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賢國並不知道,沈家強知道的是,再過幾個月,這政策又改了,別說可以自由買賣,上頭還有指令,要改變土地,從最開始的公社化,將田分到各家各戶,自己生產,各家種各家的,就是包產到戶,交足國家的,剩餘的是自己的,那時候買賣是更正常的事,有人家勞作種的好,出去怎麽賣也沒意見的。


    不過上輩子村裏並沒有很早施行這一項政策,大家還在大隊忙活,該怎麽辦還是怎麽辦,一直等到了外頭的村子都施行了這包產到組包幹到戶,村子才得了風聲,開始分田地。


    上輩子他是知道這些事情,所以現在提前幾個月,他就得忙起來,等到忙完了,這政策也下來,就不怕被人告發,就算村子再怎麽維持原樣,都和他五官。


    因為消息封閉,得消息的時間不一樣,他要當第一個發家的人,所以時間必須要快,要早。


    除了他想賺錢報答兩個伯伯之外,最主要的是,他知道不能再在村裏帶著了。


    從家裏脫離出來之後,他和那個家就再沒有瓜葛了,平時打了照麵,他也當作不認識,倒是遇上沈棟材,會喊上一句爺爺,沈賢武夫妻,完全當作空氣。


    但是,他當作空氣,對方未必是這樣。


    估摸是知道他能幹,他那個弟弟所謂的好成績隻是個幌子,別說第一二名了,就是全班前三十名也擠不進去,而班上也就四十來個人。


    這弟弟指望不了,生產隊年底結算的時候,家裏也沒幾個錢,他們自然是怕。


    現在家裏沒其他收入了,就那點上工掙的工分錢,躺在床上的奶奶要伺候,家裏要忙活,外頭要掙錢,生活,並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


    自從和大伯他們分家之後,家裏的情況就越來越差了,當初多虧大伯二伯兩家撐著,他是知道的。


    現在好了,什麽都沒有了,他們折騰不來,就想著從他身上撈點好處,上輩子是這樣,現在還想這樣,每天都會來堵截他,說好話,說大伯二伯他們家的壞話。


    他早就看透了,對於夫妻倆說的話,從沒有放在心上,但是也怕他們久了,會纏的更緊。


    所以,他走了也好,夫妻倆想找他也找不到。


    ……


    沈家強的堅決,讓四個大人很頭疼。


    晚上睡覺的時候,沈賢國閉著眼睛死活也睡不著。


    他坐了起來,又是歎氣。


    感覺到隔身旁的丈夫的動靜,李麗敏睜開眼睛,疑惑道:“你這是怎麽了?”


    “家強的事。”


    聞聲,李麗敏也坐了起來,歎氣道:“也不知道家強怎麽想的,怎麽突然說要去山裏養雞呢?”


    “我也不知道。”沈賢國想到自家閨女還讚成呢,多大的孩子,知道什麽,居然就在那瞎起哄。


    想到家強今晚上的態度,李麗敏不免擔心,“我看家強的意思,很堅決,他老早就開始考慮了,這孩子,心裏估計早就有主意了。”


    可不就是早有主意了嗎?而且平時也看的出來,家強這孩子做事也不算魯莽的,也就這件事也不知道孩子是怎麽想的?


    心裏煩悶,沈賢國拿了煙放嘴裏抽。


    他就怕這孩子怕給家裏造成負擔,所以才會有這想法。


    要是隻是想掙錢,不為別的,他心裏也沒那麽煩悶。


    可家強從小就老實關心人,為人著想。


    這麽點大的孩子,沈賢國是經曆過那些悲慘事情的,所以並不想孩子步了自己的後塵,在該玩的年紀沒能好好玩。


    也許是前半輩子錯的太離譜,所以沈賢國一直在彌補,在孩子的身上找彌補。


    李麗敏也愁,兩人愁的一晚上沒怎麽睡覺。


    第二天起床,沈子夏就看到她媽媽那張憔悴的臉。


    詢問之下,李麗敏還斥了她一聲跟著哥哥亂來。


    “你家強哥傻,你也跟著傻。”


    沈子夏無奈的吐著舌頭,“我才沒傻,媽,我是見到那地方,是真的好,你之前也吃過我給到三月泡了,那地方地可肥沃了,可好了,我覺得咱們家這自留地不多,也可以在那地方開點地方種些東西呢。”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


    沈子秋並不害怕她的斥責,反而說道:“媽,你是沒看見那地方,是真的好,要是有機會,你跟著我去看看。媽,你看,咱們現在生產隊的效益沒以前好了,一年到頭掙的工分換的錢肯定更少,加上我們姐妹幾個還要讀書,你和我爸的壓力肯定大的,這山裏頭的土地沒人管,咱們就當作自留地一樣種東西,能弄點糧食呢,你說對不對?你看咱們的稻子花生的,長的多好,你就不想種多點?”


    沈子夏最後一句就像敲在李麗敏的心坎上。


    怎麽能不想啊!


