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 明月初升, 玉笙院裏, 席瑾蔓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手執書, 一手拿著半塊已被咬過的桂花糕, 眉頭微蹙。


    半晌過後,小幾上的桂花糕少了半碟,手中的書卻依然停留在那一頁, 顯然已不知神遊去了何處。


    門口響起些許細碎的腳步,席瑾蔓耳朵靈, 立刻被這動靜吸引了過去,將手裏的書隨手往小幾上一扔, 循著視線往外快步走去。


    才走了兩步, 席瑾蔓見門口的四扇黃梨木繡葡萄藤蘿圖的屏風後人影浮動,尚未見著人,卻已隔了屏風急忙開口詢問起來:“怎麽樣?四叔迴來了嗎?”


    話音剛落,雪梨的身影從屏風後走出,額上蒙了一層薄汗。知道姑娘在院裏等得急, 雪梨一路走得飛快, 氣兒還沒喘勻一口, 趕忙先來迴話。


    “還沒呢!行起院的人說,四爺壓根就沒讓人傳話說今兒要迴來,怕是今晚不會迴來了。”


    說著雪梨偷偷睨了一眼姑娘,見她果真一臉失落, 也不敢再多說,怕這時候惹了姑娘,自討沒趣。


    下午席瑾蔓興致勃勃地去灶房燉湯的時候,還是雪梨陪著去的呢。忙活了一下午,卻沒等到人,雪梨自然想得到姑娘此時有多難過。


    白日裏席駿錚走後,席瑾蔓在觀景台上稍坐了一陣,便趕忙去了娘親那裏。


    雖說席越舟早前已經吩咐過,若是周家的人來肅國公府求見,一律不準通報到周氏那裏,但周氏畢竟掌家多年,周家每次來又保準會鬧出個大陣仗,周氏那裏絕不可能瞞得一絲不透。


    席瑾蔓盤算著今兒周家人並未入國公府求見,在前頭的巷子裏便被攔了下來,灰溜溜地迴去了,想必有了爹爹先前的吩咐,娘親此時定還未得到消息。


    但若要真正地瞞過去,還得讓鄭媽媽幫上一把,鄭媽媽幫著娘親管事多年,在下人麵前極有臉麵,又在娘親跟前伺候,有她相助,定比自己時時守著娘親來得好。


    結果到了正院,周氏正在正院的小灶房裏,親手為夫君熬補湯。


    到底小灶房不是什麽好地方,煙火味重,席瑾蔓壓根就沒能好好跟娘親說上幾句話,便被娘親催著趕緊出去。


    好在與鄭媽媽通過了氣,目的達到了,席瑾蔓便也安心地走了。


    迴到玉笙院,席瑾蔓無事可做,偏一閑下來就胡思亂想,不得不給自己找點事兒。想著四叔奔波了這些日子,雖看著沒瘦,臉色卻遠不如之前,不如也給四叔熬點兒補湯補補身體?


    席瑾蔓想一出是一出,才吩咐了要去小灶房裏親自熬湯,換了身衣裳便興衝衝去了,連給下人們準備的時間都沒給。


    至於給四叔熬什麽湯,席瑾蔓路上略一思索,想著一不做二不休,幹脆來個十全大補湯總錯不了。


    往常這種事,席瑾蔓隻消吩咐一聲,自有雪桃熬好了湯送上前來,若是雪桃不得空,灶房裏總有擅造湯水的婆子丫鬟們在,她甚少踏足小灶房,上一次去怕是已半年有餘了。


    平日裏席瑾蔓大多在正院與父母一同用膳,因此玉笙院的小灶房並不大,但燉個湯湯水水,做些糕點蜜餞盡夠了。


    雪桃事先已將小灶房裏多餘的人清了出去,隻留下兩個手藝不錯的仆婦和燒火丫鬟。


    焯過水的烏雞已準備好,灶邊擺了補氣四君子人參、白術、茯苓、甘草,另一邊是補血四物熟地、白芍、當歸、川芎,還有溫補的黃芪和桂肉,燒火的小丫鬟已將水燒開,隻等著席瑾蔓將東西放進鍋中。


