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全昌所部三千馬步軍出現在了龍灘口。


    “此地果真如此名。”張全昌盯著銀裝素裹的山,在風雪吹拂之中,卻如一條白龍臥伏,張開了一張血盆大口,噴吐寒霜。


    山口的衝積扇平原上,現在已經盈滿了寨牆,拒馬一直排到了河對岸,趁著現在冬天,香主用了兩日,就把整個灘口後方所有高地占領,修繕箭塔。


    想要強攻上去,還得擔心山頂若是有炮策應,那到時候損失隻會更大。


    “冬日不好攻打,一點遮蔽都沒有,若不是久居於此,很難找得到其他上山的路。


    更重要的還是,山頂有一汪泉,現在冬日有雪,山頂也能煮雪,因此想要破開此地,隻能圍困。


    但偏生我們不能,因為沒有足夠的時間。”


    張全昌身邊的幕僚迴來,緊了緊身上的狐裘,一臉凝重的說:“將軍,不若假意攻打此地,然後找機會南下奇襲延安府各地被同賊控製的地方。


    頂山小堡並非我們必須要攻克的糧道,隻不過是同賊北上運輸糧食的必經之路而已。


    與其在這裏苦攻,不如縱橫劫掠。”


    “嗯……確實是個道理。”張全昌點了點頭,他帶兵下來,除了想要鎮壓地方起義,還有一點也是最想要做的,那就是將真正的禍端——大同軍,打敗。


    南邊那夥大同軍,最近的動作太大了。


    聽說王伊、雷宏等人,聚攏了大量的兵卒北上,膚施縣已經被攻克,安塞也被奪了,安定知縣求援榆林,但被榆林那邊的其他衛所長官否了。


    他們也沒兵力南下支援,畢竟勤王抽到了太多兵力。


    在崇禎和北京兵部的眼中,延綏還是一等一的強鎮,兵多將廣,抽調一點精銳來京師肯定沒事。至於同賊,迄今為止他們不還是在黃龍山脈內依托地理優勢對抗朝廷嗎?


    不就是從流寇變成坐寇山賊嗎?


    不礙事!不打緊!


    所以,延綏的衛所兵大量被抽走,本來本地就吃空餉成風,現在還被抽調了最後的保底兵力。


    如今在榆林城內拱衛的兵,說是兵,實際就是一群軍戶農奴,還沒訓練幾天。


    戰鬥力不堪入目,而榆林附近造反的,都是從草原逃迴來去支援京師的嘩變逃兵,這夥人才是長時間操訓過的,戰鬥力真不是臨時抽調的這批農奴能比的。


    更不要說他們很多人之間還沾親帶故,老鄉見老鄉,互相拉一把。


    說不定轉頭就跟這群逃兵跑了。


    諸此種種原因之下,張全昌還是同意了軍師的想法,一邊試探打一場一邊派遣探馬調查南方的情況,不合適就佯裝包圍,然後襲擊同賊後路,或者襲擊同賊主力。


    以小博大!


    “那麽開始吧!”


    張全昌下令,軍師等很快行動起來。


    不消片刻,戰鼓雷動,喊殺不絕。


    香主的兵,正在灘口跟阻擊廝殺。


    張全昌看了一會兒,也不由得歎息。


    他手中隻剩下一百多家丁,其他的全給了其他兩兄弟去建功立業了。


    結果現在戰鬥力實在扛不起來啊!


    榆林抽調來的衛所兵,跟一群一看就知道是新兵蛋子的農民打成這樣,也是太丟臉麵了。


    很快,有一個總旗崩潰迴來,氣得張全昌要動手宰了他。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下邊的人身上都有鬼神襄助!他們每次力戰,都有人失咒下符,頌言氣功護體,悍不畏死……”


    “胡說八道!就是一群莽夫農人,你但凡指揮得當,能打成這副模樣!拖下去!脊杖三十!”


    張全昌冷喝,三十脊杖,打完人不死也半殘,這個總旗直接嚇尿了。


    “廢物!”張全昌嗅到了臊氣,啐了一口,然後下令增補一個總旗上去。


    戰場已經是三百對三百,雙方廝殺至此,士氣反而是榆林這邊的軍隊越來越弱。


    因為對方悍不畏死啊!


    伴隨著接二連三的總旗崩潰迴來,告知了張全昌其中的緣由,讓他忍不住黑了臉。


    “他們都有氣功!”