    可家裏的自留地也就這麽點,多的也沒有了,她想著,如果村子按照自家的田地這麽耕種,她家鐵定不愁吃喝,頓頓幹飯呢。


    可是,共用生產隊忙活卻不一樣,你雖然勤快著,但是別的人懶散,想種好一點都未必能夠。


    如果真有這麽一個地方可以給家裏多種點,那也真的不錯。


    沈子夏有一點說的是對的,生產隊的效益不好了,以前每年都能給磚瓦廠送鬆枝硬骨草,雖然現在也能送,但是隔壁村子也承包了一半,村子的效益瞬間低了,去年的一個工分就隻換了六分錢,今年估計可能會更少,沒準四分五分,她就算一天十二個工分,也比以前削了一半啊!


    比起沈賢國強硬的態度,沈子夏感覺的到,李麗敏更加的心軟,因為她考慮的東西更多一些。


    就拿現在村子生產隊的效益來說,每況愈下,如果家裏有點事,根本很難維持的下生活。


    再說這自留地雖然種植的糧食產量都不低,但是自留地就那麽大一點,幾姐妹小的時候胃口可能還沒那麽大,但是現在卻不同了,還得上學呢。


    高考又恢複了,夫妻倆自然希望孩子能上大學,以後出路也好一些。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所以在沈子夏解釋的時候,李麗敏雖然說她這說法不對,卻忍不住往細了想。


    當天,李麗敏就去生產隊請了個假,然後讓閨女帶著她去山裏看看。


    同沈子夏一樣,李麗敏也沒有想到,這麽遠的山裏還有這麽一個地方。


    “媽,我聽說這地方以前是住了人的,這附近還有不少村落呢,不過聽說那些人住的地方風水不好,都滅絕了,現在這屋子也是山裏的獵人留在這裏的,這裏有村民打獵,所以也沒什麽危險的動物。”


    這些話很多是沈家強告訴她的,那天,他們也去看了附近的地方,知道這附近也是有人的,不過隔著這地方也有點距離。


    李麗敏是看到這裏的位置是真的好,而且沈家強又在屋外種了玉米和番薯,她親眼看了,是真的好。


    如果不是家裏住在大鷹村,這邊還真適合一家人住著,不單止沒人打攪,還能自己幹自己的。


    沈子夏也在一旁說了很多好處,說最近的政策問題,說這地方的事情,勸著李麗敏,要是夫妻倆,可以時不時過來看看,反正來迴也就半天的時間,以後如果找了近路,可能更方便一些。


    李麗敏嘴上沒答應,但是眼睛看四周的時候,卻變的不同了。


    迴去之後,沈子夏也沒得到李麗敏嘴上的答應,但是看的出來,這次算是有戲。


    她把這事情告訴沈家強,沈家強自然是高興的。


    他說,“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咱們得找個理由,不讓這村裏的人說咱們的閑話。”


    沈家強這麽一走,肯定不可能經常在大伯家住,大多數時候都在山裏,他最擔心的就是見不得他們好的村裏人發現他不在家,然後說一些不好聽的話。


    他都能猜想到那些人會說大伯苛刻他,讓他去外頭幹活。


    要麽就說他受不了大伯的苛刻,人偷偷跑了。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沈家強才沒有敢一走了之,就怕別人到時候會說大伯家的閑話。


    李麗敏迴來之後,沈賢國自然詢問了她這一天都去了哪裏?


    媳婦平時有點什麽事都會跟他說的,這次直接在大隊長那邊請了假就走了,什麽都沒說。


    “我和夏夏去看了家強說的那個地方了。”


    沈賢國一聽,直接斥了句,“你怎麽也跟著孩子胡鬧?”


    “沈賢國,你說誰胡鬧呢?”


    李麗敏板起了臉,沈賢國這脾氣頓時沒了,黑臉頓時白了,語氣也軟了。


    “我就是說你怎麽沒事跑去那地方,家強和夏夏兩人就是瞎胡鬧,你也跟著去,這孩子還小,什麽都不懂……”


    沈賢國喋喋不休說了不少,大概就是讓媳婦別被兩個孩子騙了,孩子精著呢,知道她好下手。


    可李麗敏聽完之後,卻不認同了。


    “我覺得他們還真的沒瞎胡鬧。”


    說著,李麗敏又忍不住問道:“要不,咱們就讓孩子去試試吧,我感覺家強不去試試是不行的,就照家強說的,這也不算太遠,那地方我也看過,還挺好的。”


    沈賢國一愣,“你這什麽意思?難道你也讚同他們做這事?你要知道,家強現在還是個孩子,既然咱們現在把他領迴家,那就是咱們家的孩子,你讓他一個孩子去山裏,不怕有危險?咱們家也不缺這個錢,孩子就該在家,要是十八,我隨便他去哪裏?十六我也同意,但是現在不行,他才十四歲,咱們沒必要差這點錢。”


    沈賢國語氣有些衝,李麗敏聽完之後,才提高了聲音說道:“沈賢國,你說什麽呢,我是那樣的人嗎?有危險我還讓孩子去,你當我傻子。”


    “那你……”


    “沈賢國,我考慮事情比你考慮的多,夏夏都跟我說了,她哥這次是非走不可,咱們要是攔著,他要是自己一個人跑了,咱們怎麽辦?好好的孩子難道逼走嗎?”