    說是席瑾蔓親手做,其實也就是過一下她的手而已,隻是說起來好聽,又有精於此道的仆婦在一旁指導,味道總差不了,京中貴女皆是如此做的。


    弄完這些,時辰尚早,席瑾蔓玩心起來了,又要跟著雪桃做桂花糕,這倒是比燉湯有挑戰性,耗了不少功夫。


    樣子定然是沒有雪桃做的那般精致,軟趴趴的,好在味道過得去,席瑾蔓臉皮厚,揀了兩碟模樣好些的給爹娘送了去,左右爹娘也不會嫌棄自己,隻有高興的份。


    轉眼已到了用晚膳的時辰,萬事俱備,隻欠四叔。


    事先席瑾蔓早差人去行起院吩咐過,等四叔一迴來,立馬給玉笙院傳信,自己再將十全大補烏雞湯親自送過去,親眼看著四叔喝下去,順便問一問自己耳墜子是不是他拿的。


    計劃得好好的,偏缺了四叔這個角兒,眼瞧著時辰已晚,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席瑾蔓這才讓雪梨去行起院走了這一遭。


    聞言席瑾蔓撇了撇嘴。


    “不迴來正好,省得便宜了他。你把十全大補湯拿來,我自己喝!”說著轉過身子,暗自賭起氣來。


    雪梨眼睛一亮,這鍋湯她可饞了好久了,也不知姑娘喝不完會不會賞一碗下來。


    “姑娘說的是,可別白白便宜了四爺。隻是這時辰吃起來怕是嫌油膩了些,不如我去擱一把細麵在湯裏煨著,細麵養人,吸足了烏雞湯的汁兒,必定極鮮美,也能吸去湯裏的油脂,姑娘看如何?”


    一想到那鍋燉了好幾個時辰,醇厚明透的濃鬱鮮香裏,隱隱混著清淡藥香的獨特味兒,雪梨不禁砸吧了下嘴巴。


    這一幕盡收席瑾蔓眼底,氣得她差點兒脫手將手裏的桂花糕丟到這個缺心眼兒的傻丫頭身上,恰巧雪梅進來,來幫雪梨解了圍。


    “姑娘,可以沐浴了。”


    席瑾蔓氣鼓鼓地丟下書便走開了,不再理會一臉茫然的雪梨,倒是雪梅摸了摸她的頭發以示安慰,但眼裏分明是說她活該。


    屏風後薄霧嫋嫋,浴盆裏水溫適宜,席瑾蔓伸手攪了攪水麵,平靜的水麵波紋輕綻,浮在上頭的疏疏一層花瓣隨之漾動起來,蒸騰的霧氣裏染了淡淡的花香。


    將人遣出去後,席瑾蔓脫盡衣物,步入浴盆之中。溫熱的水流包裹住每一寸肌膚,若有似無的花香使人暫時拋卻雜事,舒緩放鬆下來。


    冷靜過後一想,其實四叔今日不歸也在情理之中。


    能讓四叔在年節裏匆匆出去辦事的,辦的必定是急事大事,哪怕今兒白日裏,將剩餘的事情處理妥當,迴稟完後晚上總少不得一頓慶功宴,是自己欠考慮了,怪不得別人。


    席瑾蔓心裏清楚,卻仍有些失落,但再想深一層,失落很快便被酸楚掩蓋過去。


    今日四叔迴來,除了去觀景樓外,並未去見其他人,包括福壽堂。


    小輩出門歸來,理應先去給長輩請安,先前四叔好歹還願意裝個樣子,如今卻是連樣子也不願意做。


    這意味著什麽?


    不敬嫡母,終是遭人詬病之處,哪怕將來入了朝堂,被有心人以不孝之罪一彈劾,官職保不住不說,還可能獲罪入獄,


    而四叔早已不在乎這些,可見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四叔在京中已經站穩了腳跟,絲毫不懼將來被人彈劾。