    這句話不斷縈繞在這群人他心中,直到幕僚想到了什麽說:“此間賊人,可是齊魯口音居多?”


    “確實是。”張全昌一聽,仔細分辨了一下下邊的喊殺和唿喝,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了。”幕僚也不賣弄,解釋了一下他行蹤所想。


    張全昌一聽,這些人大底是當初聞香教的造反教眾。


    趁著流放到延綏而紛亂的世道,重新聚攏造反的推測,不由得黑了臉:“那當如何是好?”


    “以傷為主,不搏生死。既然他們深信自己擁有氣功,那麽我們害其心即可。”


    張全昌明白幕僚想要幹什麽,就是想要用傷害禍亂對方的心境。


    對方不是喊自己都有氣功護體,那麽隻要讓他們有傷口,然後看著他們受傷最後藥石無醫,這個過程中就算不能喚醒所有人,也能讓一些人心中信念動搖。


    隻要信念動搖,再圍困幾日,戰局也就與他們有利。


    但還是需要時間。


    而時間,恰恰就是他張全昌最缺的。


    “罷了,按照先生的計策執行,其餘的後退十裏紮寨,然後通令後方,增派一個百戶來此。我們帶五百騎兵搜尋同賊主力下落,予其或者糧道致命一擊!”


    “是!”


    張全昌開始布置。


    一輪擊退之後,匡度黑著臉看山下的張全昌營寨,不知道該啐一下,還是吐槽兩句。


    實在是太廢物了吧!


    居然打成這幅鳥樣!


    原本還想著消耗山下香主的兵力呢!


    結果就這!


    當然,若是被匡度知道,張全昌這麽廢還妄想去偷襲南方的大同軍嫡係部隊,估計會罵他們不知所謂。


    就這點能耐,竟然想去偷襲大同軍嫡係。


    雖然第三師,裝備、素養、還不如大同軍的第一師,但第三師是操訓、修整時間最長的。


    整體的兵馬疲累程度,並不如南方的第一師和遠征在山西的第二師大部,可以說是精力相對豐沛的部隊。


    總之,一日之後,“張全昌”所部,還在嚐試奪取龍灘口。


    但騎兵明顯少了很多,不過爭奪要隘也不用騎兵,因此匡度他們也沒發現張全昌其實已經繞道西部,準備走另一條路進軍。


    很快,張全昌遇到了安定縣(今子長市)求援的探馬,得知安定縣還未陷落,同賊還在攻打。


    這就讓張全昌意識到,大同軍居然是直接跳過了安定縣,直奔米脂去了。


    不知道該說同賊藝高人膽大呢?還是不諳軍法,完全不顧糧草問題,突襲米脂呢?


    於是,張全昌決定,繞道寧塞,從寧塞殺進去,直接幹掉安定縣,使敵人首尾不能相連。


    飛雪一日一夜,張全昌距離安定縣城隻有三十裏地,卻在山道之中遭遇了一支大同軍斥候。


    “抓起來,別讓他們跑了!”


    張全昌當機立斷喝令,身邊的家丁飛馬上前,斥候也不傻,毫不猶豫轉身就跑,但對方追擊的人太多了,隻有三人逃脫,剩下七人不是死亡就是被抓。


    幕僚趕緊讓人審訊,最終打死了兩個,還有一個沒挺過去,暴露了消息。


    “將軍,安定守禦千戶薑同歡被手下百戶洛枳暗殺,半個安定縣已經落入同賊將王嘉運手中。”


    “王嘉運?賊將名錄我離開前也看了不少,但從未聽過這人人名。”張全昌挑眉,露出疑惑。


    “此乃王自用的姓字。”幕僚將審問來的資料遞解後說,“近來同賊將佐被同賊大王要求多讀書,有些將佐就效仿文人,更改自己的名號。


    比如王自用,字嘉運,綽號紫金梁、人稱王和尚。


    再比如楊六郎,字飛虎,綽號雙翅虎等。


    不過確實還有一個王嘉運,綽號紫金龍,但此獠並不在陝北,他被調往了關中。


    眼下,王自用此人乃綏德州人,這一次收買的洛枳,便是綏德州一個同鄉。


    如今安定縣危如累卵,斥候也跑了幾個,咱們出現在這裏隻怕已經暴露,還是需要從長計議之後的事情。”


    “兵貴神速,速戰。”張全昌搖了搖頭,“既然來了,打不下來安定縣,也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否則,對方隻怕會提速北上,得讓他們有所恐懼,才是正道。”


    “這……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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