    沈賢國沒說話,冷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比我清楚你這侄子的心思,他雖然現在和老四他們斷了關係,住在咱們家不愁吃喝,但是家強那孩子可不是喜歡白吃白喝的人,就算咱們再怎麽勸著,他心裏也對咱們有虧,他治病花了不少錢,這些錢咱們不在乎,但是家強一直憋在心裏在乎著,他這麽做,也是為了能減輕心裏的擔子,他怕欠了咱們的。孩子懂事,就不想欠著咱們的,才會想著去養雞。”


    聽完他的話,沈賢國卻說道:“我知道他懂事,就是因為他懂事,所以我更不能放他去。”


    “那你不放他去,該怎麽辦?攔在家裏不讓他走?他要真的想走,那還不是分分鍾的事,他現在不走,就是怕我們擔心他,所以才跟咱們商量的。”


    沈賢國張了張口,沒等他說話,李麗敏又道:“我知道我現在跟你說這些,有點不對,家強的事,我也很為難,不過跟著夏夏去那裏看過之後,我想了想,也許家強是長大了,他有自己的考量,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咱們明天再去看看,你看滿意了,咱們再做打算,不然我怕家強到時候自己跑了,到時候咱們更找不到人了,現在他願意跟咱們說,時而可以迴來,咱們也可以去看他,也算還好。”


    沈賢國沒說話,但是顯然是在考慮妻子的話。


    李麗敏也不求他馬上相信,隻說了自己所見所聞,以及家強在那頭弄的房子,還有外頭種的玉米和花生。


    “我看家強早就已經在計劃好的,那花生玉米種了也有一個多月了,那屋子他自己也釘好了。”說到這裏,李麗敏好奇道:“這孩子也不知道什麽去忙的,都怪我平時忙著上工,對孩子的關心太少。”


    沈賢國也應答,他其實也一樣。


    嘴上說著十分關心家強,但是孩子心裏想了什麽,他什麽都不清楚,就連這外麵幹了這麽多事,他也完全不知道,要是家強不說,偷偷的走了,他們這輩子都可能發現不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家強怕他們擔心,尊重他們,才會和他們商量的。


    想了又想,沈賢國最後迴了一句,“行了,這事等過兩天再說,現在忙著耕種,花生地裏長了那麽多草,要去處理,自留地這又還沒耕種完呢。”


    ……


    沈子夏把帶著媽媽去過山裏的事情告訴了沈家強,表示這事有希望。


    “我感覺,我媽到時候會去勸我爸的。”


    “嗯。”


    “不過,你要是去了那裏,我們肯定要經常去看你,不然你一個人住在那裏,我們不放心。”


    沈子夏還說了她媽媽沒準會想要去那邊耕種。


    “咱們家自留地並不多,外麵種的都是生產隊的,現在村裏效益不好,咱們年底可能結算不了多少錢,你看中的那地方土地還算肥沃,到時候把附近的幾棵刺樹都砍了,就可以耕種了。”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


    沈家強當然知道那地方夠大,雖然周圍山林樹木多,但是還是可以修整的,除了距離村子遠,沒別的不好。


    而且,山裏野物多,到時候他做幾個捕獸夾,抓點野物,還能讓夏夏他們補身體。


    他們都在長身體,包括他自己,大家都多吃點,要在該補的年紀補好,否則以後老了,一身病痛。


    他前世就是見過這樣的老人,告誡他,年輕時候不好好補,老了吃什麽都不頂用的。


    為著這事,兄妹倆臉上總算有些笑容了。


    前去自留地幫忙的時候,沈家強異常勤快,這是在討好。


    孩子這麽勤快,夫妻倆都看在眼裏,也知道沈家強這麽做是為了什麽?他現在是在討好,就希望大伯二伯他們能夠同意他去山裏。


    大。饑荒過後,山林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麽恐怖,小動物多,但是大的兇猛動物卻很少,因為當初已經被人掠的快滅絕了,這些年雖然各個山林恢複了不少,但是還不是很危險的。


    反正在山裏,白天在外頭,晚上迴到屋子裏,也什麽事都沒有。


    就算有兇猛的動物,身為已經算是死過兩次的人來說,沈家強一點也不擔心,他隻擔心自己不能夠趁著這幾年多賺些錢。


    接連兩天,沈家強都十分賣力,簡直就是連軸轉,沈子夏學校迴來就聽她媽媽說氣這是。


    “你家強哥生怕你爸不讓他去,一直在幹活,累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就是要忙活,看的我都心疼,偏偏他還不聽勸。”


    沈家強雖然不愛說話,看著特別老實聽話的孩子,其實特別倔,這認定的事情,很難迴頭。


    夫妻倆見不得孩子這麽累,當晚商量了一下,第二天沈賢國跟著沈家強一起進山,說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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