    上迴見到四叔的那處宅子已經修葺完畢,既是如此,四叔怕是會比上一世更早地從肅國公府搬出去。


    雖不知四叔都做了些什麽,但見識過前世的四叔能在短短不到十年裏權傾朝野,席瑾蔓一點兒也不懷疑他的能力。


    甩了甩腦袋,將雜念從腦中摒除,席瑾蔓深吸了一口氣,閉了眼兒身體慢慢下滑,直至水麵沒過頭頂。


    窒息的感覺讓她胸腔難受得厲害,強忍著不適睜開眼,輕微地有些刺痛,視線上方鮮紅的花瓣隨著水麵晃晃蕩蕩。


    她隻能模糊地看到一片流動的血色,與血色間隙裏破碎的金光。那是微弱的燭光,水中看上去想不到竟耀眼起來。


    四叔曾有恩於自己,這一世原想著對四叔好點兒,好讓他在肅國公府裏的日子好過些,如今看來,四叔怕也是不稀罕這些的。


    罷了,四叔他有鴻鵠之誌,自己這小小燕雀,終究與他不是一路的。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終究還是跨不過那道鴻溝。能與四叔這般親近,已是上一世做夢都不敢想象的,哪還敢奢求什麽,暫且就先這樣罷。


    一連串晶瑩剔透的泡泡從席瑾蔓口中吐出,向上浮出水麵。


    眼看著最後一個泡泡在空氣中破碎,忍到極致的席瑾蔓這才猛地透出水麵,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新鮮的空氣竟讓她有一種新生之感。


    做人啊,要懂得知足。


    最終,席瑾蔓親手燉的那鍋十全大補烏雞湯,全進了她自個兒的肚子裏,一滴沒給四叔留下。


    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吃得太撐,漲得難受,壓根兒睡不了覺。


    席瑾蔓躺在美人榻上,自在的模樣看起來頗為享受,一手輕揉著自己的肚皮,一邊盯著雪梨給自己念書聽,身後是雪梅拿著巾帕,在給自己擦幹頭發。


    “羿裔熠,邑彝,義醫,藝詣。”


    雪梨一臉凝重,咬字緩慢而清晰,慎之又慎地念出每一個字,然而旁人聽來卻不知所謂,滿耳朵盡是“咿咿咿”。


    才沒念幾句,便被“噗嗤”的笑聲打斷了。


    席瑾蔓邊笑邊難受地撫摸著吃撐的肚皮,這是她專門尋出來難為雪梨的,心情不好的時候,總得給自己找點兒樂子嘛。


    效果倒是出乎意料地好,咿咿呀呀跟唱大戲似的,笑得她壓根兒停不下來。


    “誰讓你停下來了?繼續念!”席瑾蔓故意唬著聲裝兇。


    雪梨本就最頭疼看書,更別說這滿篇的“咿咿咿”了,她也知道這是姑娘故意的,氣惱地跺了跺腳,背過身去,不情不願地繼續開口。


    “熠姨遺一裔伊,伊儀迤,咿咿,咿咿咿……”


    如此枯燥乏味不知所謂的書,念著念著雪梨便走了神。


    聽出她的漫不經心,席瑾蔓不滿地用手拍了拍美人榻。


    “認真點兒,不然小心罰你半個月不準沾葷腥!”


    原以為雪梨聽到這話該跳腳的,誰知她神神秘秘地迴頭,一根手指豎在嘴唇前,做了個噤聲的姿勢,一邊還豎起耳朵似乎在傾聽著什麽。


    席瑾蔓一挑眉,倒是配合地沒再開口,隻是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珠子靈動地打量起屋內的各處。


    室內一片寂靜,起初隱約能聽到“篤篤篤”的敲擊聲,聲音漸漸清晰起來,一下又一下,急促而又極有規律。


    三人循著動靜,一致朝窗柩的方向看去,麵麵相覷了一陣,爾後一齊躡手躡腳地聚集到窗柩後。


    硬物輕敲窗柩的動靜近在眼前,三人一陣眼神交流後,戴罪立功的雪梨癟著嘴,提著膽將窗柩拉開了一小道縫隙。


    窗柩發出的“嘎吱”聲,讓神經緊繃著的三人那顆提著的心更加懸在了嗓子眼。


    咦?沒聲音了?


