大早出發,準時到達了比賽場館。


    比賽場館是國際藝術展廳的1號會館,方圓百米都被紅色警戒線圍住,數不清的保安人員和身著西裝的工作人員正有條不紊地維持秩序,根據來者的不同身份,將其從不同的通道口引入。


    隨處可見巨大的宣傳牌與紅幅,都在昭示這這場比賽的空前絕後。


    下了車,和年鬆璽身份天差地別,林千島很卑微地與他暫別,背著裝備加入了浩浩蕩蕩的參賽者隊伍。


    時間到,入場,林千島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在象征性的開幕式環節裏發呆。


    這次油畫比賽規則很特別,參賽者年齡範圍被嚴格限製在15至22歲之間,要求參賽者根據命題現場作畫,考驗的層次很深。


    目的,就是挖掘青少年裏的潛力畫者,希望給予優厚栽培。再加上,這次比賽由盛榮集團讚助,又請了諸多業內知名人士,可以說,一旦在這次比賽中嶄露頭角,前途將不可限量。


    林千島都不知道自己以前腦子是被水泥給糊了還是怎麽,經不住年鬆璽和爸媽的勸導,來參加了這次比賽,結果卻在獲得特等獎後,占著茅坑不拉屎般地拒絕了由此衍生出來的一切機遇,像個看破了紅塵的隱士高人,迴到學校裏循規蹈矩,打算畢業後再說其他。


    結果,卻沒等到那一天。


    這樣的選擇,可能是因為第一次經曆所有,生怕行差踏錯,於是在藝考和學業這種關乎未來的事上不是一般謹小慎微,生怕其他事會分掉自己的心。


    也可能,隻是因為,那種永遠被壓一頭的卑微感如同一遍遍澆進土裏的水,一點點被吸收殆盡,所以覺得,自己暫時沒必要去幻想些有的沒的。


    什麽年少成名,什麽出人頭地。


    但還好,上天恩賜,重來一迴,林千島覺得自己對於很多事情的看法都變了。


    很快,時間並不長的開幕式結束,命題公布,在場人皆深吸口氣。


    林千島迴神。


    但其實,她不用看也知道題目,隻有一個字。


    ——光。


    簡簡單單一個字,卻抽象又宏大,不得不讓人感慨出題組的刁鑽,但也在意料之內。畢竟,如此盛大的一場比賽,題目過於簡單才不合常理。


    林千島慢半拍地吸口氣,拿起筆。


    隻不過,旁人吸氣是因為緊張,她吸氣是在醞釀。


    與此同時,展廳二樓。


    諸多受邀者站在欄杆邊,大多是名師大家,或眯眼注視樓下某張畫布,觀察畫者的創作過程;或背手踱著步子來迴地走,遇見熟人就聊聊天,遇見端著茶水點心的工作人員就拿點什麽吃和喝,硬生生搞成在開party的既視感。


    其中特別有身份的人,享有坐在包間裏的特權,可以調控高清攝像頭,在巨大清晰的放映屏幕上觀看繪畫。


    宋時洋沒坐一會兒就離開了,覺得沒意思。


    他走出來,和一眾老藝術家們趴在欄杆邊,盯著樓下,一瞬不瞬,心裏踏實了些,覺得還是看真人好。


    幾名工作人員跟出來,守在宋時洋身後,弄得好像隨時會有人想偷襲這位宋家二少爺一樣。


    宋時洋和宋潤澤間的關係很微妙。


    兩人接觸很少,但相處的時候極其融洽,好像一對失散多年的兄弟。


    宋時洋不知道自己是否承認這個父親,他不願叫宋潤澤“爸爸”,但並不討厭和抵觸宋潤澤這個人。


    盡管,他知道宋潤澤在外麵是極其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知多少人要在他麵前低眉諂媚。反正,他從一開始就沒跟宋潤澤客氣過,無論是小時候不懂事,還是後來懂事了之後。


    誰知道,對於這樣毫不掩飾的桀驁不馴,宋潤澤不怒反喜。


    宋時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宋潤澤總會在為數不多的離別時刻,兄弟般地攬著他哈哈大笑:“這才像老子的兒子。”


    好像喝醉了一樣。


    也不知道這麽個城府深重的人,是不是在跟他演戲玩。


    宋時洋分辨不清,也懶得分辨。


    他壓根就不在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看開的,變得什麽都不在意。


    不在意任何風言風語,不在意難以啟齒的身世,怎麽樣都無所謂了,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身世帶來的好處。


    不過,今天,宋時洋有點喜歡這樣的好處了。


    可以偷看林千島畫畫。


    超認真,超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島島從前就得了特等獎,所以這次提前知道題目...也不算不公平吧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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