    三人略鬆了一口氣,正當雪梨要將窗柩拉開時,突然一抹小小的鵝黃色印入眼簾。


    定睛一瞧,隻見是一隻帶著鵝黃色羽冠的鳥兒,再仔細看那白色的臉蛋上兩坨紅暈,分明是一隻玄鳳鸚鵡。


    玄鳳好奇地探頭打量著女兒家的閨閣,圓眸滴溜溜一轉,就將視線定在了席瑾蔓的身上。


    “榕姐兒!鳥兒找得你好苦,好苦!”邊說著,玄鳳邊靈活地用身體推擠著窗柩,好讓自己被卡住的身體能夠擠進屋子裏。


    猝不及防地聽到一隻漂亮的鸚鵡開口說人話,且說話溜得跟成了精似的,三人皆是一愣。


    “玄鳳?”


    席瑾蔓認出是四叔養的玄鳳,也算得上是在坤雲山陪了她兩年的,上次帶路將她引去找四叔時也見識過這隻鳥兒的本事,因此吃驚過後很快迴過神來,還伸手幫它將窗柩縫隙推大。


    玄鳳抖了抖身體一躍而下,展翅時左翅露出一根燒範金色的羽毛,更讓席瑾蔓確定是四叔的玄鳳,隻是好幾月不見,胖乎乎的身體比上次圓實了許多,塊頭幾乎比原來大了一半,這才讓席瑾蔓第一眼見到時沒敢認。


    “可是餓了?我讓雪梨給你找些吃食來可好?”


    席瑾蔓蹲下身體,湊近玄鳳摸了摸它光鮮亮麗的羽毛,除了這個,她是在想不到玄鳳深更半夜來這裏的理由。


    正要招唿雪梨去尋些軟糯的漿果來,卻見玄鳳頭一扭,將臉埋進一邊兒翅膀裏。


    “都什麽時候了,蓉姐兒竟還顧得上吃!”


    玄鳳聲音悲切,情感豐沛,分明帶著控訴的語氣,配上特有的粗嗓門,極有喜感,弄得席瑾蔓一頭霧水。


    “四爺就要死了!四爺就要死了!”玄鳳收了翅膀,伸長脖子仰頭哀嚎。


    腦袋轟然一聲,麵上血色瞬間褪去,一片慘白。許是情緒起伏過快,席瑾蔓張口動了動唇,竟沒能發出半點聲音。


    渾身一個哆嗦後,席瑾蔓立時紅了眼眶,身體四肢這才被調動起來。


    “你說什麽!你說四叔怎麽了?你說四叔怎麽了!”


    席瑾蔓下意識伸手要捉住玄鳳問個清楚,可玄鳳肥歸肥,身體還是靈活的,邊躲閃著邊迴話。


    “有刺客,四爺受傷了,你再不去,就沒了!”


    話音剛落,玄鳳劃過窗柩的空隙,拚命扇動著翅膀,席瑾蔓同雪梨雪梅兩個伸手想攔,卻連根羽毛都沒碰上,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夜空裏。


    再不去,就沒了!


    沒了?什麽沒了?四叔沒了嗎?


    夜風從大開的窗柩處迅速侵襲而來,卷走一室溫暖。雪梅見姑娘渾身顫抖,又抬頭看了看連個影子都看不到的夜空,忙關上了窗。


    “你們說,它剛剛說的可是四爺?”席瑾蔓不信邪地開口問兩人,希冀是自己聽錯了。


    兩人對視一眼,見姑娘臉色煞白,雙眸強忍著淚珠卻不肯掉下來,一副強忍著的模樣,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玄鳳鸚鵡口中說的是四爺......”雪梅見姑娘聞言身形一顫,忙接著開口,“不過這到底是一隻畜生,再通靈性,說的話也做不得真,不如明日去找國公爺問問,說不得四爺好好的,一點兒事也沒有呢!”


    說完雪梅給雪梨使了個眼色,雪梨忙附和稱是。


    這話倒是提醒了席瑾蔓,眼中立時亮了幾分神采。


    對,說不得是玄鳳在戲弄自己呢!


    “快,去備馬車,我要出去看看四叔!”


    這種事哪裏等得到明日,況且找爹爹問也不妥當,還是親眼見到才能放心。


    見姑娘提起裙擺便要往外頭跑,雪梨反應快,忙拉住了人。


    “姑娘這個時辰要馬車往外去,怎麽瞞得過國公爺和夫人?姑娘可得想清楚,不然怕是還沒出二門,便要被國公爺攔下來了!到時候出不去不說,少不了還要被叫去盤問一番。”


    雪梅的聲音裏帶著哀求,卻句句說到了點子上。


    席瑾蔓腳下的動作一滯,略微一想便很快掙脫了雪梨。


    “我去行起院,你們留在房裏,別跟過來。”話落人已經跑了出去。


    漆黑的夜裏連盞燈也不提,兩人這種時候哪裏敢放任姑娘一個人出去,也顧不得違命,忙在後頭追了過去。


    席瑾蔓賭對了,她猜四叔一準兒會留人在行起院裏看守,果真才在書房裏喚了兩聲,就有一眼生的男子從暗處出來。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席瑾蔓便坐上了那男子安排的馬車,並未驚動府中其他人。


    從國公府到四叔的私宅路程並不遠,席瑾蔓卻忍不住再三催促起前頭的婆子再快些。


    在這種緊閉狹小又幽靜的空間裏,極容易胡思亂想,席瑾蔓不知道四叔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卻想到了各種可怕的畫麵,豆大的汗從腦門滴落,上下的牙齒克製不住地微微打顫,不得不緊咬著自己的下半邊兒唇部,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等指甲掐得手心僵麻不已時,終於入了席駿錚的私宅。


    馬車才剛一停下,不待趕車的婆子出聲,席瑾蔓便急匆匆起身掀開厚簾,也不要人扶,自個兒便靈巧地從車轅上一躍下了馬車,嚇得身後跟著的雪蓮一跳。


    上迴來過這裏,席瑾蔓也不要人帶路,徑直往四叔的院落小跑而去,將其餘的人甩在了身後。


    庭院深深,幾株百年古木枝葉交錯,清冷的月光下在地上投射出光斑點點,席瑾蔓快步走在鵝卵石撲成的小徑上,突然在望到不遠前的一排八扇雕花紅漆木門時膽怯了。


    她怕一推門,連自己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木門輕微晃動,引起些微“嘎吱”聲,席瑾蔓這才發現自己正前方的那扇紅漆木門竟半掩半露,並未完全闔上。


    一咬牙,席瑾蔓抬步繼續往前走,這才發覺自己手軟腳軟的,竟使不上多大力。


    指尖才輕輕一觸及那扇紅漆木門,不知裏頭裝著什麽機關,木門自個兒便緩緩打開。席瑾蔓怕四叔吹著了風,忙跨過門檻入內,將門緊緊闔上了。


    屋內大而開闊,窗明幾淨,比行起院那處大了兩翻,沉香氣溫撲鼻,一如四叔身上的沉穩味道,令人安心。入目便是兩架黃梨木多寶閣隔斷,上置各種古玩奇珍。


    席瑾蔓無心打量,繞過裏次間的屏風,視線一掃便看到裏頭的床榻之上,四叔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頓時眼眶一熱,忍了一路的淚滴滴嗒嗒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腳步虛浮地撲倒在四叔床頭,雙手捧住四叔的臉龐,好在掌心裏的觸感還是溫熱的,鬆了半口氣後席瑾蔓反而哭得更兇了,嘴裏嗚嗚嗚地說不出話來,淚珠子沿著臉頰滑向下巴,滴落到下邊那張俊朗剛毅的臉上。


    一滴,兩滴,三滴......


    席駿錚的眉頭越皺越緊,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近在咫尺的俏臉。


    看不清小姑娘的臉龐,但雪膩瑩潔的肌膚在四周夜明珠的映襯下白得晃眼、嫩得誘人,隻要再略仰起些,就能......


    席駿錚止住了後麵的畫麵,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便照做了。


    才止住了這個念頭,鼻息間又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深吸一口,甜香似乎較之前更濃鬱了一些......


    臉上被砸到的淚珠越來越密,席駿錚清了清嗓子,見小姑娘似乎微怔了片刻,不由輕笑了一聲。


    “榕姐兒怎麽來了?”


    較之平日,此時席駿錚的聲音裏難掩低沉虛弱,席瑾蔓聽了又驚又喜。


    “四叔,你醒了!”


    席瑾蔓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同四叔開口,雙手也在不自覺間自然地放開了四叔的臉龐,此時滿心隻顧著四叔的傷勢,並未覺察出自己放才的舉動有何不妥之處。


    “哭得跟個小花貓似的,都多大的人了。”前半句還帶著調笑之意,後半句席駿錚話頭一轉,輕歎了一口氣,“你這樣,讓我怎麽放心......”


    交代遺言般的語氣,讓席瑾蔓好不容易收住的淚又泛濫而出,急忙忙打斷了四叔的話。


    “四叔不準說!你不放心,就一直守著我啊,親眼看著我!”


    哭得太傷心,以至於說話都有些斷斷續續,忽又想到什麽,猛地站起身來,“大夫呢,大夫都去哪裏了?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席瑾蔓才剛轉身要去找大夫,便被四叔捉住了手,攔了下來。


    “聽話,坐下來陪陪我。”因著語氣裏的虛弱,讓席駿錚的語氣更顯溫柔。


    “可是......”席瑾蔓迴頭看了一眼門口,有些動搖。


    哭得梨花帶雨的眸子秋波瀲灩,幹淨動人,席駿錚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陪我說說話吧。”


    最終席瑾蔓自然是沒去成,被拉著斜坐在了席駿錚的床沿上。


    “從不知榕姐兒這般緊張我,隻是不知榕姐兒緊張的是我,還是你四叔?”


    “嗯?”你不就是四叔?


    一刹那席瑾蔓沒反應過來,“這又有何區別?”


    小姑娘的反應盡在席駿錚的意料之中,便接著問:“若我不是你四叔,你可還會為我難過?”


    意料之中是意料之中,可連席駿錚自己都沒注意到,他握向小姑娘的手掌裏略微重了幾分力道,泄漏了他內心並非如表麵所表現出來的那般風輕雲淡。


    “你不是我四叔還能是誰?


    席瑾蔓隻覺莫名其妙,壓根不知道四叔想說什麽。


    真是個一根筋認死理的姑娘。席駿錚微歎了口氣。


    “這麽說吧,若我與你並無血緣關係,並非是老國公爺的親子、你爹血脈相連的親弟,便也不再是你的四叔,那你可還會為我如今的處境難過?”


    說完見小姑娘微微有些出神,席駿錚不放心地再次引導她,“就是說不看血緣,隻看榕姐兒這些日子裏與我相處的感情,榕姐兒與我相處的感情總不會是假的。”


    席瑾蔓一聽立馬表態:“那是自然,怎麽會是假的!”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要攤牌了,麵紗一撕掉就可以踏著前麵的鋪墊突飛猛進啦,迅速升溫幹柴烈火啊啊啊啊~


    爆肝一共寫了7000 的字,才剛剛寫完就放上來了,明晚可能要小修一下本章的遣詞造句及細節,小天使不用再迴頭重看本章啦,不影響閱讀的。


    謝謝小天使們不離不棄!


    本章裏雪梨念的繞口令出自《羿裔熠邑彝》,寫的時候自己念了一遍,把自己逗笑了。想問大家讀的時候有笑嗎,並不想承認自己的笑點很低……


    下麵是全文:


    羿裔熠,邑彝,義醫,藝詣。


    熠姨遺一裔伊,伊儀迤,衣旖,異奕矣。


    熠意伊矣,易衣以貽伊,伊遺衣,衣異衣以意異熠,熠抑矣。


    伊驛邑,弋一翳,弈毅。毅儀奕,詣弈,衣異,意逸。毅詣伊,益伊,伊怡,已臆毅矣,毅亦怡伊。


    翌,伊亦弈毅。毅以蜴貽伊,伊亦貽衣以毅。


    伊疫,囈毅,癔異矣,倚椅咿咿,毅亦咿咿。


    毅詣熠,意以熠,議熠醫伊,熠懿毅,意役毅逸。毅以熠宜伊,翼逸。


    熠驛邑以醫伊,疑伊胰痍,以蟻醫伊,伊遺異,溢,伊咦。熠移伊,刈薏以醫,伊益矣。


    伊憶毅,亦囈毅矣,熠意伊毅已逸,熠意役伊。伊異,噫,縊。


    熠癔,亦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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